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过你不可能是这条路的嘛,我们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过这种黄色叶子的树。”
夜色朦胧,奔驰以安稳的速度在某条不知名的公路上探寻回程。
车内,钟应伶坐于驾驶座旁的位置,怀里挂着已然倦极入睡的小奇奇,酣甜的睡容上涎着两道满足的唾沫。她一边数落着“运将”的方向感,一边不忘慈祥替儿子擦去嘴角的口水。
向乙威不禁失笑,他都快忘了他的前妻对认路的能力有多么灵敏了。她这个人,平常若是跟一大伙人出去的时候,永远保持甜美酣然的模样;不想刻意出风头,却随时受众人所保护,而且对周遭的环境与走过的路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大伙儿宣告迷路并担心她会害怕焦虑的关键时刻,她总能奇迹地领着众人走出迷雾,从此没人敢违逆她决定的路——
一如她的性子,永远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
一旦出现非她预料的状况,她的执着也会使她不惜披荆斩棘地另辟一条顺她意的路直通到底——没人可以动摇她的意志,除非玉石惧焚。
这样一想——
似乎可以解释了她这五年来的行为模式。向乙威想着这之间的关联,不禁再度回想让她毅然离婚的动机。问题出在他自己吗?他做了什么事会让她认为此路不通的情况下决定另辟道路?
他陷入苦思。
“谢谢你。”
钟应伶蓦然悠悠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谢什么?
诚挚的目光迎视他的,她坦然道:“谢你今天让奇奇这么快乐,他玩得很用心
“喔!”还没习惯五年后的钟应伶突然放软的语气,他有些招架不住。
今天他不过带他们去参观了“可口可乐”的总厂,她们就玩得开心不已。想她住在亚特兰大这么久还没机会逛过这里最基本的旅游圣地,可以预见她平时有多么忙碌,而儿子的童年也是贫乏得可怜。
“你不需要道谢,我有权利与责任这么做。”他平静地摊开事实,是该谈了。
钟应伶开口似乎想反驳,顿了顿,终究欲言又止地吞了回去。
不啻默许了向乙威身为孩子亲生父亲的名义,这项认知无异使两人关系有所突破。
“谢谢你。”他由衷道。
钟应伶霎时间热泪盈眶,撇过头看向窗外。
他仍是捕捉到她眼角的莹光,令他不忍。
车内陷入沉默,良久。
“为什么?”
向乙威打破僵局。
两人都清楚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她没回答,摇了摇头,表明不想回答,也没法子现在回答,毕竟她泛滥的泪水泉涌得更凶狂了。
眼角瞄见她抖动的双肩,向乙威终究压下满腹疑云,决定不在这时候逼她。
只是迟早罢了。
“你每天都得兼两份工作?”他选了较不敏感的话题转移道,企图缓和车内情绪。
她点头。
“星期日才放假?”他再问。
犹豫片刻,她还是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实说:“今天是刚好不必值班,餐厅那边也是碰上了第四个礼拜天公休。”
所以喽!向乙威是刚好捡到她两边的工作东料获释的机会,才得以天时地利人和地杵在这里享受天伦乐了。
老天果然是眷顾他的,第一次认同损友石毓的话,决定回台湾时记得要颁个“最佳铁嘴员工奖”好好犒赏这小子,才不枉身为知人善任的好老板。
“需要这么卖力工作冯?”
问出这个蠢问题,不如说他是问着拖时间的。他当然知道她一个人独立抚养小孩,必须花费多少的心血与青春,卖力工作只求能供给孩子最理想的环境。
她甚至要求双语并重,很少有在国外长大的小孩,能将国语讲得这么标准的,为此他感谢她的付出与教育,使孩子懂事之余也学会不忘本的道理,坚持又固执的钟应伶啊!
苦恼啊!现在的他对他们母子而言,少了法律上的约束,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来“请”她甚至是“逼”
她花用他的钱。
倏地——
“法律”与“约束”跃回他的脑门。
对哦!他怎么没回头想过这条路?
向乙威用手背敲了记脑袋,看见手指上套牢的订婚戒,毅然用力摘了下来。以前结婚后就习惯戴着戒指,即使离了婚也没想过要拔下来,直到与姿文的订婚宴上,才摘除戴了六年多的婚戒,套上这只新戒。
不知是不是它的尺码或样式不合他意,反正早早就觉得戴不习惯。今天拔除,仿佛早在意料之内,他竟有种松了口气的解脱感。
转头再望望,她竟然已睡着了,想是太累了吧!
第6章 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