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响起的时候,已临近了年关,学校也放了假。
放假前班主任下了个通知,是关于大学终于开始全面而正常地招生了,希望我们能加把劲,努力学习,不负家人、不负国家、不负人民对我等年轻一代的希望,不然会老大徒伤悲的。这对于我这样的农村孩子来说无异于是个让我非常开心的消息了,这是我走出大山的最好的、目前来说也是唯一的路,也给了我无限的想往。
班主任是从新加坡回来带课的,用她的话讲在她所在的那个国家大学生比中学生还要多,街上的中国餐馆内洗盘子涮碗的都是大学生,她也做过类似的事,一个初中生在那个国度是根本养不活自己的,只能去靠社会的可怜和救助,这让我无法理解。
大学生多么了不起的名字,它在我心中的地位其实在村里就已经深深地扎了根。吕护士的父亲是个老的中专生。在他给我的描述中,大学生无异于天人,那是个我无法企及的目标。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拚了命去学了。成绩单也下来了,我在班上排在了第十几位,用老师们的话说,这个成绩考大学没戏,于是我又有点丧失了信心。
年在老百姓的心中那意味着万物的开始,是个了不得的日子,用老人们的话,年表示的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放上些个爆竹表达又一个岁的喜悦。这与长大后的我所听到的是另一个东西了,长大后的年可是一个可怕的动物。年,在我这样的孩子的心中,那是一个可以无法无天的、有大块大块的肉吃、有崭新崭新的新衣服穿、有可以到处收得到零用钱的美好的日子。
李华的成绩单是村长去学校要了之后带着校长亲自送来的,为此,村长和校长还有了一点小小的口角。
这一次的期末考试李华算术的答案全部正确,可满篇都是在题目后写一个答案,中间半个字也未出现,这让老师们十分的头痛。按村长说的对了就该批对,怎地连分都不给写,即然红红地打了勾,就该红红地写上总分。校长的意思是说,对是对了,可这次是和县上的学校一样参加的是通考,用的是一样的卷子,这个分数咋给,他没有权力。村长再问是不是都对了?校长说,对是对了,可是。村长不让他再说,找来红色的墨水,用个棒子蘸了,在卷子上大棒一挥,一个一,两个零,这事就了了。完了后,村长咧着嘴请校长审阅,校长眼一翻,叫来教导处的主任在学期的本子上填了个一百,然后让村长请客,村长说,有人请,就拉着校长到了我家,当然吕护士早早地跑来通知。当得知当今村上最了不得的两个大人物携手齐至,老人们飞快地忙了起来。
堂屋的圆桌上盘子摆了满满实实,盛的无非是炖肉、炒肉、凉拌肉之类,加上些豆腐、豆芽、豆皮,就成了村里人都十分羡慕的大席,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享受到的荣耀,村长同校长十分欢喜。村长叫了吕护士到村长家去拿他珍藏了五年的老烧,多年后这酒有了名字叫黑风口,同校长喝的只认的手和酒碗,不认的嘴和脸,开心地唱着数来宝。
酒喝的就算是被坐着的凳子也想逃跑的校长问李华,吕护士的将来怎么样?李华嘻嘻一笑说,她是俺嫂子,过的好日子。吕护士脸儿都没有变色,拿起筷子给了李华几个板栗,然后回头媚了我一眼,让正端着装满了菜的盘子的我手抖了好几下,心惊肉跳了好一会。
席到了晚上一直没散,村长和校长自是万民景仰的人物,来来往往的村民不断,见面都是过年好、身体好、饭儿好、尤其酒更好的祝福的话。堂屋已点起了好几根蜡烛,这可是代表了一种奢侈,也表示了家道的富有和待客的诚心。
我可是受了罪,一直在堂上堂下地跑个不停,洗菜、烧菜、烧水、劈柴、端茶、倒水、端饭、递毛巾,一连几个时辰都没有住脚,当人走席儿散,收拾完满桌的油花、满地的污物后,我回到屋中再也不想起来。
李华笑嘻嘻地一直很兴奋,他被限制外出已有了数日,一下见到这么多人而且大家都 有他的份钱时,眼睛都是红的,不停地接过这个的喜那个的疼,一晚上的收入达到了他全年花费的总和不要多。爬上炕后细细地数了一遍后,开始了一个伟大的构想,准备外出去看看省城长的什么模样。
我累的睁不开了眼,耳边听着李华的絮叨,心里却想的是考学的事,正在自已安下学期的功课该怎么作时,李华爬到了我的身边。
李华用手摇了摇我道:“哥,起来,俺有话对你说。”
我嘴都懒地张开地说道:“什么事?”
“前些日子俺每天中午耳边都听的有人大声地在叫俺,”李华道:“可是就是见不着人,你给俺讲讲是咋回事呢?”
听了这话我身上打了一个激灵,瞌睡全无,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给俺听听。”
李华认真地看着我道:“每天中午很准时,有一个老老的声音不停地叫俺地名字,有时一叫就是几十句,有时只叫一、二句。俺到处寻找,就是找不到是谁在说话好像声音比俺 的脑袋里发出来的。还有几次和村里的同学玩的时候他也叫,俺问他们谁都说没听见,管是咋回事?”
这下我听的清清楚楚,这可能是李华练功太过产生了所谓地幻象?也可能是玩的太累,耳内自己发生了鸣叫?
我不确定地再次问道:“你确定是有人在叫你的名字而不是耳朵自己发出的鸣叫?”
李华还是很认真地道:“千真万确,俺向主席保证。的的确确是有人在叫俺的名字,而且又不是一次,俺不可能听错地。”
我的头皮一下了全都麻了。这个小家伙每天都要出一点你所不明白的问题让你去解答,而有些你自己并没有处在他所在的环境去看到他所看见的物事,根本让你无从下手。耳内的鸣叫我有过几次。最清楚的一次是我在从县里回家的路上,由于新的一课让我有了一些难的感觉,就不停地去想,脑子里后来什么都想不起来时才骑车往回走,在过进村的桥时,我分明听见了有人在桥下轻轻地吟唱着一首非常动听的、可我从没听过的歌。后来我下车向桥下寻找,仔细听时发觉是穿过桥墩的风声,这是标准的幻听。可是与李华的相比,李华听到的无疑是真的声音,幻听在我的想法中是不可重复的。
我楞楞地想了好一会,又问李华道:“那个喊你的人,除了叫你的名字外,还说了什么?”
李华想了想道:“没有了。只有一次喊我到一个什么山上去,后来说话快得不得了,以后再没说过。”
见我呆呆地想着什么,李华又扑哧一笑道:“算了、算了,哥,俺逗你玩呢。今天你炒的菜不好吃。”
我一楞,今天可没有人说我做饭不行的?于是说道:“不好吃,你还吃了两大碗。”忽然想起今天的菜少了一样,我明明将肘子从院里的雪地中刨了出来,怎么没见着?于是又一把抓住李华的胳膊道:“你告诉俺,肘子你是不是藏起来了?”
李华显然地知道这个东西的去向,面不惊、心不慌地对我说:“那是俺给一个人准备地,不可能让他们吃了。”
我明白他所指的他们是村里的村民以及村长和校长。于是我笑嘻嘻地问:“好啊,原来俺家的华子有了密秘了。消消地告诉俺,那个人是谁?”
李华正色地道:“俺也不认识。不过俺掐指一算,那人明后天准到。”
第十九章 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