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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色微明,文勍微微睁开眼,皱眉看着身上黑色长衫呆了好一会,突然觉得颈项有气息传来,脸色一变,挣了两下未能脱开紧扣在腰间的手,正在思索如何对身后人动手时,腰间的手突然松了开来——
啪!又是一个极为不雅的姿势摔在地面,痛得他捂着鼻子泪眼婆娑地站起身来怒视面前神清气爽一派逍遥的男人好一会,哼了一声转身朝亭外走去。
刚没走两步,突地觉得身后一道利刃破空之声传来,忙侧头闪身,右手轻抬将那暗器夹在指尖,竹叶?!
果然好身手!
心虽一震,面色却依旧不改,头也未回地冷冷开口:「阁下还想怎样?」
「你的命是我的。」
「有本事就来拿。」
「哦?」男人笑着从亭栏上一跃而下,缓缓的走至文勍身后,取过他夹在指尖的竹叶放在鼻尖轻嗅,笑道:「我可舍不得。」
文勍瞥了他一眼,清澈眉眼不怒而威,口中语气却更是沉了几分,「那就后会无期了。」
刚往前走没两步,却被那人闪身立在面前挡住了去路。饶是再好的脾气遇到此人也按耐不住,何况天性傲气的文勍——
「你莫要欺人太甚!」后退一步,握拳站定,眸中杀气更炽。
逍遥楼众杀手,武功名震天下。
但若要真论起来,除众人谁也未曾见过的「欢颜」外,其他人招式各有千秋。「吹愁」岳秋寒长于短剑,其剑法轻灵,身形飘逸,更有造诣极深的魔音索魂;「忘忧」文勍精通易容之术,轻功更得名家真传,踏雪云丝,落水无痕;「冷情」万俟苍长于内力刀法,重攻轻守,玄铁长刀舞动生风,内力更是少人能及;「无心」傅无殇惯用长剑,但剑法招式怪异狠戾,完全不同于中原,一柄通体透红的赤锋剑更是当年名震武林的魔教震教之宝!四人之中,若论武功当属「忘忧」最弱,即是如此,其身法天下少有几人真能伤得了他,况且他一贯以女子容貌出现,俏丽可人,出任务从来未曾失手过。
封天魈笑着闪过文勍招式,身形微晃一把捉住文勍拍来的掌,顺势将他拖入怀中,垂下头在他耳边轻语:「你当真想与我过招?」
「放手!」
「好!我就陪你几招。」松手跃出几步,「来个协定如何?」
「说。」
「若我败在你手下,要如何全部随你,若是你输了……」至此语调轻顿。
「哼!」文勍一洒,「我若输你,只要在道义之中情理之内,允你三个要求,火海刀山决不反悔!但我若赢了,你我恩怨一笔勾销,你也马上给我走得越远越好,决不准再出现在我视线里!」
「那要等你赢了再说。」
电光火石间,话音未落招式已至,虽是轻描淡写般的一掌,却夹着万钧雷霆的气势!文勍丝毫不敢怠慢,轻巧的身体微微一侧躲过。
掌风夹着戾气掀起地面残叶,飘洒舞动,飒飒生风。几招过后依然难见高下,封天魈虽招招迫人,但均被文勍擦身躲过,不禁眼中闪过激赏收式站定,「怎的?只会躲闪么?」
文勍挑了挑眉,轻甩衣摆刚欲开口,却突然面色一变,温润柔和的面孔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神色,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小心!」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接,却不想文勍脚下一晃移到他身后,右手已然食指抵在封天魈颈后轻轻笑道:「你输了!」
「你使诈?!」
「兵不厌诈,输就是输。」
「那可不一定。」 封天魈哈哈一笑微微瞇了眼,文勍还未反应过来突觉眼见人影一闪,腹部瞬间传来一阵剧痛,穴道也被封住了——
「呃……」文勍斜睨着在自己面前笑的极为嚣张的面孔,冷哼一声:「解开我的穴道!」
「认输了?」
「不服!」
「哦?」
「你想做什么!」眼看他越来越贴近的带着邪笑的俊美面孔,文勍不禁心中大骇。这里虽谈不上荒僻之地,但位于湖中孤岛,且朝阳未升,自己又受制于人,万一面前这个男人变态起来,岂不是比被毒死还要凄惨……
想到这里,文勍脸色一阵刷白,漂亮的眼睛更是怒火升腾,「士可杀……」
「哈哈哈哈……」封天魈突地抬手拍开文勍穴道,退后两步环胸靠在亭柱上开口:「你希望我做什么?」
「……」嘴上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又已经将男人诅咒到死了。
「愿赌服输可是你刚才的意思?怎的开始赖账起来?」
文勍皱了皱眉,「我几时说赖账了?哼。」
封天魈心下知道他还是不服,缓缓走至亭外大树下。抬掌轻轻一拍,内力撼动树干,落叶满天,不知名的雀儿自树梢惊吓出巢,在空中盘旋鸣叫,「刚好两只。」
一个眼神交会,两人同时纵身而起,文勍轻功造诣早就登峰造极,灵巧的身形蹬、踩、踏、跃,眨眼的功夫已然捉住雀儿落至地面,自信满满的望着晚自己一步落地的高大身影。
「怎样,这次可是服了?」晨风吹起方才行动而松散披落的长发,丝丝缕缕拂过清雅容颜,沉静的眸子带着傲然望向落在身边的男人。
封天魈只是邪邪一笑,将大掌伸至文勍面前,「看清楚。」
松开手的瞬间,掌中小雀呼啦啦腾空而起,惊啼着飞向密林深处。文勍怔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垂头看了看自己握鸟的手,突地面色一变——
死了?!
缓缓松开手,那一身灰羽的小雀身上犹自带着温热,却已是气息全无。
「不可能!」分明记得自己在捉住它的时候,还在天空飞翔!难道……
抬手拨开小雀的颈项,深可见骨,却滴血未见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是你!」
封天魈一语不发的弯身捡了竹叶,这才转眼看向愤怒得面色绯红的文勍,「如何?认输了么?」
「卑鄙!」
「江湖就是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封天魈笑着挑起文勍的脸,语带暧昧,「何况,是为了你。」
见他笑得阴森,文勍突地觉得一身恶寒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这次不是自己惹了麻烦,而是麻烦自个儿找上门来。
「好吧,输就输了。三个要求随你提,办完我就走。」
「那可由不得你。」 封天魈悠悠闲闲的拂去身上微尘,抬腿跨上亭栏,「要求一,在我身边当小厮,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二和三还没想好。」
「啥!!」
「怎么?又要反悔?这个要求不违你的道义吧。」
「不违!」握紧拳,漂亮的眼睛恨不得把他身上烧两个洞,封天魈只当没有看见,懒懒地开口:「去渡口找条船来,我们回程。」
心下虽骂得狠,眼珠骨碌碌一转,在脸上摆出一副恭顺乖巧的模样回答道:「主人您只说要小厮我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这里一没鞍,二没马,不在小的区区在下我的照顾范围中,不好意思呢。」
很满意的,看见那人额头上爆出第一根青筋,文勍再次开口:「所以等主人有了鞍马,小的自会好好照顾您的畜牲,每日刷毛喂草鞍前马后,决不怠慢。」
「我没有让你当马夫!」
「哦?那我可以理解成您大人大量,放小的自由了嘛?」
「……」见他双目圆睁,显然是气结之极。文勍再次侃侃开口:「那小的现在就谢过主人,告辞先了。」
「第二个条件。」
才没走两步,突听得那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文勍堪堪将跨出的脚收了回来,笑着转过脸,「还有两次机会呦。」
封天魈也不多反驳什么,只是用那双慵懒中透着犀利的眸子将文勍瞧了好一会,这才甩开手中把玩的竹叶开口说道:「你可识字?」
啥?识字?小爷我看起来就这么像粗鄙不堪,是不识字的莽夫吗?
心下一怒,脸上的笑容却益发灿烂起来,飞扬骄傲眸子对上那双深邃的眼,「虽不敢说才高八斗,学贯古今。但是经史子集,琴棋书画不见得比某些人差了去。」
「当真?」听他这么说,封天魈突地挑起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叫文勍不得不提起二十分的戒备。「当然!」
「那就好。」男人益发笑得如同猎物到手的猎人,「那你是完全明白奴仆二字的解释喽?」
「……」文勍心下顿时明白这个奸诈的家伙利用了自己逞强好胜的心理,将自己套了进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三缄其口。
「不知道?啧,既然你不知道,我也乐得教你这二字的解释。但是,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给我闭嘴!谁说我不知道。」听他连「父」这个词都抬了出来,文勍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噢?」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我是怕你理解的奴仆二字与我理解的再次大相径庭而已。」
听男人加重了「再次」两个字的语气,文勍白了他一眼,用自认为最凶恶的眼光瞪着那张笑得嚣张诡异的俊脸半晌,「奴仆,供役之人,唯主人命而事之。」
「完全正确。」封天魈笑着站起身,走到文勍面前单手挑起晨光中格外温润漂亮的面孔,缓缓挑起了唇,「从今天起,我封天魈就是你的主人。来,叫声魈主人听听。」
看着他狂妄的面孔,文勍明显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在抽动,活了一十八载,还第一次这样栽得不明不白。
「你的名字?」
「白痴。」见他当真一派主人架势,文勍心中自是千万个不甘,口气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心里想的东西就这样脱口而出。
「哦,这个名字倒是别致的很。」男人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以后唤你小白好了。」
「你!……」
「小白,去渡口找个船家,我们好上路了。」
文勍自知今日是栽了个彻底,口上说着愿赌服输心里却郁闷得紧,转身一语不发地朝渡口方向没走两步,突然心口又是一窒,腹中血气就这样突地冲至口边……
「呃……」
倒地之前,突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卷入怀中,耳边低低传来如同夜枭般的轻笑……
※ ※ ※
淅沥碎雨,秋意萧条。
文勍自睡梦微微缩了缩肩,觅得一处温暖偎了过去,猫儿似的蹭了蹭,叫靠在他身边的封天魈咧唇一笑。
传闻中逍遥楼的杀手个个狠戾无情,与面前的这个小白的形象倒是去了很远。
「我倒是真的很中意你,不过,可惜了……」低沉中带着冰冷,如同寒风吹过清冷的夜色,空气似乎也凝固了起来。沉睡中的秀丽眉峰微微皱了皱,朝男子方向更加贴近了些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气爽神清。窗外,金旭破云,天色朗朗。文勍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紫金檀香炉,垂罗金绫帐,天丝淡墨胧云枕,乌漆雕花八仙桌——这是什么地方?!乍看之下奢侈至极,但细细看来,虽每个物品都非寻常富户商贾能用得起,但搭配的倒是非常雅致,绝无奢靡俗气的感觉……
文勍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这才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自己成了别人的奴仆?!
那个自称为主人的男人,好像叫……
「叫什么魈?」单手托腮,眉峰微蹙自言自语说道,不知是刚睡醒还是怎样,竟然丝毫不觉他提到的人已经推门进入,「管他叫什么魈,吃饱喝足准备走人!」
「封天魈。」
低沉持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他吓了一跳,再次皱了好看的眉,「你不知道敲门么?」
「我不知道进自己的房间还要敲门。」招了招手,突然从门外涌进清一色穿着碧色纱罗的俏丽女子,金盆玉盏绸缎绫罗,未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一干雪白藕臂按在床上剥起衣服来……
「喂……喂……干什么……喂……你们住……住手!……」
文勍面红耳赤得挣扎了半天,总算逃了出来,整了整散乱的衣物怒火中烧的望着站在窗边面无表情的男子,「她们……你要她们做什么!」
「帮你沐浴更衣。」
「啥!?」给他沐浴更衣?请他回来当爷爷供着吗?「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劳烦各位姐姐了。」文勍微微一笑,望着同样打量着自己的众位婢女,「在下先行谢过了。」
本就秀丽的容颜,突地绽起笑意。柔和中带着眩目,如同寒夜中绚烂的烟花。几位少女面色一红,垂下头来,好一位俊秀温柔的公子。
封天魈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对婢女大抛媚眼打情骂俏,心中一阵无名火起,眼神一凛将那些偷偷打量文勍的女子吓得面色惨白。「出去。」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物品,备好了热水鱼贯而出,一会的功夫消失得干干净净。封天魈说话语气是冷了三分,可是笑容仍在,「你好本事。」
「过奖。」文勍敛起方才醉人的笑容沉下脸来,当下手放到腰间侧头邪邪一笑,「我要沐浴更衣,你……」
言下之意:我要沐浴更衣,你可以滚了。若是寻常识趣之人,怕是不等别人开口,早就自觉离去,却不想封天魈只是挑了挑眉,幽深冰冷的眸子明显绽出一丝捉狭之意,「哦,要我帮你吗?」
这个无耻的男人!
「不劳阁下……」
「是主人,不是阁下。」封天魈侧过头提醒,「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奴仆。」
心下怒火翻腾,却不得不压制下来,「是,主人大人。小的要沐浴,可否请您移驾……」
「不行。」
文勍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青到乌云密布,「小的洗澡,主人你在旁边伺候吗?」
「观看。」
封天魈回答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他的回答已经将熟读经史子集,自认为风流潇洒并且以成为未来采花圣手为己任的文勍刺激到面色青灰,目光呆滞。
「少放屁了,你……」跳了起来,颤抖的手刚抬起准备不顾及形象地招呼对方的祖宗八代,却不想被一只宽大的手捉住,封住了刚准备开口说的话。
「……。」
挣扎了半天,左手刚挥出就被他制住,一个转身同右手一起被举过头顶固定在墙上,看着那张越来越逼近的俊脸,心中连连哀号,把脸扭到几乎快要窒息身亡。
闭眼好一会也没见什么事情发生,瞇开一只眼打量过去,那张极其欠扁的面孔距离自己不足一寸,连呼出的气息都清晰到汗毛倒竖。
「你……你想干嘛?」
封天魈诡异一笑突然松开手极其无辜的耸耸肩,「不打算干嘛。」突然凑近脸再次把文勍吓得缩了一下,暧昧至极地开口,「还是你打算要我干嘛?」
放屁!
文勍气到几乎神经崩溃,但碍于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只敢在心里面将这个人的祖宗再次的招呼一遍。
转念一想,待在他身边也并不是全无好处。
可以找机会骗到龙涎香解药配方,至少保证自己不死,然后乘他不备,将这个恶徒大块地剁了!反正现在没有什么多余的任务,与其四处闲逛,倒不如与这人一起来的开心些。想到这里,文勍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改变,而是一反常态地露出一丝奇怪笑容,更让封天魈奇怪的是,他竟然伸出手如同兄弟般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像寒他们一样吻男人……」
「嘎?」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的寒光,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去,快的让文勍以为那一闪而过的杀气是自己误察,「快些收拾准备上路。」
「知道了,主人大人。」抬起头,对上那双依旧冰冷的眸子,文勍心中一震,却如常扬起清秀的面孔。「小的不会让主人久候。」
话虽然是不需久候,但等文勍悠哉悠哉下楼来的时候,早就天过晌午。瞟了一眼显然怒急却依旧挂着阴笑的脸,文勍心中大呼不妙。
虽认识这个叫封天魈的男人时间不长,但是却将这个人的古怪脾气捉摸了十有八九。虽笑容和煦,但是那副俊美表象下的阴冷无情,到真的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好比现在,虽坐在长凳上端了香茗浅酌,见他下来只是挑唇浅笑未曾多开口说什么。但那双细长幽深的眸子深处,却已是冻若寒冰……
「呃,那个……」
封天魈抬眼看了他一眼,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桌上转身一语不发的走出店外,「走!」
「嘎?」文勍左右瞄瞄见小店内外除了几个寻常客人和店家,不见昨日丫环奴婢,心中奇怪遂开口问道:「昨天那些姐姐不与我们一起走么?」
「怎么,才一日不见,就这么挂念。」
文勍见他眸中怒火更炽,不知为何心中是开心得要死,嘴上却还是一贯的谦卑认真,「不是,小的是希望从各位姐姐那里多多学习如何伺候主人大人您,免得生疏怠慢,一不小心打碎了茶盏碗碟是小事,万一让主人大人您这张俊脸变成猪头,那小人可就是罪大恶极了。」
封天魈盯著文勍那张明显笑到肠子都在打结的生动异常的脸,心不知怎的微微一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说我倒真疏忽了你那身反骨。」
文勍只顾自己开心,哪里有时间去考虑封天魈话中之意。却不想为了逞一时之气,给自己造下祸根无数,悔到后来他恨不得当初嚼了自己的逞强好胜的舌头。
自打上路那日起,封天魈依旧如往常那般,很少吩咐文勍做事,但过了没几天,文勍就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虽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前几日总有丫环仆役成群结队出现伺候,但这几天,不要说伺候的人,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去过。加上封天魈的脾性,一早赶路没错,但多少也会找个地方歇脚打尖。可是一连几天,他专拣人烟稀少的荒僻小道走,天刚亮就被挖起来赶路,除了中午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天不落黑不停脚。
几天下来,把自认为风姿绰约,风流倜傥的文勍累得见到床铺好比见到亲爹娘那般差点热泪盈眶,倒头便睡。根本不要说抽时间沐浴更衣,浑身臭得连叫花子都要躲他几步。反观封天魈,不知是铜皮铁骨还是皮糙肉厚,这些天一直是神清气爽,一身极其朴素的黑布衣也是干干净净,跟文勍天差地别……
不到十日功夫,本就不胖的文勍更是清减了许多。封天魈看在眼里,却也不多说什么只等文勍说句软话,却不想那小子骨头硬气得很,脸色日益苍白不说,走路都有些蹒跚起来,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
「看什么看!」蜷缩在树下白了一眼蹲坐在火堆旁烤鱼的封天魈,自认为非常有气势的话传到封天魈耳中却如蚊吟。
「累不累?」听他这么问,文勍突然眼中一热,却突然想到自己吃这些苦都是这个男人害的,没好气地回道:「累死是我的事情,不要你假好心!」
听他这么说,封天魈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笑,「若是累了,你便开口……」
「少虚情假意!」隔着火光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心疼,文勍只当看走了眼,闷闷的说了一句翻身靠在树上沉沉睡去……
封天魈挑了挑眉,凝视着微光中虽有些脏污却依旧清冷倔强的容颜,缓缓一笑……
※ ※ ※
过没两天,终于到了岳阳城,文勍长长的舒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荷包,快步朝最大的酒馆走去——
「去去去!!要饭的到城门口——哎!说你呢!——」文勍只想着快点进店休整休整,丝毫没有听到小二说些什么,直到门口被人拦住方才抬起头来,挑了眉峰冷冷开口,「干嘛?」
「呦呵,要饭的口气还挺横,咱们这里只接待贵客,叫花子去城门口蹲着——快滚!」
文勍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推,往后踉跄两步眼看就要跌到,却不想被刚踏入店内的封天魈闪身捞了回来,揽在怀里。
低头望了望显然还处于混沌状态的苍白面孔,心中微微刺痛一下,口气更是冷了几分,「家仆可有得罪?」
不寒而栗的冰冷声音,生生叫小二打了一个冷战。看眼前男子的相貌,冷峻尊贵,一身浑然天成的霸气,便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更是一身冷汗,「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二位,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没听他唠叨完,封天魈打横一把抱起文勍明显消瘦的身体大步朝楼上走去,「两间上房,捡些清淡食物送到房中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长长的舒了口气,瞄向楼上身影,依稀还有低低的声音传来。
「放我下来。」
「闭嘴。」
「你这个浑蛋,还不都是你……」
「是是,别乱动了。」
「……」
或许是疲劳过度,文勍沐浴过后没来得及吃晚膳就沉沉睡去,到了三更时分竟然发起高热来。封天魈坐在视窗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目光却全然不离月光下那张温润的清冷容颜,和着洒入室内的月色晕出一室凄清……
想是高热的缘故,素来倔强的他,竟然如同孩子般的哭泣。自那双清亮眸中滑落的点点泪花,有些愤恨着控诉自己的冷漠残忍,看他如同小兽般蜷缩依偎在自己怀中,不知怎的,让他的心也微微有些疼,久违了这种难解的情愫……
突然,窗外黑影一闪,封天魈微微蹙眉,飞身掠出窗外,单脚一勾一点跃上屋檐,月光下天街一色,微微有些凉气。
「出来!」
「主人。」一条黑影自暗处出现,垂头单膝跪地。
「说。」
「京城密函,昭您即刻回京。」
「那小子究竟又要如何?」
「属下不清楚。」
「知道了,你先退下。」
「还有一事,不知……」
「讲。」
「主人身边有逍遥楼杀手的事情已经传到京城,属下担心主人养虎为患为自己惹来麻烦,所以不如早些……」
「我自有分寸。退下!」
「六扇门众人均怕门主被京城方面猜忌而……」
「退下!」原就低沉的声音此次更是冷了几分,黑影似抖了一下,虽心有不甘却不敢造次,只能微微顿首,「属下告退。」
目送黑影在暗处闪了两下消失在夜色里,封天魈皱了皱眉返回客房,缓步走到文勍床边,垂首凝视着那张微光下苍白的容颜。想是方才的声音扰了他的好梦,睡得不甚安稳。清秀的眉峰微微簇起,口中嘟囔着说了什么,再次沉沉睡去。
封天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依旧烫人得紧,皱着眉好一会开口,「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替他拉好被褥,关了窗,倒水踱回床边坐下,揽起虚弱的身体轻声说道:「喝些水再睡。」
「唔……」
朦胧中微微睁开眼,乖乖的喝了一口水觉得喉咙似乎也不若方才燥得难受,咧唇微微一笑,「谢谢。」
难得看他笑得如此毫无心机,封天魈愣了一下心中再次一暖,松手放他躺好,「睡吧,我在隔壁房间。」
刚欲起身,却不想被人扯了衣角,「悠然哥?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悠然?
屋内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中一恸,轻轻抬手,欲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却不想他再次开口,清清淡淡确是有些杳然,「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声音越来越低,握住他衣角的手也终于松开了。封天魈莫名其妙听到他最后一句「我这么喜欢你……」气到怒不可遏,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