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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选择

玄晷见玄冥对自己如此戒备,眼底浮出一丝嘲弄似的邪意。玄冥再如何防备于他,迟早还是他的人,于是抱住双手,用让人及其不舒服的眼神望着玄冥:“呵呵,玄祀是廿三日酉时起,廿四日丑时结束,冥儿你是在廿四这日被关入地牢拷打问罪,现下已是廿八日啦。”
玄冥皱眉思索,他才被关进来四天?不可能啊,难道因为这里太过静瑟黑暗,自己意志模糊下竟觉得四天过得分外漫长?于是冷冷问道:“现下几月?”
“这个嘛——”玄晷用单手支住玄冥身旁的墙面,低头朝他嘿嘿笑道:“你被关进来时,还是腊月,现下已是正月啦,我的小无有郎。”
玄冥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已在这地牢里关了三十于日,被隔绝的时间太过漫长,不知外界人物又会是怎生一副光景?忍住全身剧痛便朝外走去。——莲儿,他的红莲……
当日玄祀结束,玄冥便回去向玄煌请罪,暴怒的玄煌狠狠逼问玄冥为何无故缺席,而玄冥的回答是缄默。玄煌大为恼怒,当下就要杀了红莲。玄冥却淡淡回道:“任凭父皇处置。”
其实二人心知肚明,这“杀了红莲”的话,自玄祀后已然变为一句空话,玄煌不可能愚蠢到玄祀过后第二日便杀了祈舞圣女,何况是如此出色耀眼的圣女。此时看玄冥为红莲之事眉头都不皱一下,知道用红莲这把原是最犀利的锁,禁锢住玄冥已成往事。再杀红莲也是无意之举,只会弄得整个玄火门人心惶惶。
而玄冥心中更是一片雪亮,他早知自己朝不保夕,玄煌更是早有了杀他与红莲的心思,现下唯有他越是不在乎的东西,越是安全。是故无视玄煌的要挟,故意装作一切都不在意。他赌的,便是玄煌必定把玄火门稳定基业看得比私人仇怨更重。
——事实的结果是,玄冥又赢了。
那天的玄玦大殿上,无数位高权重的玄火门人,包括琅邪,都极力劝阻玄煌万万不可杀了红莲,他们哪会晓得其中包含着诸多微妙关系,都以为玄煌无法容忍琅邪任用一届罪人成为祈舞圣女抹黑玄氏家族,等玄祀一完就杀之而后快;而琅邪却怕玄煌借机报复他们之间的仇怨,拿红莲来泄愤。玄煌顺水推舟下就不提处置红莲之事,转而重罚玄冥。
玄冥身上背负着恶意重伤自己兄长,未曾出席玄祀大祭,藐视玄门律令等等重罪,最终被关入深牢,受鞭笞极刑。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可怖黑暗与静寂的黑暗牢房内,度过了漫长的三十于天。
此间玄冥唯一所惦记的除了红莲还是红莲,只要她平安,就是玄冥最大的欣慰。
“急什么。”玄晷突然伸手粗鲁地揽住玄冥,“你以为你这就自由了?你此次可是让我颜面扫地啊,冥儿。”
玄冥沉下脸,唇角勾勒出个优雅微笑:“你待怎的?”
玄晷侧低下头,猥亵地伸舌细细舔食玄冥脸颊上的血液:“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
“……果然。”玄冥脸上笑容更大,微微侧头,云淡风轻道,“这般的话,好罢。——玄晷,倘若你成为玄王,我便甘愿任你摆布,毫无怨言。但前提是——”猛然冷下脸,转身朝玄晷肩伤狠狠击出一掌,“在你坐稳玄王位子之前,不准再拿恶心的身体碰我!”
玄冥过激的动作使得身上原已愈合的伤口又裂开来,但他只是厌恶地鄙视着眼前捂住肩伤,向后退去几大步的玄晷。
玄晷稳住呼吸,眼底寒光一闪,最终冷笑道:“好!玄王之位,迟早是我的!你——玄冥!……迟早也是我的!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哼。”玄冥脸上又浮现出和缓优雅的微笑,仰头轻笑道:“我等着。——啊,对了。倘若你输了……那,你的命,我收下了。”言罢,玄冥侧过美得妖异更超尘的容颜,带着让人费解的一丝微笑,转身离开这静瑟到压抑的牢房。
玄冥那神秘莫测的微笑透露出这场赌局的结局,似乎已被他看穿。
玄冥拖着早已不堪重负的身躯,用坚韧到可怕的意志走回了自己的居所,但最终倒在自己卧房门前,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玄冥终于疲惫地睁开了双目,全身酸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微微眨眼,让眼睛适应光线后发现身置于自己卧榻之上,周身伤处被人细心地一一处理包扎。轻轻一叹侧过头,愿为他如此费心的,除了慕容素纱外,还有谁?
不想侧头却看见素纱蜷缩着身体,趴在榻沿,双手有意无意地把玩着玄冥伸出被外的左手,她并未发现玄冥醒来,只是自言自语的小声喃道:“玄冥……三郎……你此生都不要醒来,该多好……素纱就这么一辈子服侍你,一辈子伺候你……”
轻柔的语调,怎么逃得过身为白虎族人的玄冥那锐利的耳朵,玄冥脸上微微一红,待出声呼唤素纱,只听她又喃喃自语道:“你梦中呼唤的……全是红莲的名字,每每呼唤一句,素纱就觉得自己心口被插进一把利刃。……你可是喜欢她?你可会像我待你一般待她?……玄冥……玄冥……你讨厌我,我晓得的。可我还是爱你……我是这般爱你啊……”
玄冥缓缓把头侧向墙面,感受着素纱轻柔牵过自己的手,在上面无限温存的印下细碎的吻,混合着苦涩泪水的,湿漉漉的吻。
“玄冥——玄冥!”素纱倏然把脸埋入玄冥被面,强自隐忍着不要大哭出声,沉闷压抑的抽泣声是如斯悲哀的旋律。“我——我为了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做啊!!而你却连一个怜悯的眼神也不愿给我!你——就这般恨我么?恨我恨到漠视我无视我!”
“……我不恨你。”玄冥突兀地缓缓开口,“素纱,八年来,我从未恨过你。”
素纱被突然出声的玄冥惊得猛然直起身,脸上一片潮红,半晌,方鼓足勇气幽幽道:“我当真愚蠢,三殿下从未正眼望过素纱一眼,何谈恨?——素纱简直是自取其辱。”她痛苦地微阖上双目。
“你错了。”玄冥把沾染着素纱泪水的左手伸到自己眼前,一股凛冽的幽香刹时钻入鼻中,把手紧紧握成拳,方道:“被我爱上的女人……注定会有悲惨的结局。”只因那渴望被爱,执着到扭曲的心灵,会把彼此撕碎。
“即便如此!”素纱低下臻首,喃道:“我也希望那个女人是自己。”言罢,从怀内小心取出一个锦绣香囊,上面绣着一朵做工极为考究精美的素雅红莲,用颤抖的双手递给玄冥,“三殿下……这是我自己秀的……上面是你最喜欢的红莲花……你可以把那些从不离身的散碎香料装进香囊里,总好过——”
玄冥却绝情地推开素纱的手,轻道:“我们还是不要有瓜葛的好。这般……我们的缘分还会长些。”素纱多年无微不至的照顾,说一点都没打动过玄冥,那是骗人的。玄冥也曾悄然动过情。但那瞬逝的,柔软而敏感的心情被残酷的现实一次次无情击打,最终消弭。玄冥注定——不可能爱上她。
素纱讪讪收回香囊袋,隐忍着全身不要颤抖得太过厉害,勉力用酸涩的声音掩饰心中万分的剧痛:“三殿下……总是不为情所动,理智且冷静地说出最可怕的言语。这香囊……素纱且为三殿下收着……”边说边颤抖慌乱地站起身,朝玄冥草草说道:“三殿下请再多歇息歇息,素纱……容素纱告退。”言罢,也不等玄冥回话,便自顾跑出屋外,就连推开的门都未关严,被寒风吹得忽开忽关,吱呀作响,仿佛它也在没有轨迹,乱风似的生命流波中挣扎苦吟不已。
玄冥阖上绝美双眸,伴随着木门开关的吱呀声渐渐沉入梦乡,只希望,梦中有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影子出现。
如此数日后,玄冥身体渐好,待终于能下床走动,他便悄悄潜入中门,独自用玄火之力打开朝虚门,进入那依然冰冷孤寂的世界。
只因朝虚门从来只有拥有极强玄火力量,或法术高深若琅邪等方能开启,所以这片地界反而没有半个玄火门人把守。
玄冥跨入这片雪原,侧头望着朝虚门缓缓关闭,玄火深谷的景色在眼前消失,又复转头望着不远处海市蜃楼般飘忽的枵暝圣殿,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轻轻一叹。
“三殿下。”突然一个清朗声音在玄冥身边响起,紧接着琅邪那似真似幻的白衣身影渐渐显现而出,她低头不带感情地问道:“斗胆一问,为何私闯昆仑虚,即便您是皇族,也不可乱了规矩。”
玄冥侧目望望琅邪,唇角依旧浮出一抹惊心动魄的淡然笑容,道:“你便是琅邪?”
琅邪微微躬身,回话道:“正是。三殿下此次而来,所谓何事?”
“找人。”玄冥淡淡说了句,便迈开步子朝枵暝圣殿而去。
琅邪飘忽的身影如烟如雾般陡然拦住玄冥去路:“三殿下,你要找的,可是红莲?”
玄冥停下脚步,仰头望向琅邪,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
琅邪脸上却流露出个柔和的微笑,“为什么找她?”
玄冥微微一笑,用轻柔幻惑的语气道:“为什么呢?——因为我想加害于她?因为我想找儿时的玩伴叙叙旧?因为我欲对她图谋不轨?我乃玄火门中最为臭名昭著的玄火杀神,就连玄祀这等重要祭祀都敢轻易藐视,无法无天之人。我是三位皇子中最惹人厌弃,不但不会半点巫术,还性喜屠戮,只顶着个光鲜亮丽的皇子名牌,实则就是玄火门一名低贱的打手。——这般一文不名的三皇子,为何会不自量力地来到玄火门最神圣地界?我到底在对新一任圣女安得何等叵测居心?——你心中是这般想的罢?”
琅邪豁然一愣,尴尬道:“在下并无此意——”
“我爱她。”玄冥倏然突兀地说道:“我要得到她,我想她,想得撕心裂肺。——这个理由你可满意?”
琅邪脸刷地红下来,眼前这个少年张狂且轻易主宰人心的气质,才寥寥数句话已然把主导权握在自己手中。琅邪自认实在不是他对手,讶异地望着玄冥深邃的黑蓝双眸,久久不知该如何回话。半晌,琅邪缓缓让开拦住玄冥的道路,轻道:“红莲就在里面,三殿下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找不找得到她,她想不想见到您,就看老天心情罢。”
玄冥脸上再次露出个让人屏息的微笑,“我自出生起,就从不看老天心情过活。吾命由我,不由天。”言罢,优雅地侧身避过琅邪,朝枵暝圣殿而去。
琅邪望着玄冥渐渐走远的单薄却如斯坚毅的背影,长长一叹。倘玄冥那双黑蓝双眸换成一对黑水晶色泽,隐隐透露出艳红血光的瞳仁,她真要把玄冥当成消失千年,下落不明的玄火圣祖了。
琅邪有些担忧地轻声自语道:“我所做的……可是对的?可会重蹈莲儿母亲的覆辙?……也罢,剥夺想去爱人的人的权利,我实在——做不到。”
……黥,你也会同我一般的想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