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妞妞一手提着一条黑红相间的大花蛇，一路往村子里走。
进了村子，立刻被村民们行了注目礼。
江妞妞抿着笑，扬起手里的大花蛇，冲街坊邻居们打招呼：“张婶，李嫂，陈叔，从田里回来啦？”
三尺余长的大花蛇，圆滚滚的身子透着肥硕，被她抖了几抖，黑红相间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舞得人眼花。
“妞儿啊，你快别舞，吓人得紧。”张婶倒退了几步，青着一张脸道。
“哇——”倚在李嫂怀里的小娃娃，则吓得哭了起来。
陈叔也唬了一跳，黑着脸道：“妞儿，你咋成天吃这个？不是青蛙，就是蛇，这哪是人吃的东西？你好生回去，跟周公子道个歉，把脑壳子低一低，他们总不能为难你。怎么说，你也是……”
“我也是什么？”江妞妞笑了笑，清瘦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江家已经有七八年没来过信儿了，还当我是什么金贵的？”
话音一转，“我不会回去的，祸事是我闯下的，没得连累我叔、婶儿。至于道歉，就更不必了。但凡我江妞妞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向那登徒子低头。”
陈叔沉了脸，把手里的烟壶往鞋底上磕了磕：“知道你委屈。但日子总得过的，你一个姑娘家，成天下河钻洞刨吃的，像什么样子？”
“天天有肉吃，有什么不好？”江妞妞笑盈盈道，见李嫂怀里的小娃儿不哭了，又故意把蛇尾巴往那边甩了甩，“狗蛋儿，一会儿来我家不，煮蛇肉给你吃，可香了。”
狗蛋儿吓得“哇”的一声又哭了，扑进李嫂怀里：“不去你家，破房子。”
李嫂本来拿眼剜江妞妞的，听了这话，顿时有点尴尬。僵硬地笑了笑，抱起狗蛋儿就走了。
江妞妞在后面嘻嘻笑：“哎，你个小男子汉，这么不经吓。”攥着两条大花蛇，冲张婶和陈叔扬了扬，“我也回去吃饭了，张婶、陈叔，回见。”
舞动的大花蛇，吓得张婶又往后倒了几步，只见江妞妞脚步轻快，没一会儿就走远了，只留下一个秀气的背影，忍不住一叹：“这个娃子哟！”
陈叔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到底是没亲爹亲娘在跟前，好好的娃子长歪了！”
“这娃子从前蔫不拉几的，怎生被欺侮了一回，就转了性儿？难不成脑袋撞树上，撞得傻了？”张婶纳罕，一边走着，一边回头，“连蛇也敢抓，还敢吃！瞧她束腰的那腰带，也是蛇皮做的！”
半个月前，江妞妞到河边洗衣裳，遇上了从禹州来的周家公子。周公子见多了身着华服的美人儿，何曾见过这等清丽小菜？一上去就调戏起来。
江妞妞不肯，两人便拉扯起来，一个不留神，被周公子推到树上，撞到了头，昏死过去。再醒来时，便仿佛变了个人。张婶至今记得，她睁着一双仿佛烧着火光的明亮眼睛，抬脚就踢在了周公子的胯下。
大户人家的胯下，可是天大的事儿，江妞妞闯了祸，原本供养她的江大志一家便不肯再养她了。她小小年纪，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就走了，在村西头河边上搭了间茅草屋子，每天田里抓青蛙抓蛇吃，倒也没饿死。
两人边走边说，才走了没多远，忽然见着一辆青布马车行驶过来。
拉车的马儿又高又壮，皮毛光滑，陈叔一见着，眼睛就直了：“好畜生！”
“老汉过来，我有话问你。”马车停下来，驾车的是一名青年男子，坐在车辕上，拿着马鞭朝陈叔一指。
陈叔见青年生得白净，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样貌十分清俊，穿着打扮也很精细，那鞋帮上更是不见一点儿泥土，不敢怠慢，快走几步赶过去：“您有什么吩咐？”
“江大志家住哪里？”青年眉毛一扬，眼角一斜，修长的脖颈便露出来，白生生的，没经过风吹日晒的模样。
陈叔不过是一个庄稼汉，见此更不敢怠慢了，弓着腰伸手朝前一指：“您往前走，绕过那个路口往东……”
“记不清，你给我带路。”青年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站在不远处的张婶撇了撇嘴：“这娃子，年纪轻轻，连句话也记不住，脑壳子白长的？”但她一介妇道人家，更不敢多话了，跟陈叔打了个招呼，就往家去了。
陈叔则领着青年，到了江大志家。
“大志，有人来了。”
话音落下，院里面走出来一个黑脸汉子：“谁啊？”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走下来一名穿着打扮都不俗的青年，顿时愣住了，“哎，您，您是？”
“徐州来的，奉老爷之命，接我家大小姐回府。”青年扬着下巴，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大小姐呢？”
江大志张了张嘴：“大小姐……”他支吾起来，脸上越憋越红，额头上渐渐涌出了汗，慢慢地滚成了汗珠子。
青年不耐烦地拧起眉头：“人呢？该不会你们没照顾好吧？”说到这里，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我家老爷可是给了银子的！”
“就十两！”江大志脱口道。说完，就后悔了：“够了，够了，十两银子尽够了！”
十两银子，养一个大活人十年。供吃，供喝，供穿。生了病，还得抓药。
站在一旁的陈叔，眼神里带了几分瞧不起。都说越有钱越抠门，果真不假。
“大小姐她……”江大志是个木讷汉子，憋了半天，只得说出实话来：“半个月前，大小姐得罪了周家公子，又不肯道歉，便搬出去了。”
其实，是被他婆娘骂出去的，但这话他不敢说。
青年挑了挑眉：“周家？哪个周家？”
“就是那个周家，禹州周家！”江大志手足无措地解释，“我们想为大小姐出气来着，但那周公子带着小厮好些个，我们不敢得罪啊！”
禹州周家？青年的眼神闪了闪，哼了一声道：“带我去找大小姐！”
一路上，江大志不停解释：“大小姐一意要搬出去，我们拦她不住。给她送东西，她也不要……”
然而青年只是倨傲地扬着下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