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江云海听着这些糟心事，只觉得头大。见江妞妞要辩驳，忙出声打断，“这事兴许是个误会，便不要追究了。心儿日后多跟你二妹妹在一起，学学规矩。不早了，都回去歇了吧。”
说完，率先大步走了出去，却是往卫姨娘的清风苑里去了。
他是最不耐烦后宅这些妇人们斗法的。孰是孰非，只要别出了人命官司，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我送大姐姐回去吧。”江妍儿用余光看了一眼杨氏，嘴角勾了勾，拉起江妞妞的手往外走了。
等人都走了，杨氏手里的茶杯便狠狠掼在地上！
今天是江妞妞回府的头一天，江云海都不肯在这里歇下，这不是让江妞妞瞧不起她吗？
好歹她也是正室夫人！
“夫人莫气。”卉儿使了眼色下去，叫下人把地上打扫干净，便走过来揉着杨氏的太阳穴，“做坏事的是那边，咱们气什么？大小姐如今跟那个院子走得越近，待明白真相后，才越生气。”
杨氏深呼吸几口，才缓缓吐出来：“你说得对。”目光闪了闪，冷笑渐渐爬上来，“再叫她得意几日。”
江妞妞不是不肯受她摆布吗？那就叫她被江妍儿摆布去！看到最后，她后不后悔！
那边，江妍儿送江妞妞回馥芬院。
“姐姐今日可是鲁莽了。毕竟是夫人，姐姐跟她对着来，有什么好处？”
“她便是夫人，也是填房，要在我娘的牌位前叫一声姐姐的，我惧她做什么？”江妞妞不以为意，“我可是正经嫡女，爹爹又说我是他的心肝儿，满府里只有爹爹能给我气受，别的都算什么东西？”
她话里看似指的杨氏，然而并排走着的江妍儿，还是觉得胸口一痛，像被扎了一刀。好容易扯出笑容来，道：“姐姐说得是。”
“哎，吃饱喝足，还真是困了。”到了馥芬院，江妞妞也没有留江妍儿，“妹妹回去吧，叫小丫鬟把灯笼提好了，好好照着路，姐姐就不送你了。”
江妍儿点点头：“姐姐好生休息。”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住了，回过身来，“姐姐，你莫不是真的与古管事……”
“什么？”江妞妞打哈欠打了一半，被卡住了，眼睛里都泛出泪花来，“古管事怎么了？”
“夫人说的，不是真的吧？”江妍儿小声道，“姐姐可是主子，那古管事不过是下人，万万不可的。”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江妞妞的神情。
江妞妞的表情顿了顿，仿佛闪过一抹不自在，为了掩饰似的，大声道：“怎么可能呢？我是堂堂江府大小姐，怎么可能跟一个下人有什么？妹妹你别操心了，我困死了，我睡觉去了。”
说完，逃也似的，钻进了屋子里。
江妍儿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渐渐浮起一个笑意。看来，姨娘的安排生效了。
她转过身，正要往回走，看清院门口站着的一人，却吓了一跳：“古管事？”
绷着身子站在门口的人，不是古余松又是谁？
“二小姐。”古余松垂眼行了一礼。
“你……方才大姐姐不是成心的，你不要往心里去。”江妍儿慢慢眨着眼睛，轻声细语地道。
古余松站在阴影里，脸上看不出表情：“小的来给大小姐送东西。”
这个回答，却有些不像他的风格。江妍儿试着在他脸上找出什么，然而他整个人都沉在阴影里，倒是看不出来。想了想道：“古管事不必妄自菲薄。你虽是下人之身，但你……实在比许多大家公子都优秀的。”
说完，垂了头，被灯笼的光映出几分羞涩。
姨娘不让她跟古余松走得近，为的是怕她不小心失了心。但她怎么会呢？古余松不过是个下人，这是江妞妞都懂的道理。
但既然古余松对她朦胧有些好感，她倒不妨利用一下，日后江妞妞这边有点什么动静，她也能早些知道。
古余松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仍是那个温柔姣好的模样，又仿佛有些不一样。抬起眼，又垂下去，转身让出道路：“多谢二小姐抬举。”
这个反应让江妍儿有些拿捏不准。她总觉得，古余松有些不一样了。但她自恃身份，当然不可能先露出什么。因此点点头，没再说话，从他跟前擦过时，留下一抹幽幽香气。
古余松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裹，不知想到什么，半晌后自嘲一笑，胡乱塞进怀里，转身往外走了。
“喂！”谁知，身后却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
古余松转过身，看见江妞妞趴在门口，只探出一个头来：“过来。”
“大小姐叫小的做什么？”古余松转过身来，脚下却不动。
江妞妞冲他勾了勾手指：“你不是来给我送东西的？东西呢？”
古余松抿了抿唇，从怀里抓出来一个小包裹。
她只把他当下人，他却用心为她做事情。
想了想，还是抓在手里，走过去递给她。
“大小姐看看，是不是做得合心意？”
江妞妞接过来，解开包裹，只见黑红相间的蛇皮鞭子缠成一捆，在烛光下映射出柔软光亮的色泽，心中一喜，小手利索地解开，抓住手柄用力一抖。
“啪！”柔软细长的鞭子抽在空气中，发出破空之声。
江妞妞喜得眉眼弯弯，又摆了几个姿势，才将鞭子缠在腰上：“不错，你做得很好。”
瞧她弯弯的眉眼，古余松便知道她很满意。见她高兴，他忍不住也勾起了唇：“大小姐吩咐下来，‘小的’哪敢不从。”
她自己抓的几条蛇，蛇肉吃了，蛇皮留下来了，自己绑了鞭子，准备做腰带。但实在粗糙难看，他看不下去，便自告奋勇，要为她打磨上蜡。
江妞妞歪头瞧他：“阴阳怪气的，怎么了？”
少女粉红团腮，娇艳如花朵，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仿佛将他心里那些隐蔽的心思都照出来了。
古余松心里一时火热，一时冰冷，也不知怎么了，低下眼睛道：“没有什么。”
江妞妞的眼睛转了转，笑道：“我虽然说话冒犯了你，但二小姐不是安抚你了么？怎么还不高兴？”
一句话落，古余松猛地抬起头来，从牙缝里挤出来：“大小姐——”
“嘻嘻，我不说啦，不说啦。太晚啦，我要休息啦，你也早点回去。”江妞妞推着他往外走，“多谢你啦，鞭子我很喜欢，晚安好梦。”
“砰”的一声，在他面前把门关上了。
古余松气得脸都歪了。
天底下第一没良心的人，竟叫他给碰着了！
“明天早点过来，别忘了。”才想着，忽然门又开了，江妞妞从门缝里探出脸来，笑盈盈地嘱咐一句，又把门关上了。
古余松气得话也不回，扭头就走。走了半截，又转回来，砰砰敲门。
“怎么了？”江妞妞刚脱了一只鞋，准备爬上床。闻声趿拉在脚底下，一脸纳闷地开门。
古余松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凭什么她惹着了他，还能好端端睡觉？但见着她张着小口，秀气地打哈欠，没来由地心里一软，又把话咽了回去。
顿了顿，他低声道：“你干么惹夫人？”
他是府里的二管事，能瞒着他的事情不多。
江妞妞明白他的意思，神色淡淡：“谁惹她了？她叫我不痛快，我还得随她的意不成？”
古余松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我是说，‘衣裳’那件事。”
“你怎么想的？”见他也觉得蹊跷，江妞妞歪头问道。
古余松低声道：“夫人可不是那般没算计的人。她这样，多半是试探你。”
来的路上，他几乎兜了个底，江府有什么动静，几乎对她合盘托出。
因此，他想到的，江妞妞也想到了。半垂眼睑，嘴角爬上两分讽刺：“她要与我联手，我便要应她不成？”
杨氏并非舍不得银子给她裁衣裳。她这一计，目的是为了让江妞妞和江妍儿不和。只有她二人不和，才会闹得不可开交，才有江珠儿得利的机会。
江云海无后，除了过继，便只有入赘一途。江云海想要给江妍儿招赘，杨氏想要给江珠儿招赘。但杨氏斗不过江云海，这才拉同盟。
江妞妞早便有所察觉，但她不愿同杨氏合作：“早晚要撕破脸的，何必一时合作？”
她若和杨氏合作，斗倒了卫姨娘和江妍儿，下一步杨氏便要过河拆桥了。两人迟早撕破脸，斗个你死我活。
“届时再说撕破脸的事。眼下大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古余松的话没说完，就被江妞妞冰寒如雪的眼神冻了回去。
“我娘尸骨未寒，她就同我爹搞到一起——你要我与她合作？”江妞妞一字一顿地吐出来，“这辈子都不能！”
杨氏嫁给江云海做填房后，七个月就生下了江珠儿。对外只道，这是不小心着了道早产。
如果江云海没有火急火燎地娶她，甚至不等原配发妻的孝期过完，江妞妞说不定就信了。
见她坚定如此，古余松抿了抿唇，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