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老爷惯会拿软刀子捅人，一捅就往软肉上捅，江云海被他捅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们都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商机？”江云海沉着脸看向江二老爷和江四老爷。
两人都点了点头。
江云海没说话，偏头看了江妞妞一眼。
“奇了怪了，一边说我不知廉耻、败坏风俗，一边又要拿着我想出来的点子赚钱。”江妞妞不负他望，冷笑着开口，“这事不归我爹管，得我点头才行。”
江四老爷便怒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老子插你的嘴了吗？江妞妞忍不住吐槽，毫不示弱：“倘若这里没我说话的份，那我走就是了。只这胸衣是我设计出来的，也是我叫人做出来的。几位老爷若用不着我教，我这便走了。”
说着，抬脚就要走。
江四老爷便看向江云海：“你就这么教女儿的吗？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四弟嫌她碍眼，她主动提出要走，怎么就没大没小了？我倒觉着心儿很有眼色。”不管江云海再不喜欢江妞妞，在外人面前，还是分得清亲疏的。何况，他挺喜欢江妞妞的牙尖嘴利，在对付外人的时候。
江四老爷顿时说不出话来。
“心儿过来，别同你四叔置气。”江云峰却笑着朝江妞妞招了招手。
他生得很白，看起来便带了几分阴柔之气，说话时虽然带着笑，却总让江妞妞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不谈置气不置气的事。”江妞妞淡淡道，站定在门口，并不走回去，“四老爷看起来十分能耐，不必我说什么，也能做得出这胸衣来。再者我是小孩子，即便我不同意，四老爷也能偷偷摸摸叫人做了售卖。我还留下做什么？”
江四老爷腾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什么‘偷偷摸摸’？！”
这回不止是他，江二老爷也脸色不好：“你这孩子，说话这么难听呢？”
“我说话难听？比不得你们吃相难看！”江妞妞才不给他们留情面呢，反正捅了篓子有江云海收拾呢，“我设计出胸衣来，你们看上了，便要拿去分一杯羹。分就分吧，还要往我头上扣一顶‘败坏风俗’‘不知廉耻’的帽子！有种你们别用我这个‘败坏风俗’‘不知廉耻’的侄女的创意啊？”
见几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江云海适时喝了一声：“好了，心儿住口！”
江妞妞瘪瘪嘴，不出声了。
“这事既然心儿不愿意，便过些时候再谈。”江云海沉声道，“何况现在情势不明，若人们不能接受，我们做了便是砸招牌。”
江云峰轻笑一声：“大哥总是要等形势明朗了才肯动手。但只怕形势明朗了，别人都谋定而动了，只我们落后一步，又被人抢了先机，就像以前一样。”
这些年江家的生意不温不火，远比不了上一辈人经营的时候。
“我抢占先机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呢？”江云海的脸色露出几分讥讽。
江家的没落，在于几房的离心离德，以及互相倾轧。这会儿倒是好，把帽子扣他一个人的头上来了。
江云峰的脸上露出几分惭愧来：“这一回，希望我们几房能够团结一心。”
又把江云海堵了回去。
“何况，心儿这么一闹，江家女儿的名声可不算好。若不拿出点东西来，大哥这边不好交代吧？”先礼后兵，这一句才是江云峰的杀手锏。
只要另外两房一齐来闹，不吃了江云海才怪。
江云海被激得额上青筋都开始跳了，忍不住怒视江妞妞。
“我没意见啊。”江妞妞耸耸肩，“只要四老爷给我赔礼道歉，我就教给你们这东西怎么做。”
江四老爷才被按着不说话了，闻言又跳起来：“你叫我给你道歉？你算个什么——你，你不怕折了寿？”
“我不怕啊。”江妞妞一摊手，“我不怕折寿。就不知道四老爷怕不怕没银子花？”
江四老爷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转而看向江云海：“大哥，你就这么叫她胡闹？”
江云海不说话。他有什么办法？他也管不了江妞妞。何况，他这会乐得江妞妞给他出气。
“四弟便给心儿道个歉又如何？”江云峰微微眯眼看过去，“总归是自家侄女，一笔写不出个江字，难道还能丢了人？”
江四老爷抿了抿唇，别开眼：“对不起。”
“四老爷对不起谁啊？四老爷看向的地方可是没站着人呢。”江妞妞掏了掏耳朵。
见她得理不饶人，江四老爷差点没气死，僵硬地转过身，从牙缝里挤出来：“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江妞妞听了，却笑嘻嘻地摆摆手。
又把江四老爷气得胸口疼。
倒是江云峰，微微眯眼，打量起江妞妞来。
他从余姨娘的口中听过，宁氏的女儿不是个简单的。他相信余姨娘的眼光，这个女人没什么本事，但却看人心极准。
目光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心儿已经同意了，大哥怎么说？”收回目光，江云峰看向江云海说道。
江云海还能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事瞒不过另外两房。何况，这东西日后倘若传播开来，不知道被多少人学去。与其壮大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既然心儿同意，我没意见。”江云海点点头。
江云峰便看向江妞妞：“明天我们派几个绣娘过来，你差人教会她们，这东西是怎么做的。”说着，便站起来，“那便不打扰了，我们告辞。”
江妞妞却拦住他道：“二叔且慢，有件事情还没商量好呢。”
“什么事？”江云峰有些惊讶。
江妞妞笑道：“分钱呀！”说着，便看向江云海，“爹爹，这主意是我的，日后赚了钱，该不会三房都平均分吧？”
江云海一怔，心里盘算起来。
江云峰也是心里一咯噔，看向江妞妞的眼神多了分审视：“心儿想怎么分？”
“我有两个主意。头一个，大家一起出料子、出人、出店铺，赚了钱给大房六成，二房和三房各两成。”江妞妞独属于少女的清脆声音说道。
话音才落，江云峰的瞳孔缩了一下。
江四老爷则是腾的站了起来：“你这丫头心太黑，凭什么？”
“就凭这东西是大房的主意。”江妞妞淡淡道，“如果二房或三房想出了好点子，大房去分一杯羹，也不会厚着脸要平分。”
江四老爷更生气了，因为江妞妞明里暗里讥讽他：“大家都姓江，同气连枝，你算计这么清楚有意思吗？”
“四老爷的意思是，但凡我们赚了一点钱，全天下姓江的都该分一杯羹？”江妞妞反问。
江四老爷气得狠狠扭头，看向江云海：“大哥，你就这么任由她猖狂？”
江云海正在心里给江妞妞竖大拇指呢，他从没发现，大女儿这般心狠手辣！闻言，按捺不住骄傲，扬起下巴道：“咱们是讲道理的人家。不论年纪大小，谁有道理就听谁的。”
“第二个主意呢？”江云峰还记得她说，有两个主意。
江心儿便道：“二房和三房，分别出一笔钱，买下使用权和经营权。以后不论赚了多少，都不必再给大房分一份。”
江云峰听到这里，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江云海，见江云海的脸上也有几分怔愕，显然是才听到这个主意，不禁后背上汗毛都起来了，瞳孔微微张大。这个小丫头，心计之深，恐怕不逊于他！若任由她成长起来，只怕大房迟早握在她手里！
“都是一家人，当真要分这么细吗？”江云峰按下内心汹涌，面上做出亲切的笑容。
江妞妞不吃这一套，脸上笑着，嘴上却一点也不松：“亲兄弟明算账，三叔比我懂。”
“大房难道没人了？就任由一个小丫头当家做主了？”这时，江二老爷开口了。
他一直坐在那里，不怎么说话，直到这时才又开了口。
“心儿说的，便是我想说的。”江云海清了清嗓子，“我这几日喉咙不太好，不爱说话，心儿孝顺替我说了，难道有什么不对？”
江二老爷便没话说了。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大房不再是之前任由他们联手欺凌的了，有了一个江妞妞，局势恐要生变。
江云峰在心中盘算一会儿，笑了笑站起来：“既如此，我们回去商议一番，再答复大哥。”
他素来不得罪人，又能屈能伸，此时一点儿不觉得不好意思。
江云海也只能点点头：“那我便不送了。”
眼看着三人就要出门，江妞妞忽然说道：“四老爷，你仔细检查一下，没落东西吧？”
气得江四老爷回过头来，狠狠瞪她一眼。
等人都走了，江妞妞才嘻嘻一笑，倒了杯茶自己喝起来。
江云海则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他们要选第二个主意，该叫他们一次给多少钱好？”江云海问道。
江妞妞奇怪地看着他：“老爷高兴就好了。给不满意，就不卖给他们呗。”
江云海一听，整个人愣了一下，喃喃道：“对，不卖给他们。”
他不知想些什么，整个人恍恍惚惚，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