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相寺?”,穆空看着那块匾额,自语道,“这名字怎么这么?”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难以言语。
雨越来越大,穆空的衣服也快湿透了,于是先放下疑惑,赶紧敲了敲门。
不久,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小和尚,他看了看穆空浑身湿透的衣服,便知道了穆空来意,也不多问,便将穆空请了进去。
穆空谢过,之后便走了进来。
这寺院规模并不算大,可以说是最普通的。对面正北是大殿,从开着的门里可以看到里面供奉着一尊巨大佛像。东面有一排房舍,而西边墙下则有数棵木桩,显然是平时僧人强身健体之用。
正当穆空四下张望之时,对面已走来一位老僧,身穿半旧袈裟,显然就是这里的主持了。
还未得穆空开口,那老僧便说道:“贫僧刚才还纳闷这好好的天气如何会突降大雨,原来是有贵客来到,失敬失敬。”
穆空看去,只见那老僧面容慈祥,手拿一串念珠,无形中给人一种敬畏之感。
穆空赶紧说道:“大师言重了,我只因睡不着觉才出来走走,没想到突降大雨,无奈之下只得来贵寺避一避,有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那老僧微笑道:“哪里哪里,快请进!”
说完,穆空便随着那老僧走入大殿,上了三炷香后便移至东舍客房中,那里早有僧人备下茶水。
两人坐定。
穆空从刚才进来之后心下便颇有疑惑,这寺院便面看来平平无奇,可是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这里并非一般寺院,而且眼前这位老僧也绝非一般之人。
出于好奇,穆空一坐下便开口问道:“大师,刚才我进院门之前看到贵寺大门之上悬一匾额,写着‘广相寺’三个大字,难道贵寺与南郡六指山无相寺有关系吗?”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道:“施主好见识,不错,贫僧原本是无相寺的一个小和尚,多年之前云游四方来到此地,见此处山明水秀,于是便在这里落了脚,那‘广相寺’的寺名就是在我成为主持之后才改的。”
穆空说道:“原来如此,那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那老僧顿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回答,说道:“贫僧的法号施主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穆空顿感奇怪,但心里更加深深肯定此人一定绝非一般。
看穆空疑惑神情,那老僧微微一笑,说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啊?”
穆空赶忙答道:“在下姓穆,单名一个空字。”
那老僧目光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讶,说道:“看来贫僧真没有猜错,今日来的的确是贵客啊!”
穆空不解,问道:“哦?莫非大师认识我吗?”
那老僧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三年前漠州一事,天下轰动,我岂能不知,不仅如此,或许,或许我还认识你的师傅。”
穆空一惊,问道:“此话怎讲?难道大师认识我的师傅?”
那老僧缓缓问道:“你师傅可是一位出自无相寺的僧人?”
穆空赶忙答道:“不错,他的法号是无念。”
那老僧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唉,看来他果真还是去了”
穆空一愣,惊奇地问道:“大师您真的认识他吗?”
老僧缓缓答道:“不错,他现在还好吗?”
穆空顿然无语,到不是为往事伤心,而是对眼前这人的疑惑。
“他究竟是谁?难道他也是言福国的刺客之一吗?”,穆空心想。
老僧看穆空不说话,缓缓摇头道:“唉,一切都是命啊!可苦了他了”
穆空顿时起了戒心,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僧笑道:“呵呵,我是谁你没必要知道,不过我肯定不是你现在心中想的那种人。”
穆空一惊,顿时站起,对老僧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老僧看着穆空,只是笑了笑,然后示意他坐下,缓缓说道:“你放心,我怎么可能是言福国的刺客呢!”
穆空一愣,没想到这老僧果真不是一般人。
那老僧见穆空不肯坐下,也没有再要求,接着说道:“我想无念已经死了,你说对吗?”
穆空内心充满疑惑,眼前这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但他隐隐觉得此人并非敌人。
那老僧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他果真选择了这样,不过,我想知道他是自杀?还是你”
没等老僧说完,穆空便打断道:“不错,是我亲手杀死的!”
那老僧依旧平静,显然他早已料到,不过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愤怒,说道:“他是看着你长大的,十八年来他对你如何?”
穆空面无表情,坚定地说道:“在国恨家仇面前,十八年的师徒之情算得了什么?”
那老僧笑了笑,说道:“好一句‘算得了什么’!难道十八年的恩情是说不顾就能不顾的吗?”
穆空无语,的确,他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此刻,在这个人面前,那种冲动却是如此强烈,以致于他坚定地说道:“不错!在国家利益面前,任何个人感情都是毫不重要!”
那老僧苦笑了一声,自语道:“唉,多少人看不透啊!”
这句话里,隐约包含着无尽的悔意。
那老僧接着说道,只不过这次口气更平和了一些,“世间有些事的确非人力所能改变,尤其是国家兴衰,民族更替之事,本就是注定,没想到他还是没有看透啊!”
穆空缓缓说道:“难道一切你都知道。”
那老僧看了看穆空,然后说道:“现在,我知道的你已经全知道了。”
穆空问道:“既然知道,你为何不阻止他?”
那老僧一笑,说道:“不错,我可以杀了他,可就算这样,有些事情还是无法改变,赵国与言福国的这场仇怨,始终要有一个了结的!”
穆空不语。
那老僧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淅沥的雨景,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良久,他转过身来,问道:“穆施主,贫僧有一事想问你。”
穆空说道:“请讲。”
那老僧说道:“在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朝思暮想的人么?”
穆空一愣,他没想到老僧居然会问自己这些,忽然之间,思绪便回到三年前,那条小巷,那一段路,那个容颜,那个名字。
那老僧看穆空恍惚神情,便知道了答案,接着问道:“如果哪一天,当你必须在国家和那个人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一问顿时让穆空无语了。
老僧重新走到窗前,用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会选择哪一个呢?”
这一句,仿佛是问自己的。
身后穆空依旧在思考,但终究无法作出回答。
那老僧转身,说道:“穆施主,可想好答案了?”
穆空缓缓摇摇头。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也没有看透啊!”
穆空这时早已对眼前这位大师失去了戒心,反而却如老师一般看待。
穆空想了一会儿,问道:“大师,难道我们为了国家,不应该将儿女私情全都放下吗?”
那老僧缓缓说道:“是啊!在我和你这般年纪时,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是,当我真正失去某些东西之后,我才发现,我选错了,选错了”
那三个字,不断在老僧口中重复。
穆空问道:“大师,难道你曾经”
那老僧微微一笑,对穆空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呢?”
穆空脸上显露出一丝好奇,虽然没有回答,但那老僧已看出他的意思。
那老僧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很难说出口,但终究开口道:“贫僧法号,一悔。”
对面,穆空大吃一惊。
“一悔”,这个名字他只听云逸逍和各位长老说过很少的几次,但每次只要当他们谈起这个名字时,就连云逸逍的脸上也会显出一种崇敬不已的表情,自然可想而知,这位一悔大师是武林中的何等人物啊!
没想到,今日,在这个玄州城外的小寺庙里,居然见到了这位令当今武林高手都敬重不已的人,如何让人不惊讶。
一悔大师看着穆空惊讶的表情,自己也有一点惊讶,毕竟自己已经隐居很多年了。
穆空依旧震惊不已,颤抖地说道:“您,您就是一悔大师。”
一悔大师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说道:“穆施主,你可知道贫僧法号的来历吗?”
穆空说道:“难道大师当年也曾经”
一悔大师说道:“不错,当年我和你一样,把有些东西看得很重,以至于将一份至真至深的感情置之不理。可是,当真正失去之后,却”
穆空不语,此刻他的心乱极了。
一悔大师接着说道:“之后,我便出家当了和尚,从此不理世事,一悔,一生只有一悔,那便是,那便是那个”
一悔大师没有说下去。
穆空却缓缓地说道:“可是,可是”
一悔说道:“唉,罢了,有些东西不是我说你就能信的,将来你自会明白。”
穆空点点头,一悔大师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他说的话自然在穆空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可是,从小到大,在他心里,难道不应该为了国家而抛弃一切吗?就连,就连无念大师临死之时都告诉他要以国家为重,这让穆空很是矛盾。
一悔大师站起身来,说道:“穆施主,想必你此番前来是为了太守被杀之事吧。”
穆空点点头,的确,眼前这个人真的让人敬佩不已,说道:“不错,应该又是刺客所为。”
一悔点点头,然后说道:“贫僧刚才所说并非制止你为赵国做一些事,而是提醒你,在有些选择上要慎重,免得将来后悔。”
穆空双手抱拳,说道:“感谢大师指点,刚才冒犯之处希望大师谅解,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一悔微笑说道:“赵国的安危还要靠施主了,恕不远送。”
说罢,穆空便告了辞,出了寺门,只见雨已经停了,阵阵凉意扑面而来,但见东方尽头已有道道曙光,不知不觉中一夜过去了。
在回时的路上,穆空的心中依旧困惑不已,那个问题,始终在脑海中无法忘记。
就在快进城时,穆空忽然停了下来,在他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那个身影,让他想起了往事,想起了三年之前。
第十五章 世外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