一时到了陈家,陈二郎扶下妹子,守门的小厮看见车来时,早已飞奔进去报:“二爷回来了。”珊瑚见多日没归宁的家,门前依旧,又想起自己是被安家休回来的,羞惭无比,陈二郎正准备进去,走了两步,感觉到珊瑚没跟上,回头看时,见珊瑚眼里的泪似落非落,急忙停住脚步,拉住她说:“珊瑚,你又没做错,害羞什么?”珊瑚叹气,只是不语,陈二郎想起大嫂刚才所说,笑道:“珊瑚,公婆自当要孝顺,难道自己爹娘就能忘了?”
这时陈母已经得了通报,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出来,见了珊瑚,把她搂入怀中大哭:“我的儿。”珊瑚在她怀里,也哭了起来,陈二郎不免也落了两滴男儿泪,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上前笑道:“娘,还是进去吧,这大门口的。”陈母忙擦擦泪,在儿女们的搀扶下进了家门。
刚到上房坐下,陈母就拉过珊瑚,细看起来,边摸着她的脸边说:“可怜我儿,嫁去不到两年,瘦的脸上都不见肉了。”说着转头吩咐旁边的丫鬟:“小喜,吩咐厨房,以后每顿都给珊瑚准备补身的。”小喜忙答应着去了。珊瑚忙阻止道:“不忙,这多浪费。”陈母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儿,娘不疼你,还有谁疼你。”
一句话把珊瑚的泪又说下来了,她强忍住说:“娘,只是珊瑚不孝,使陈门蒙羞。”陈母拉着她的手,听见她这样说,怒道:“我儿休再提这样的话,我只恨当日只教你妇德,没教你识人,以致你受这般欺凌。”珊瑚低头不语,陈母见她这样,知道她还在自恼,还需慢慢开解,咽下要给她另觅夫婿的话,见小喜已经从厨房回来了,自己带着女儿,还有几个丫鬟,去看着人给珊瑚收拾房间。
珊瑚的屋子就在陈母住的院落里的厢房,一间小小房屋,自从珊瑚出嫁,这里再没人住进来,但摆设都和珊瑚当日在时,一模一样,一张凉床,上面悬着湖色绸帐,杯子还是珊瑚当日最爱的豆绿色缎面,梳妆台仍像当日一样,上面摆着胭脂水粉,珊瑚走过去,揭开盖子,见这些都还新鲜,还没说话,小喜便笑着说:“姐姐,这些东西,老奶奶可是隔一段就让人换,说你要归宁了,也好省得临时找去。”珊瑚听的泪又差点下来,想起自己当日竟然寻死,转头看见母亲坐在凳子上,笑眯眯的,不由柔肠寸断,走到母亲身边就跪了下来:“母亲,孩儿不孝,全没想到你老。”
陈母手摸着珊瑚的头发,叹道:“儿,以前在安家的事,全怪为娘要守信,才把你嫁去,致你受了如此多的磨折,日后他家的事情,休再去想,只安心在家就好。”珊瑚听的又是放声大哭,陈母也心酸掉泪,小喜等丫鬟在旁边看着,不免也陪了几滴泪,还是小喜在陈家久了,上前笑道:“老奶奶,今日姐姐回来,本来就是喜事,哭个不住,却是不好。”陈母收泪笑道:“正是呢,还是这丫头说的有理。”把珊瑚挽了在自己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说:“儿,日后就让小喜伺候你,如何?”小喜机灵,忙上前跪下说:“还望姐姐不嫌奴粗笨。”珊瑚忙把小喜搀起来,陈母哭了一场,心里痛快许多,见珊瑚闭目,笑着说:“儿,你就先歇会,这可是你自己的家。”
说完就起身走了,珊瑚也起身送过母亲,打了个哈欠,小喜忙上前替她卸妆宽衣,展开锦被,服侍她睡下,放下帐子,这才关门出去。
珊瑚回到陈家,见母亲和哥哥们都没人笑话她,心放下大半,昨夜本睡不好,这觉睡的煞浓,等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珊瑚躺在床上,被子是暖的,身下的褥子是软的,四周是安静的,她突然有些害怕,怕这一切都离她而去,往事又在她脑海里翻滚起来,自己又哭了会,急急披衣坐起,刚掀开帐子,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小喜手拿一盏灯进来,见她撩起帘子,忙把灯放到桌上,笑着上前说:“姐姐醒了,老奶奶命我过来看看。”
珊瑚掀开被子下床,小喜麻利地收拾了床,见珊瑚还呆坐在梳妆台前,把灯移到梳妆台上,就手替珊瑚梳头,边梳边说:“姐姐,你且安心,老奶奶是疼你的,大爷他们自不必说,万不可妄自菲薄。”珊瑚只是不说话,小喜也闭嘴,梳头,洗脸,换了衣服,柜子里只有几件珊瑚做女儿时的衣服,小喜一边伺候她穿上,一边说:“姐姐,这几天恰是裁过年新衣,奴去和老奶奶要几匹尺头,给姐姐裁衣服。”珊瑚只是任由她打扮,半天才说:“罢了,有的穿就可。”小喜笑道:“姐姐怎么这么说,这可是陈家的脸。”
珊瑚听见陈家的脸四个字,一时又像有什么梗在喉咙,胸口那里闷的慌,小喜正说的高兴,见珊瑚不说话,低头看时,才见珊瑚白了脸,双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忙问道:“姐姐你怎么了?”珊瑚只是摇头,小喜忙倒了杯茶,伺候珊瑚喝下,又给她捶着背,珊瑚喝了水下去,才好些,开口道:“不妨事,不需去告诉我娘。”小喜答应了,珊瑚又定定,这才脸上带了笑,去见陈母。
此时上房灯火通明,陈大嫂已经回来,正在那和陈母说些什么,婆媳两笑的前仰后合,陈大嫂一眼看见珊瑚进来,上前把她拉了过来,送到陈母身边,笑着说:“小姑现在气色,可比午时要好多了。”陈母叹气说:“只是还是瘦了好多,要好好补补。”陈大嫂手一拍,说:“我倒忘了,小姑还没吃饭。”说着就急忙招呼人把饭食摆上来。
饭菜到了,陈大嫂亲自摆好,这才上前对珊瑚说:“小姑,快来吃吧。”陈母携着珊瑚过去,珊瑚要让陈大嫂她们,被陈大嫂按着坐到了椅子上,笑着说:“小姑,我们刚用过饭。”
珊瑚这才坐下,饭菜在珊瑚眼里已经丰盛了,四菜一汤,陈母还在那里叹:“儿,你睡久了,有个你哥哥带回来的鹿脯,滋味特别,就是做的麻烦,明日再做给你吃。”珊瑚这时已放下碗,小喜忙上前打了晚汤给她,珊瑚接过碗,见是碗鸽子汤,不由愣了,陈母见她端着汤出神,忙道:“儿,这是我吩咐他们特意给你准备的,这是大补。”汤里的热气直冲上来,珊瑚不知是被热气冲的还是眼睛热了,一滴泪掉到了汤里。
陈母见了,和陈大嫂互看一眼,陈母只是叹气,陈大嫂上前笑道:“小姑,你且放心,这一年你哥哥的生意也颇为顺溜,这点补身的银子还是有的。”珊瑚一口口把汤喝下,陈母见她喝光了,脸上这才又露笑颜。
珊瑚饭毕,母女婆媳坐在一起说话消食,陈大嫂这才拿出一张纸和一个首饰匣子来,递给珊瑚:“小姑,这是你当日陪嫁去安家的嫁妆,家具已被他家用了,首饰拿了回来,这是他家写的,欠了你的妆奁,就写了一百两银子的欠契,你把它们收好了。”说着就往珊瑚袖子里塞,珊瑚脸色变了几变,对陈大嫂说:“大嫂,这样不好吧?”
陈大嫂正把首饰匣子放到小喜那里,听见珊瑚这样说,脸色一沉,只是当着婆婆,也不好发作,把凳子一拖,就坐到珊瑚面前,拉着她的手说:“珊瑚,他家都已无义,你又何必有情,他家若是还能说几句好话,这点点银子,我们也不放在眼里,谁知到了那里,他家那个样子。”说到这,陈大嫂重重叹了口气,珊瑚不由有些愧疚,对大嫂道:“大嫂。”大嫂把她手拉的更紧,道:“小姑,此后自当记得,行事多想想父母。”珊瑚耳根通红,轻轻点头。
陈母见她们姑嫂,说个不停,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如此和睦才好。”陈大嫂起身,上前替婆婆捶着说:“孝顺婆婆,自然要爱婆婆所爱。”陈母乐得直点头,笑问她:“你且说说,今日去那安家,是何光景?”陈大嫂看眼珊瑚,见她不语,才放心开口。
原来陈大嫂今日一早,听见小厮们回来报说,珊瑚已经被安家休了两月,安大成昨日又娶新妇,珊瑚流落在外,气都不打一处来,却又怕陈母知道,添了忧愁,忙命小厮不用去禀告陈母,谁知陈母已经知道,哭着出来,要带着人去打安家,陈大嫂忙安抚了半天,才把陈母安抚住了,到了中午时分,又有于家的小厮来报,说是珊瑚吃过午饭就和陈家兄弟回来,陈母这才高兴了些,陈大嫂见珊瑚已经回来,思前想后,就带了几个力气壮的妇人,要去安家讨回珊瑚的妆奁,在路上遇到陈大郎,夫妻带头,走的像风一样快,就到了安家。
到安家时,还是有几个近亲,在新房陪着淑真说话,安母在堂屋,问大成昨夜光景,听的新妇柔顺,安母这才满意,母子俩正说的开心,谁知大门被人怦怦地连敲直敲,安母嘴里嘟囔着:“是谁,这么急着敲门。”珊瑚去后,家里也没个人,新妇初来,自然也不好使唤,只得自己去开门。
门才打开一个缝,就被人从外推了进来,安母没有提防,后退了两步,才没有跌倒,刚站稳,就见一群男女,涌了进来,安母怪叫起来:“有强盗。”就要往堂屋里面跑,大成在里面听见动静,也出来,陈大嫂听见安母这样怪叫,反笑了起来,安母听见笑声,又回头看看,带头的是珊瑚的哥嫂,脸红一红,这才站住,大成此时出来,也和安母站在一起。
第8章 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