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听我问出这句话，僵住了身子，十分诧异，可立马恢复了原样，掩面笑了起来。
“皇上，你瞧，我们的蓉儿真是长大了，对男女之事也好奇了。”
“您倒是说嘛。”
“皇室之人，这情爱怎能挂在嘴边啊。”母后叹了一口气，说到这还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哥哥，“从小四书五经读着，教书先生约束着，这君王是万人之上没错，可说到底也是为了万民而生，他们眼中的君王应当是严肃的，稳重的，果敢的，情爱在前只会覆国。”
母后想了想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被前朝得知还会骂声不断说什么妖媚惑主，君王口中哪能轻易说出喜欢二字啊，在他们对爱情朦胧的印象中，就不会实际表达，或者说不敢表达。”
母后仿佛想起了往事，脸上带着一丝失落。
“所以父皇从未对母后讲过喜欢之类的话来，可蓉儿知道父皇还是最爱母后了。”我看出母后的异样，作为皇后她虽然理解君王的苦衷，但一辈子未能等到心爱之人一句我喜欢你，还是一个女人的遗憾。
皇帝哥哥闷声吃菜，这身为万人之上所承受的压力我们说着就觉得无奈，更别提有人正在经历了。
林过之正在偏殿等候，我想起他这时候还没进一点东西，就赶忙说， “皇兄，你讲的什么画也让妹妹开开眼。”
也为了让皇帝哥哥不再想这件事，母后也笑着附和，便传了林过之来。
我站在他们身后，暼见画中乃是一闲云野鹤，长篱笆，错综的溪水，还有渲染了满图的蓝灰色的雾，仿佛一瞬间那雾色就能溢出来把我也拉进这仙境一般。
我看不出真假，只听着他们说，大抵是真品之类。
皇帝哥哥也喜欢和林过之讲话。我坐在椅子上吃点心，看他老老实实的站着，还是万年不变的青衫，长发飘扬，白皙的脸庞清新俊逸，乍一看竟仿佛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天下怎有这般标志的男人，若是换了罗裙，也定是那祸国祸民的姿色。
我又忍不住痴痴的笑了出来。
母后身体不适回房熏艾走了，他们聊的尽兴，我也花痴的尽兴。
我和林过之回去时，遣了轿撵走大路，我带着他穿梭在宫中的羊肠小道间，因为我想了许久，终于觉得原先对待苏虞有一种神般的敬仰，那是缥缈而不实的。
现在终于从他与叶姑娘的故事中得到了一些启发，所以准备寻个安静的地方讲给林过之听。
“公主深夜连个灯笼都不提着就敢在这种石头路上走吗？”我看着身后的林过之七扭八拗十分不自在的穿行在石子路上，几次还险些摔倒。
“这宫中的路我从记事起便四处穿行了。”父皇在世时，不许我出宫也不许我抛头露面，所以每日里除了应付丫鬟太监，就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看月亮，像这条路我不知走了几百遍，闭着眼都不会摔倒。
“那公主倒是等等我。”
我停在了一处溪边的石头前，拿起裙摆擦了擦，坐了上去。这石头本就是做歇脚用的，所以不仅平坦而且可容下三人。
“如此好看的罗裙被你活生生的当成了抹布。”
我看着林过之磕磕绊绊的终于坐下了，就开口道，“这裙子里三层外三层穿起来实在是不方便，你试试就知，便不会这般嫌弃我没有女儿气了。”
“哼。”这书生脑子里肯定想的是诗文中的谦谦君子和温婉如玉的女子。
毕竟林过之是谦谦君子，而我却不是温婉如玉。我心里有些难过。
“你让我自己悟出些道理来，我想了挺久，也得了母后一番话，心里十分清楚了。”我看他低头摆弄着探出岸边的荷叶，等着我往下说。
“君王之情比不得君子之情，有太多情非得已，苏虞与叶姑娘虽从未说过彼此有爱慕之心，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二人早就用行为表明了彼此心意，那句等你大概比海誓山盟要重要的多。而且我觉得。”
“……那公主觉得爱情是什么？”
“如苏虞所讲，无非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是么……”他低头像是在问我也仿佛在自问，“君王与普通人的感情大抵是没有好下场的，毕竟身份悬殊，阻碍重重，比不得江湖之上，肆无忌惮，自由又浓烈的爱。”
“谁说阻碍重重？”转过半边身子，看着坐在距我半米远的林过之的眼睛，“我的爱情，定不会为身世牵绊，我又不是皇帝哥哥。”我这句话确实是说给他听得，总觉得这几日里他总把尊卑挂在嘴边，不似先前，可以让我轻易打趣了。
另外，他是否喜欢我呢？我想问他，可是一看到他的身影就觉得说不出口，我害怕他喜欢我却顾忌身份，更害怕他心里丝毫没有我。
最近为了这种问题梦见姬公子围着我的时候，害怕他离我远去，又害怕下一秒林过之就被刀刺中，所以总是惊醒。
幸好他不会离开我，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是父皇赏赐于我的书童，我若不出嫁，他就一定会陪在我的身边。
那所幸不嫁人罢了。
对了，林过之刚才提到江湖之中的爱情，这江湖二字可是众多武侠小说中爱用的词汇，我以前托皇帝哥哥从宫外偷偷带过几本，现在还记忆深刻，书中男主角刀光剑影，仗剑走天涯的样子，让我向往了许久呢。
“你说江湖之上爱情是如何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呢？”我侧过头来，托着腮帮，望着这一湖池水，几只沉睡在荷花苞上的蜻蜓，于蜻蜓来说，它的世界就是这一方池塘，我呢？也不过是这偌大的京城而已，京城之外什么样子，甚至都不曾出现在我的梦中。
“要是我能出去走走就好了。”我不由得发出感叹。
“公主记得那请兵出征的林无恙吗？这林无恙的风流故事，改日我讲给你听如何？至于出去走走，我也想了许久，几年来只伴在你身旁，没有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已经十分厌烦，更别说公主了。”林过之叹了口气接着小声说道，“幼时家乡的莓饼，真想带你去尝一尝。”
我想起林无恙，那个血性的沙场将军，听林过之主动说要给我讲他的故事，不由得开心起来，捡起一方石子，站起身，远远的抛进水中，听见清脆的噗通一声。
“我改日一定求哥哥，你家长的莓饼，难道比皇宫的御厨做的还要好吃吗？”
“二者相差甚远。”我更加赶兴趣起来，论甜点，我在这满京城也没找到能媲美皇宫的，这叫莓饼的，听名字普普通通的，难道其中滋味真的令人惊喜？
夜慢慢深了，我琢磨着巡逻的官兵快要经过这里，就拉着林过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