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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汩汩浪,冷冷风

重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两千年之后,他便是这里的主人。
可是在这个两千多年前的世界,这里却并不属于他。
千年时光,山依然,水依旧,人呢?
哪怕是神,历经了千年的风霜,改变也远远比这山水大吧。
“弟弟,怎样?和你住时没什么变化吧?”无支祁道。
重光想了想,道:“变化……倒也没什么,只是……”说着,他指着桥中间道:“我记得发现此洞时,在桥当中还竖着一个石碣。碣上镌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一行楷书大字……”
“哦?楷书是什么?”无支祁问道。
“是后世的一种书写文字的字体。”重光道。
“你等等,”无支祁说着,走到石屋一个角落,搬起一块大石板走到桥上,双手一使劲便稳稳放在桥中间,笑道,“这不就是个石碣么?你写上那十个字不就成了?”
“我?”重光一怔——如此大胆的想法他是想不到的。
“对呀,说不定那石碣上的字真是你的真迹呢。”无支祁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
“听起来的确有些意思……”羿也饶有兴趣地道,“重光,你便试试。”
重光好奇心也大盛,走到石碣前,伸出手指,运足气力,便书写起来。
待他转身时,石碣上已然出现了龙飞凤舞的十个大字“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无支祁三人虽不识得这未来文字,却也感觉得到这书法的精妙,不由为重光击节叫好。
重光回头看了看,不由楞住了。
自己写得这十个字,居然与他当年看到的石碣上的字一模一样!
难道,真是自己写的?
实在太难以想象了。自己的脑子实在容纳不下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大禹对重光道,“那进入东海宫的捷径在何处?”
“就在这铁板桥下。”重光道。
“哦?这个我倒还真不知晓了,”无支祁奇问,“你如何知道?”
重光凝神想了想,道:“当时有四个老猴告诉我说,这铁板桥下直通东海龙宫,所以我才知晓。”
“哦?那……”无支祁突然笑着指着石屋一角道,“想必那四老猴便是这些猴子的后代吧。”
众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几只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正躲在一个角落里窥视他们。
“他们听了我们说的话,会代代传下去的……”大禹点头道。
“说道底,又是弟弟你自己告诉自己的,哈哈,真是有趣!”无支祁笑道。
重光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难道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未来世界的这个自己给以前的自己安排好的么?
那,这究竟是这样的一条路?
这样的问题的确是让人难以回答。
这时,大禹站在桥上往下看了看,道:“如今四海皆被鬼军占领,此去必有一番恶战,我们一同前去,不要分散行动,万一有什么闪失也好互相照应。”
重光道:“但是那东海宫在海底,你们……去得么?”
大禹哈哈大笑道:“重光你也太小觑我们了,我可是治水十三年,在水里可是驾轻就熟,羿虽然没怎么与水打交道,可他毕竟还是天神之躯,自然可以避水前行,你姐姐本身就是水怪,就更不消说了。”
重光笑道:“对啊,是我忘了。”
无支祁道:“弟弟,入了水,可就更要看你姐姐的本事了!走吧。”
重光点点头,使一个闭水法,捻着诀,身子一跃扑的钻入水中,分开水路,径入海底去了。无支祁等人紧跟在后。
行不多远,重光等人面前却忽然闪出一队鱼虾蟹兵卒,拦住了去路。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只听得轰轰轰三声炮响,又有三队鱼虾蟹兵卒从周围包抄而来,将四人团团围住,杀声震天。
“遭了,我们中伏了!”大禹脸色一沉。
“他娘的,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了!”无支祁咬牙道。
“这些家伙……每次都能料到我们的行动!”羿说着举起了弓箭。
重光没有说话,因为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飞速向他们靠近。
“哈哈,你们果然来了,不枉费我在此等候多时!”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了。
四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批铠甲,手持一柄画杆方天戟的壮汉缓缓从虾兵蟹将们的身后走出,端的是威风凛凛。却见他生得一头红发,方脸虬髯,浑身布满蛇鳞一般的花纹,煞是可怖。
那股可怕的力量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共工,你这个手下败将,居然还有脸出来!”大禹怒道。
“共工?他便是水神共工么?”重光和无支祁奇问。
难怪,重光感觉他和别的精怪完全不同。
那种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气和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是普通的精怪们几辈子都学不来的。
共工听了大禹的话,却也不恼,只道:“那日我输与你,一来是给我父亲送个人情,二来当时你有神剑轩辕青光在手,我有所顾忌罢了。今日你什么都没了,我还怕你作甚?”
“嘿嘿,共工,那你可就错了,我们四个人,尤其是救世主在此,比那轩辕青光可强得多了!”无支祁笑道。
“是么?”共工冷笑两声,眼露凶光,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不会投降?”
“投降?抱歉,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重光说着,径直走到共工的面前。
“你……就是他们说的……救世主?”共工看着眼前这个文弱的白衣小子,有些诧异。然而,重光那凌厉的眼神和浑身散发出的惊人气势又不得不让他相信——这个家伙远远比他的样子可怕百倍。
“我,一个人对付你就够了。”重光点点头,平静地道。
“你……你说什么?”共工吃惊不小。
大禹三人也是一惊。
“我说我一个人对付你便足够了。”重光仍是一脸平静。
“你可要明白,我与那些还魂复生的家伙们不同,我是神!”共工有些恼了。
“重光,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哪,他与那四凶之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大禹急道。
“神?又有何可怕……”重光冷笑道,“想那千年后的我大闹天宫,天庭诸神率十万天兵也拿我不得!”
“你口气倒不小,那就让我手中的这把方天戟来试试你的话真也不真!”共工大叫着,挥舞方天戟朝重光冲来。
虾兵蟹将们也跟着高举兵刃杀将过来。
重光一脚踹翻一个虾兵,夺过其手中的长枪,便与共工撕杀在一起。
大禹、无支祁、羿也取出各自兵器,与那如潮水般拥上的虾兵蟹将们混战一团。
共工与重光斗了三十余回合,你来我往,不分胜负。共工暗暗胆寒:“此人随便拿件兵器便能与我战成平手,若真取到那件神兵,我哪里还是他的对手?”他心中不由一阵发狠——此时不除对手更待何时?
想到此,他手中的力又加了几分。
重光只觉对方来势汹汹,不由向后移了半分。
共工大喝一声,抡圆方天戟又向重光刺来。
重光赶紧举枪相迎。
只听“当”地一声脆响,重光手中的长枪竟被生生劈成两截!戟尖就势直刺向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重光猛地将身子向后一仰,戟尖从他面前滑过。重光顺势一个翻身,双腿飞起在方天戟上连踢数脚。共工只觉双手虎口一麻,方天戟脱手而出。
一瞬间,两人都没了兵器。
双手空空的共工有些狼狈地瞪着重光。
重光站起身,笑道:“都没兵器,很公道了。咱们来比比拳脚功夫!”
共工咬咬牙,扭头看了看四周。只见大禹高举开山神鞭,一鞭就抽倒几个;无支祁手持三叉戟,一叉就一双;后羿挽弓搭箭,百发百中。三人越战越勇,杀得虾兵蟹将丢盔弃甲,尸横遍野。
共工心中不禁暗暗叫苦:照这般打法,要不了多久自己便要以一敌四,到时哪里还有分毫胜算?只有使绝招了,可是……他想着,有些踌躇。
重光见共工不答,以为对手怯了,不由笑道:“你若害怕就投降吧,看你是个神祗,就不杀你了。”
共工咬牙道:“好大的口气!好,这就让你们看看我的真本事!我本来不想使出来——因为这要耗费我数百年的功力,是你逼我的!”
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子一晃,一道红光闪过,竟化作了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
重光呵呵一笑:“原来你这个神也是个怪物!”
共工冷笑两声,道:“你们别忘了,你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你是不是吓糊涂了?”无支祁不屑地道,“这里是东海宫,是东海海神禺虢的领地啊。”
“嘿嘿,”共工笑了两声,缓缓道,“我,可是水神,但凡天下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是我的地盘!”
重光道:“那又如何?你一个人难道能敌过我们四个?”
“你们马上就要尝到我的厉害了,”共工阴阴笑着,扭动着蛇腰,叫道,“看招!”
伴随着他的喊叫,重光四人只觉一股股暗流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卷了进去,吸在水壁之上。
“这……这是什么?”重光心头一惊,挣扎了两下,竟纹丝不动,像是被绳索缚住一般。
“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罢?”共工得意地笑着,“若在地面,我可能连你们当中的任意一个都敌不过,可只要是在水里,我便无所不能!相反,你们在水里无法发挥出出百分之百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挣脱我这水牢!”
“可恶!”重光四人挣扎着,可哪里动得了?连作为水怪的无支祁都一筹莫展,只朝着共工破口大骂。
“尽管骂吧,尽管挣扎吧,哈哈,”共工大笑着,“使一次水牢可要耗费我数百年的功力,你们哪有那么容易挣脱?”
重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身子一抖便化作了一只小水虫。然而,这水壁之上哪里有什么缝隙可钻?水无常形,重光一变,那水漩涡跟着变小,紧紧贴着他,让他无法动弹。“遭了,这可如何是好!我的水性本来就不太好,在水里顶多能发挥七成的实力……”
“哈哈!”共工起初见重光便得那般细小,大吃一惊。但见重光还是出去不得,又得意地笑起来,“看来我使这一招还是值得,一下便将你们一网打尽了!”
大禹怒道:“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有种就和我真刀真枪较量一番!”
共工嘿嘿一笑:“谁怕你不成?只是我现在没工夫和你耗,一下子把你们解决了完事。”
说着,他的身子继续扭动,却见阵阵红光从他身上射出,重光四人的四周顿时水波激荡,水流速度愈来愈快,那些虾兵蟹将的尸体和着兵器、石块都被席卷而起,在半空中飞速旋转。只听得水声轰鸣,煞是骇人。
“这……这又是何妖术?”羿有点晕头转向了。
共工笑道:“这便是我的绝迹——怒海惊涛!”
话犹未了,就见他身子一摆,无数红光激射而出,幻化为万支水箭!
“可恶!”四人眼睁睁地看着水箭如飞蝗般嗖嗖冲向自己,却无法动弹。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发出万丈金光,金光过处,海水瞬间归于平静,什么水牢、水箭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重光四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共工又惊又怒,四下张望,叫道:“是谁?是谁坏我好事?出来!”
然而没有谁答他。共工却脸色大变。因为,他看到,在发出金光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在缓缓地朝这边移过来。
重光等人也好奇地望去。
却见那东西似一根大柱子,足有约有斗来粗,二丈有馀长,霞光艳艳,瑞气腾腾。
“是……是定海神珍!”大禹喜出望外。
“为何它……它会帮助你们?为何?”共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也许是感应到我的存在了吧,”重光心中无限感慨,“共工啊共工,你哪里知道,这定海神珍与我有超越千年的缘分呢?”
“共工!”无支祁先才憋了一肚子火,这下得了自由,立刻就大叫着,舞动三叉戟朝共工杀去,“你的法术不灵了吧,就让老娘来会会你!”
共工法术被破,根本无心恋战,蛇尾一甩,激起一片尘土。
无支祁赶紧背过身去。待尘土散去,早不见了共工的踪影。
“你们记着,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远远地,传来了共工充满怨恨的话语,在重光等人耳边久久回荡。
然而,说这样的话实在没有太多的意义。
这只是失败者自我安慰的专利。
见那共工远去,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单手撑地吐个不停。他实在晕得够呛,撑到现在已属不易了。
他喘着气,看着一片狼籍的四周,心有余悸地道:“这个共工倒还真是了得,若非定海神珍及时出现破了他的法术,今日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重光点头道:“我的确也有些托大,太小看他了。在水里,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禹道,“至少你今后会谨慎些,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重光点点头。
此时,那定海神珍渐渐飘近了,放射出的金光一时刺得四人睁不开眼。
无支祁眯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有个问题我真是想不明白,既然共工那般本事,而他又知晓这定子的威力,为何不先取了定子,省得如此麻烦?”
“对啊,这的确很奇怪,以他的能力,带走上万斤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重光也道。
“这可能与那个定子的传说有关,”大禹道,“如果那传说是真的,很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了。”
“什么传说?快讲啊。”无支祁急道。
大禹道:“这就要从定子的来历讲起了。万年前那共工兴兵造反,与颛顼帝决战于天柱之一的不周山下。共工最终不敌,一气之下便头撞不周山,致使天柱折,地维绝,大地倾斜,洪水泛滥。因此,女娲娘娘才亲自出山,抓了一只遨游四海的大鳌,断其足以立四极,将天撑起,接着炼五彩石补天……”
听到这里,无支祁笑着插嘴道:“如此说来,我和重光还得感谢共工了,若没他,哪里会有我们?”
大禹笑笑,继续道:“这定海神珍其实便是那深置于不周山中的乌铁天柱,由盘古大神骨骼所化,颇有灵性。你想,共工毁了它,让它从此失去作用,沉沦在这深海之中,如此深仇大恨,它岂能再让共工操控自己?”
“这话说得有理……”无支祁点头道,“那后来呢?”
“后来,女娲娘娘又杀死了在东海中借大洪水兴风作浪的黑龙。与此同时,折断的天柱被大洪水席卷而去,一路不知毁坏了多少山林,害了多少生灵。女娲娘娘便将天柱放入东海,一方面免其继续祸害人间,另一方面又镇住了黑龙死后散发的戾气,真可谓一举两得……”
“那你是如何发现这天柱,还把它当定子?”重光问。
大禹道:“我昔年治水,在开凿龙门山时幸遇羲皇指点,他不仅赠我量度大地的玉简,还告诉我那天柱的位置,说是能自由收缩,你要它多粗就多粗,要多细就多细,治水时若有它镇住水势,可事半功倍。”
“自由收缩?”无支祁和羿听了,惊诧非常。
“对啊,虽然它有上万斤重,可却能变得像普通铁棒般大小,尽管有些费劲,但毕竟能拿在手中。我后来治水时都带着它,果然非常有用,省了不少事。洪水退去后,我便将它放回了这里。”
“原来金箍棒竟是这等传奇来历!”重光不由叹道。
说话间,巨大的定海神珍已经飘到他们的头顶,笼罩其周围的金光渐渐退却,消失不见。
重光惊奇地发现,这个东西居然只是光秃秃的一根乌铁,黑漆漆一团,而且坑坑洼洼,哪里有半点金箍棒的影子?
大禹见他楞在那里,便道:“怎么,这难道不是你所说的金箍棒?”
重光皱眉道:“应该就是,可怎么是这个样子?”
“那你说应该怎样?”大禹问。
重光不答,却举起双手尽力挝过定子,道:“忒粗忒长了,短细些方可用。”说毕,定子便短了几丈,细了数围。
无支祁和羿眼睛都看直了。
重光手颠了颠,叫道:“再短细些更妙!”那定子倏尔又变细短了。
重光舞了几下,点了点头,对大禹道:“确实是我说的定海神珍,可是还未经打磨,只能说是一个兵器坯子……”
“这也不奇怪,你那时代已是两千多年后,说不定在这期间有哪位大神也发现了这定子,拿去打造成了兵器,那才是你看到的金箍棒。”大禹道。
“可如今我怎么办?这样一根坑坑洼洼,上下粗细不一的铁棒如何作兵器?”重光有些懊恼。
“这……”大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这倒不难办!”羿突然道。
“哦?说来听听!”重光喜道。
羿道:“我听说天帝帝喾的儿子们个个都身怀绝技,其中有一个叫做巧倕的,号称是天下第一能工巧匠。再破再烂的物什,一经他手都能变得光彩夺目。”
“此人我也听说过,”重光喜道,“他可被后世尊为工匠之神呢。”
“那他在何处?我们赶快去找他。”无支祁又按捺不住了。
“他如今应该也在天庭。我们即刻回去看看便知。”羿道。
“那事不宜迟,走吧。”大禹道。
重光点点头,将定子攥在手中,叫道:“小!小!小!”那定子即时便小得似个绣花针。重光将定子塞入耳中,若无其事地对无支祁三人道:“走吧。”
无支祁和羿又看得呆了。大禹颇觉大开眼界:“真没想到,这定子还有这般放法。”
四人游回花果山,却见应龙正与那几只猴子玩得欢呢。
无支祁揶揄道:“老龙,这次总算没被人迷翻了,进步不小啊,恭喜恭喜!”
大禹和羿不禁莞尔。
这话正戳到应龙痛处,它又恼又羞,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有狠狠剜了无支祁两眼。
“对啦,你们去那么久,怎的还空着手回来?”应龙怎么也没见着四人手里有什么兵器,不禁纳闷。
重光笑道:“共工那厮早在水里躲着等我们呢。混战了一场,所以耽搁了。不过最终还是取到了定子。”
“哦。那……定子在哪儿?我怎的没看见?”应龙疑惑地道。
重光笑了笑,从耳朵里取出定子,托放掌上,叫道:“大!大!大!”
那定子一晃,便变得二丈长短,碗口粗细。
重光舞了几下,虎虎生风。
应龙看得连连喝彩:“真是好宝贝!”
“好啦,别光顾着赞叹,我们还要赶着上天界呢。”无支祁道。
“慌什么,反正现在救世主的兵器也找到了。”应龙没好气地道。
大禹便将金箍棒之事说了一遍。
应龙嘟哝着:“怎的如此麻烦?”
它又看了看那定子,的确还需要打磨,这才不情愿地趴在地上,让重光四人一个个纵了上去。
四人乘着应龙,复又上天界去了。
灵霄殿上。
重光四人向帝喾讲明了来意。
帝喾见自己的儿子在如此重要关头有露脸的机会,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就命侍神宣巧倕进殿。
不多时,便见那侍神带着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人进到殿里。
那人一直埋着头,怯生生地跟在侍神后面。
“这……这难道就是巧倕?”重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怎么看他都像个逃难的饥民……”无支祁小声嘀咕着。
由于这巧倕一直醉心于锻造兵器,很少露面,因此殿上诸神也大多是第一次见他,也是惊诧不已,不禁议论纷纷。
大殿上一时有些喧闹。
帝喾见巧倕这般模样,诸神又如此议论,顿觉面上无光。他拉长着脸训斥道:“你怎的穿得这般模样便上殿来,成何体统?”
巧倕赶紧跪下,道:“父尊大人,孩儿刚刚在冶炼场打造出一把好剑,一时有些忘乎所以,故忘了梳洗,还望恕罪……”
“呵呵,他可真是痴呢。”无支祁偷笑着对重光道。
重光却由衷赞道:“这样做事到忘我境界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帝喾看着这个怪诞的儿子,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算了,此事就不追究了,你快按救世主的要求速速将神兵打造出来,不得有误!”
巧倕一听“神兵”二字,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忽地站起身,急问:“哦,在哪里?”
重光上前,从耳朵里取出定子,变做一根棒子大小递到巧倕面前,道:“就是此物。我想请你帮我打造成一根铁棒。”
巧倕一见定子,顿时两眼放光,忍不住伸手摸了几下,直嚷道:“真是好宝贝啊!”
说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道:“我巧倕能有机会打造如此神兵,真是不枉活这一回,死几次也值了!哈哈!”
众神面面相觑。
帝喾见儿子如此失态,大窘,脸上更是挂不住了。忍不住拍案叫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还不快去?”
“是,是!孩儿遵命!”巧倕兴高采烈地答着,对重光道:“救世主,咱们走吧。”
重光点点头,与无支祁、大禹、羿一道跟着巧倕去了。
一路上,重光向巧倕连比带划讲了自己的要求。
那巧倕倒也奇怪,除了对如何打造这件神兵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感兴趣,甚至连重光一行人叫什么,做什么也没问。似乎这世上唯有他那打造兵器的事最大。
他一路问着,不时摸摸定子,乐得手舞足蹈。
“像他这样,有一样让自己醉心的事物,倒也是乐事一件。”重光心中感叹。
不多时,重光一行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间相当简陋的屋子。却见门上镶着一块匾,上书“兵器坊”三个大字。
羿不由惊道:“兵器坊?这……这里难道就是你锻造兵器的地方?”
重光等人也是惊诧万分。
满是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的天界居然也有这样的地方?砖瓦砌成的屋子里除了两个炼炉和炼制兵器的工具外,什么都没有了。
“就是这里了,”巧倕点点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众人,道,“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
“那就请救世主将宝物交与我,等着明日来取便是。”巧倕道。
“要等到明日啊?”无支祁急道,“能否快些啊?如今我们完事俱备,就等着它了。”
巧倕摇摇头道:“打造这样的绝世神兵,是不能有丁点儿闪失的,我顶多只能在明早完成。”
重光沉吟片刻,道:“好,我相信你。”
说着,他将定子交到了巧倕手中。
在这一瞬间,重光感觉巧倕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双眼炯炯有神,神情也严肃起来。
“你放心吧,明日一早,我会还你一个这世上最好的兵器!”巧倕一字一顿地对重光说道。
重光点点头。
因为他看到的巧倕,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和自信。
实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和巧倕道别后,重光四人返回灵宵殿,向帝喾汇报了情况。
丰盛的晚宴后,帝喾便给他们安排房间歇息,然后便部署各路人马去了。
夜已深,万籁寂静。
重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知道,明天一早,当他拿起金箍棒的时候,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他可以为影姬报仇了。
不,不光是影姬。还有老冯夫妇、青城山的山民以及所有所有冤死在鬼军手中的人们。
鬼军欠下的血债实在是罄竹难书。
想起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重光觉得心里难受,更加睡不着了。便穿好衣服,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阵阵凉风迎面吹来,重光这才稍稍觉得好受了些。
天界的夜晚和人间的确大不同。所有的云彩都在自己的脚下,在月光的照耀下如河水般缓缓流动,只不过无声无息。
深邃的空中挂着无数明亮闪烁的星星,和人隔得是那样近,仿佛伸手可得。
重光抬头望着满天繁星,思绪万千。
回想这段时间自己所经历的种种,真的像是一个很荒诞的梦。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哪怕是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彷徨。
就像这天空,它很真实地出现在你面前,你时时刻刻都能够看到。可是,它又是那样的不真实,你永远也无法看到天空究竟是什么样子。
难道,真像自己那个时代的大诗人苏东坡说的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可是,这如何能做到——跳出庐山?也就是说跳出这天空之外,跳出自己……
重光苦笑着摇摇头。
这实在是个胆大得有些荒谬的想法。
可是,重光又忍不住要想,天外……真的有天外么?那是什么呢?
突然,重光心里一惊,他感觉有人正在自己的身后,赶紧转过头去。
原来是大禹。
“禹兄,你可吓了我跳啊,”重光松了口气,“怎么你也没睡?”
“这种时候,谁睡得着啊,”大禹笑着,指着前方道:“瞧,那里不还有一个?”
重光扭头看去,却见羿正站在远处的一座桥上望着月亮发呆,一动也不动。
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仿若一座雕像。
“他……又在想嫦娥了吧。”重光叹了口气。
“唉,也真难为他了,我们……还是别去打搅他了。”大禹道。
重光点点头,只觉心里有些压抑。
大禹牙齿咬得嘣嘣响,道:“这一切,全都怪那个后土!”
“没错!”重光抬头看着朗朗夜空,不禁握紧了拳头:“后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翌日。
天刚蒙蒙亮,重光就撑着发红的双眼起了床,他实在想早点看到金箍棒。
昨晚他和大禹聊了许久,回到屋里也是一宿都未合眼。
一打开房门,就见大禹和羿已在前面的花园等着了。
他二人的眼睛也是红红的,看着重光,不由会心一笑。
三人等了好一阵,才见无支祁的房门打开,无支祁长长伸了个懒腰,这才款款走了出来。却见她面色红润,必是睡了个好觉。
无支祁一看到重光三人那憔悴的样子,忍不住乐了:“你们昨晚去抢劫啦,个个搞得像僵尸出行似的。”
重光笑道:“谁像姐姐你啊,无忧无虑,睡得比谁都香。”
“想那许多作甚?想又不能解决问题,还不如养足精神今日好杀个痛快!”无支祁不以为然地道。
“说得有道理。”大禹点头道。
正说话间,一仙子翩然而至,向众人一一施礼,道:“诸位上仙早,请随我前去用早膳。”
“不吃了,不吃了,”重光连连摆手道,“我们马上就要去兵器坊。”
无支祁却捂着嘴偷笑:“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我上仙,哈哈……”
“这……”仙子有些犯难,“我……我如何向天帝交代啊……”
“哎,我们取了兵器就自会去见天帝,你怕什么。”大禹道。
“对啊,你去吧,没事的。”羿道。
“是……”仙子唯唯应着退下了。
四人迫不及待地直奔兵器坊。
无支祁精神抖擞地冲在最前面。
巧倕果然守信,早早就站在兵器坊的门口等着他们了。
重光看巧倕那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成功了。
憔悴的面色掩饰不住巧倕心中的狂喜,他见重光等人到来,忙上前道:“你们怎的现在才来?快,快来看看我造的金箍棒如何?”
说着就拉着重光往屋里走。
无支祁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重光刚一踏进屋子,就只觉眼前瑞气蒸腾,霞光四射。
在屋子正中,矗立着他的金箍棒。
和昨日相比,已是大大不同。
整个屋子都被一股强大的霸气所笼罩。
无支祁三人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却见那金箍棒两头镶着两个发出灿灿光辉的金箍,紧挨箍有镌成的一行字——“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
完全和两千多年后的金箍棒一模一样。
巧倕道:“不知救世主满意否?我可是完全按您的要求造的。”
重光取过金箍棒,拿在手里,只觉这棒子像有了生命一般,充满了灵性。
这一瞬间,他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觉,似乎与这金箍棒融为了一体,他完全能感觉到金箍棒新生的喜悦。他不由脱口赞道:“好极妙极!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能工巧匠!”
无支祁好奇地凑上前,指着金箍棒道:“这上面刻的什么花纹,怎的我从未见过?”
重光道:“哪里是什么花纹,刻的乃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文字——‘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
“一万三千五百斤?弟弟,你……你竟能算得如此精准?”无支祁有些惊讶。
大禹和羿也不相信地看着重光。
巧倕却点头道:“救世主说得不错,正好是一万三千五百斤!说起来这棒子也还真够沉的,我还是特意造了一杆大秤称了一称。如此重量的神兵恐怕也没几人能有本事使吧。救世主的确神力!”
重光笑道:“你也不简单,居然还能造出一个能称如此重量的大秤。”
巧倕又道:“不过……我也觉得奇怪,救世主如何知晓我打造后恰好是这斤数?莫非你还有未卜先知之术?”
总算,他问了一个与打造兵器不太相关的问题。
重光笑道:“哪里那里。先前发生的很多事都表明,我在未来世界遭遇的事物,居然不少都是我自己在这个世界直接或间接造作的,所以我便想,这金箍棒或许也是。我还记得在未来世界里金箍棒的样子,因此就照着那模样给巧倕说了,没想到果然没错……”
巧倕听得如坠云雾,不过也没再问下去。打造的兵器能不能让重光满意,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这可真是太……太奇妙了。”无支祁等人连连感叹。
重光步出兵器坊,看着手中崭新的金箍棒,一时兴起,当下就舞了起来。
霎时间他的整个身子都被裹在万丈霞光之中。
重光舞得越发起劲,如风车斗转。
众人只觉风云变色,地动山摇,不由连连击节叫好。
巧倕更是看得心花怒放。
重光又耍了好一阵才停住。
无支祁上前赞道:“弟弟,你这本事可真是没说的,看得姐姐我都手痒痒,真想和你切磋切磋。”
重光笑道:“这棒子,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儿皮破,擦擦儿筋伤。姐姐真想试试?”
“这……这般厉害?”无支祁吐了吐舌头,连连罢手道,“不试也罢,不试也罢!”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比轩辕青光和曳影剑的威力还大?”大禹和羿不禁咂舌道。
重光点点头:“这两把神兵的我都见识过了,说实话,的确不及这金箍棒。”
“那弟弟你可真就是如虎添翼,没人能打得过你了!”无支祁兴奋地道。
重光看着巧倕,拱手感激地道:“这多亏帝子的鬼斧神工,多谢了。”
巧倕忙道:“你这是哪里话,倒是小子要感谢救世主你给我机会,让我能有机会打造如此绝世神兵呢。”
重光没有答话,而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金箍棒。
他握着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朋友”,脑子里竟有些茫然——金箍棒啊金箍棒,到底是你成全了我还是我造就你?
就像先有鸡再有蛋,还是先有蛋再有鸡一般,这是个谁都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是,有一件事重光却是比谁都清楚的。
拥有了金箍棒的他才是真正的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