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康华寺的大门是紧闭的,我们从侧门进入,直接进入康华寺的后院。
“这里好安静啊!”手机时间显示是晚上8点35分。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子。”很平静,周木然突然变得很平静,连同他的声音一起平静。
“你说什么?一直?”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康华寺要求晚上八点半后藏经阁、练功房、僧众宿舍都要上锁的,不论你在哪里待着都要一直待到明早五点钟。爷爷现在应该是去检查晚就寝情况了吧?”刚进寺院,周木然就换了一个人似的,安静的有点过分。
寺院方方正正的,后院非常的大,月亮不知何时钻出云层,西侧有水塘恬静的泛着蒙蒙月光,水塘边种满了兰花,空谷幽兰,书上看过,真正见到时却真的会被那超越尘世的气质所折服。院子角落里默默的立着一座小茅庵,毫不张扬,就那么静静的立着,仿佛已立了百年。很静,只有秋虫小声的聊着天。
“喂,周木然,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啊?”
没有声音,他只是漠然的看着那片兰花,那一片静静的挥洒高洁气息的兰花。
“喂,你傻了?”我在周木然眼前晃了晃手,他以前说那是爪子。
“那片兰花,是我奶奶种的。”
“嗯?”
后来,他说她奶奶就是一直在那个小茅庵里等着他爷爷回心转意的,一等就是三年。她哭过,求过,也跪过,可是,一直到奶奶冻死的那天,爷爷都没给过他一个笑脸。后来,爷爷有些愧疚,就将奶奶的茅庵以及她亲手种下的那些兰花全部圈进了寺院的后院。
“我累了,找地方睡觉先。”他叹了口气,掩不住的惋惜。
我不想知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也很累了。”我装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呵呵,饿了?”
“恩。”我点头,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很红。
周木然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包“三加二”,我两眼发亮,欣喜若狂的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饼干?”
“我不知道啊。”他回答的很漫不经心,“我只是看到上面有帅哥照片,就想到你这个花痴啦!”
“切!”我瞪了他一分钟,恶狠狠的踩了他一脚,飞快的跑开了。哈哈,爽!
“杨天紫,你别都吃光啊!给我留点儿……”
“啊”,耳边飞过一件暗器,我听到一声惨叫,回头望去,周木然委屈的蹲在地上揉着脑袋,不远处,智华大师一脸肃穆,身后跟着大和尚元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门清静之地,施主请勿叨扰。”智华慢慢合掌,口颂佛号,然而,智华的左脚,居然光着,没有鞋。
我飞快的咽下嘴里的饼干,学着智华的样子肃然静立:“敢问大师,为何修行时要光着左脚?”
智华无语,默然而笑。
元方愤愤的看着我:“小姑娘休得无礼。”
我用手肘戳旁边的周木然,小声问:“我有无礼吗?”
周木然一脸无奈的看着我,继续揉他的脑袋。
“天紫施主,你仅看到事物的果,却看不到事物的因。果由因生,因借果圆,世间万物,皆逃不过这因因果果的纠缠。”智华幽幽开口,讲诵佛经一般深奥。
“喂,什么意思?”我悄悄拉拉周木然的衣角。
“那个喽。”他往旁边努努嘴,满眼的不屑。
我看过去,茅庵的阴影里,赫然躺着一只鞋,跟智华右脚的鞋一样的左脚的鞋!
“噗嗤!”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和尚元方愤愤的瞪着我。
智华却没有责怪我,呵呵,慈悲的和尚。
他说,夜已深,你们早点休息。
他还说,寺里房舍有限,近日僧人数目剧增,仅余一间厢房可住。
他又说,天紫施主如果不介意,就跟小孙住一间房吧,夜里也好有个照应!
“啊?”
“啊?!”
我跟周木然同时睁大了双眼,张大了嘴。
我靠,这摆明着是报复嘛!
“说,是不是你跟你爷爷串通好的?”我揪着周木然的衣领乱发威。
“我对油灯发誓,绝对不是!”
我也相信他是无辜的。
僧房很简洁,一张床、一张方桌、桌旁两只圆凳、桌上一只油灯。墙上有一扇窗,窗外是刚刚见过的茅草庵,凉凉的夜风里夹杂着兰花的幽香。
“你看今晚怎么睡吧?!”我赌气,恶狠狠的瞪着周木然。
“呵呵,当然是你睡床了。”他傻傻的挠挠脑袋。
“那你哩?”
“没人说过睡觉只能睡在床上的。”他看看我,还是笑。
“喂,那间房有人住吗?”我指指窗外的茅庵,夜色里,它娴静的如同待嫁的少女。
“不可以。”他过去关了窗,“那间房不可以进去,这是寺里的规矩。”
“为什么?”
“因为奶奶还住在里面。”
“啊?!”那个可怜的女人,即使已经死了数十年,却依旧还在等待着她的爱人。这样深沉的老一辈的爱情,对于我们这年轻一代来说也只能是摆在博物馆里欣赏了。
那夜,我睡在床上,他睡在床边的地上。我睡在暖暖的被子里,他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忽然心里很愧疚,辗转难眠,半夜,我把他拉到了床上。
他说:“你不怕吗?”
我摇摇头,我觉得我应该相信他,就是这样。
床很小,我们的胳膊贴在了一起,而我却感觉很安心。
现在,我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我睡的一直很沉,什么事也不知道了。直到……
直到梦到元方揪着我的耳朵喊:“佛门净地,你们俩怎么可以如此放荡!!”
我被惊醒,猛的睁开眼,真的看到元方的大脸在我的眼前晃荡。他的脸离我很近,一双看不到底的棕色眼瞳冷冷的盯着我看。
“你干嘛?”我惊恐的看着他。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元方什么都没看到。”元方和尚直起腰,双手合十,说了句屁话。
“施主,醒了的话就快点起床,六点钟寺院食堂准时开饭。”
“哦。”我应了一声,想要起身,却发现有什么压在胸口,重的很,我坐不起来。
是什么呢?没错,周木然的胳膊。
“死猪,起床啦!”我一脚把他踢下床。
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刚元方那样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开口即道:“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我靠,谁信啊!
元方微笑着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的周木然:“施主好脚力!”
“呵呵,哪里哪里。”我下床去叫周木然,“喂,死猪,起床啦!”我用脚踢踢他,没反应,再踢,还是没反应。他就这样脸朝天的躺在地上。
“大师,我好像把他踢死了。”我弯腰扶他,却发现他的皮肤温度很高。无论我怎么摇他,就是不睁眼。
我这才发现他的嘴唇很干,有些苍白:“发烧了?”
元方“噌”的跑过来,翻翻周木然的眼皮,抱起他,“嗖”的就离开了。动作一气呵成,不愧是得道高僧。
我跟在元方的身后,他的速度很快,我跛着一只脚,用了我最快的速度还是被落的老远。
元方去了大雄宝殿。
大殿里,和尚很多,齐齐的坐成排而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和尚呢。我目测了一下,每排十几人,足有十几排。第一排盘腿坐着三个大和尚,个个慈眉善目,旁边还有一个空的蒲团,应该是元方的吧。
智华方丈正带着众僧在做早课。
“方丈,不好了!”
“佛堂净地,休得大声喧哗。”智华抬起眼睛,目光落在元方怀里的周木然身上,登时变了脸色:“怎么了?”
“高烧……”元方跪在地上,小心的把周木然的身体平放在殿内最大的那个坐垫上。
智华摆摆手,示意僧众自习。他走到周木然身旁,蹲,翻翻他的眼皮,脸色又苍白了一层。
“大师,周木然他……”看着他们的脸色,看看迟迟不醒的周木然,我开始害怕了。
大殿里的和尚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我,昨天来时没跟他们打招呼,今天见到我一定都很好奇吧。
“唉,冤孽啊!”智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闭眼,双手合十:“天煞之灾非小寺之力所能破解,施主还是请回吧!”
“我不明白!”
“有时候不明白反而比明白更幸福,有些事也是非凡人所能了解的。”智华睁开眼,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大师,我不走,周木然带我来求您解灾,现在他这个样子,我不可以离开!”
“那,施主请自便。”
智华也不为难我,示意元方抱起周木然:“元字辈弟子听命,六点整,摆巫医阵,大家去准备一下,这一战非同小可。”
语毕,带着元方和三个和尚走出了宝殿。
我刚要跟上,却被小和尚阻拦:“你们干什么?”
“施主,为了周木然的生命安危,请您一直待在宝殿里,寸步勿离!”
生命安危?我脚一软,跌倒在地上。生命安危!这是怎么回事?而我呢?现在成了这个寺院最不受欢迎的人,是我带来的天煞,是我害了周木然!
大约六点钟,殿里的小和尚们起身纷纷离开。
我还是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去,却没有力气起身。
最终,大殿里还剩下我自己,不,具体的说,大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他一直静静的打坐,自始至终,一语未发。
第7章 不一样的周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