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过连绵起伏的山峦,天色渐黑.彼此的肚子噜噜直叫,徐孟琴左手勒紧马缰道：“看来我们今晚得在荒野里过一夜了.”
刘五岳经过一日的奔波,旧伤添上新伤,疼痛难忍,面色肌黄.有些忍不住痛楚地道：“我也想歇息片刻,等明日再行不迟.”
徐孟琴叹道：“这样一来,我们就赶不上香儿和赵宫主了.”
刘五岳望向天空,见天色灰黄,渐渐的滴着指头大的雨珠,柔声道：“我看前面有个山洞,天又下着淅沥的雨,我们先避避,将衣服烘干,等明日雨停了再行不迟.这样赶路,我怕咱俩都支持不住,还没赶到月魔宫,人已倒下了.”
徐孟琴想想也是,见他面色惨白,伤口必是恶化了,只得点头答应.
两人下了马,走到山洞旁,忽听几声呼哨,闪出一群人来.
两人不见犹可,一见大惊失色.
但见众人手握乱棍镰刀之类的东西,面目狰狞,衣衫不整,足有数十人之众.当前一人,手握一根龙头木拐杖,披着狼皮做成的裘衣,嘴里叼着一个烟斗,胡须斑 白.见了两人,左手将烟斗取下,拿在手里,右手猛踱拐杖,喝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刘五岳左手一指叼烟斗的老头,喝道：“死老头,识相的给大爷我滚得远远的.”
叼烟斗的烟头一眼朝天上一瞟,一眼转了几转,并不言语.但见他身后一人,头上扎着两个小辫,直垂自胸前,除了那两个小辫外,头上再无半个多余的头发.就像从天而降两个萝卜,直插进他的头,小辫高耸再垂下,又像瀑布高悬石崖.
冲上前喝道：“两个小土胚子,可看好了.他是我们这山头的大王,这小美人长得不错,我们大王说了,只要她从了我们大王,我们就饶了你这小子.还敢口出狂言,叫我们大王滚得远远的,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送上门的都不要,你当我们是傻子.”
他说罢,朝身后的众人望一眼,喝道：“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身后众人一齐舞动家伙,喝道：“当然是了,小美人,你就从了我们大王,得做了压寨夫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刘五岳正要发作,徐孟琴却拉着他的手,轻声道：“五岳,不可.”
刘五岳忍住满腔怒火,退到徐孟琴身边.
徐孟琴冷哼一声,幽幽的道：“我倒想做压寨夫人,只是这么个糟老头子,简直是鲜花插牛粪,又不撒尿自己照照,有几斤几两.”
小萝卜头听徐孟琴这么一说,忙向叼烟斗的老头道：“大王,她说你是鲜花插牛粪,我们该怎么办？”
老头斜睨两人一眼,嘴里呸了一声,将烟斗送入嘴边,猛吸一口旱烟,吞云吐雾,烟雾袅绕.他吐了一口唾沫,懒洋洋地喝道：“这世上,鲜花都插牛粪上,美人都被烂糟蹋了.小美人,今晚你就是大王我的.”
小萝卜头重复老头的话道：“大王说今晚你是我的,小美人.”
老头听他一说,烟斗敲向他的脑袋喝道：“美人是我的.”
小萝卜头负痛,惊叫一声道：“美人是大王您的,我不过是重复您的话.”
老头又猛吸一口烟,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徐孟琴.
他身后的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朝赵徐二人奔来.
老头双手一拦,喝道：“不得对小女子无礼.”
小萝卜头道：“大王,我们绝不对她有半点非分之想,可你看我们现在饿成这样,刚好她牵着的马,不但能做件好的马匹衣服,还能让我们饱餐一顿.”
老头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嘿嘿的狂笑道：“这想法不错,弟兄们上.”
众人七手八脚的奔来,徐孟琴看得既是笑又是气.笑他们根本不会武功,大概是附近的饥民,不甘被欺压,才躲在山洞里打家劫舍.气的是他们不自量力,凭着手中的木棍镰刀就想和她一较高下.
赵徐两人,见他们奔来,都没有动.
小萝卜头见众人奔来,一个旋风腿,奔到徐孟琴身前,左手便来夺她手上的马缰.徐孟琴见他不过十六七岁,却深得旋风腿的要旨,没一行动,都防着敌人的进攻. 但徐孟琴并不惧怕他的旋风腿,只是不知当今武林,使旋风腿的少之又少,那眼前的老头想必也会使这套腿法.老头出手,就大费周章了.她不愿老头知道她会使梅 花针,更不愿他们知道她就是江湖传闻中的俏佳人徐孟琴.见小萝卜头一招袭来,却先众人驰到,她的右手轻轻一滑,挽上他的手.小萝卜头只觉手腕一阵冰凉,倒 纵出去,跌倒在地.
众人见小萝卜头跌落在身前,都怔怔的望着徐孟琴,又回头望望叼烟斗的老头.他们对望一眼,慢慢的向后退出几步.
徐孟琴牵着马,扶着刘五岳,笑道：“走路这么不小心.”
老头双眼一瞪,喝道：“小萝卜头,拿好烟斗,待我会会.”
小萝卜头摸摸疼痛的腰肢,走到老头跟前接过烟斗,道：“大王,他们欺负我,您一定要给我做主,捏她的屁股,好好的教训她一顿.”
众人听小萝卜头一说,都齐声喝道：“大王,我们要看你捏她的屁股.”
老头歪斜着脑袋,朗笑一声,将拐杖在地上一撑,飘身弹起,朝徐孟琴攻出一招龙饮山泉.徐孟琴见他招式突兀,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招.心道：“今晚是遇到高人 了,竟看不出他是怎么出招的.我若使出梅花针的暗器,凭他的阅历,必知道我是谁.我若不使出暗器,他真来捏我屁股,岂不是在众人面前出了丑.”
她左右为难,忽听刘五岳暴喝一声道：“徐姑娘,这点雕虫小技,让我来.”
徐孟琴见他飘起,使的不过平常的一些剑法套路,迎向老头的龙头拐杖.他的右手,中指伸出,就像柄利剑,朝老头的龙头里伸去.老头见他朝龙头伸去,慌忙一缩手,喝道：“小娃儿,你是什么人？竟知道我拐杖里的秘密？”
小萝卜头轻喝一声道：“大王,小心有诈.他不过是碰巧而已,你就信以为真.”
老头喝道：“你懂个屁,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我拐杖里的秘密.”
他说话之际,龙头一勾一转,朝刘五岳的头上罩去.刘五岳见他使的招式变化多端,招随心出,几乎寻不着痕迹,不禁捏了把汗.他确实不知老头拐杖里有什么东西,不过歪打正着.老头心虚,才道出了拐杖里又秘密.刘五岳心里一乐,全神贯注在他拐杖的龙头上.
但几招下来,他已气喘连连,疲于应付.只得闪避,毫无进招的余地.
徐孟琴见他支撑不住,将马缰一挥,朝老头的脖子上砸去.老头身法何等伶俐,听得风声,身子也飘开了十余步远.徐孟琴这次看清他使的正是小萝卜头使的旋风腿,她故意喝声道：“旋风腿.”
老头平平的用眼神打量两人,见两人都不过十六七岁,不像是武功深厚的人.心里不服,拐杖朝半空划了道圆弧,一个大蛇吃小蛇,朝徐孟琴扔出的马鞭卷去.
徐孟琴见他的拐杖像鞭子一般,能屈能伸,唬了一跳,忙将马缰一收.可老头出招比她还快,龙头拐杖瞬间缠上她的马缰,只一扯,将徐孟琴抛到半空.刘五岳大喝一声道：“快扔了缰绳.”
随即身子飘起,驰向徐孟琴落地的方向.
老头见徐孟琴扔了缰绳,长笑一声道：“小萝卜头,快牵马.”
小萝卜头领命一声,上前牵马.众人见大王出手告捷,都欢呼雀跃,声震山谷.刘五岳接着徐孟琴的身体,见她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刘五岳大骇道：“徐姑娘,你…….”
刘五岳担心她的安危,见她这般,亦然说不出话来.
徐孟琴忍住疼痛,断断续续地道：“快……,快……,别让他们抢走了马.”
刘五岳忙道：“不,你受了重伤,我带你走.”
老头从小萝卜头的手中接过烟斗,将烟斗靠近嘴边,吹了吹烟灰,冷冷地道：“谁也别想走.”
刘五岳不知他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像徐孟琴这样的暗器高手都会伤在他的手上.难道他就是徐孟琴害怕的七星剑派高人佛图鸠子？不过听徐孟琴说,佛图鸠 子是个和尚,又怎么会在这里聚众成盗呢？刘五岳思来想去,不知此人是何人？赵啸天也曾说当今武林,能伤徐孟琴的人很少,可她却被一个不起眼的糟老头所伤.
徐孟琴知道刘五岳此刻在想什么,但她不想失去那匹马,催促道：“快夺回马,你先走,我缠住他们.”
刘五岳爱怜地道：“我不能扔下你不管,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徐孟琴气喘吁吁地道：“没了马,我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老头的武功霎是厉害,我竟看不出他的武功套路,只看到他使了一招和小萝卜头一样的腿法.”
刘五岳听她都不知道那老头的来路,自己就算想破脑子也不知道他是谁.
徐孟琴见他不动,喝道：“你听我的,去夺马,疯老头非逼老娘出绝招不可.”
刘五岳见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似的,只得轻身纵起,朝小萝卜头飘去.小萝卜头见半空有条人影,暴喝一声,脚下几个筋斗,驰了开去,那马受他力的牵制,四处奔驰.
刘五岳喝一声,几个起落,赶上小萝卜头.
抖见飞针齐出,刘五岳知是徐孟琴发出的暗器,想必老头已被她缠住,索性从小萝卜头手中夺过马,飘身驰上.他勒紧马缰,回身朝徐孟琴道：“徐姑娘,快上马.”
老头见刘五岳夺了马,喝道：“小萝卜头,没用的东西,连匹马都看不住.”
说完,将烟斗一扬,烟灰四出,像雾般飘散.
刘五岳只觉一阵幽香传来,昏迷欲倒.正把持不住时,又觉手掌一热,徐孟琴柔软的手,将他扶住道：“快走.”
两人驰出半里,不见身后有人追来.刘五岳才从昏迷中慢慢醒来,见徐孟琴歪靠在自己的肩上.刘五岳轻轻推了她一下,只见她从马上倒下.刘五岳慌忙伸手拉住,跳下马,她的面色苍白,像死人一般.
刘五岳不知她和老头交手时发生了什么,但见徐孟琴奄奄一息,心里百感交集.伸手试试她的鼻息,尚余一口凉气,才心里稍微平静.
他扶她在路边的岩石干处坐下,却毫无办法.
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大王,你说他们走不远,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说的话会有假,那美人中了我的断魂掌,没有内功高手的救治,活不过三日.”
刚说话那人又道：“那你救得了她吗？”
“救不了.”
“大王,你救不了,你还伤她,那你不要她做压寨夫人了.”
“废话,我当然想啦,只是刚才她那手玉雪邪魔手的武功,你说我该伤她不该？”
“该,冷月魔是我们的敌人,只要会玉雪邪魔手的人都得死.”
“你这话就对了,你以为我只是贪恋美色,不顾正事？”
“咦,马在这.”
刘五岳听出是小萝卜头的声音,慌忙扶起徐孟琴,隐没在草丛中.
跟他来的老头点燃烟斗里的烟,猛抽一口,那烟斗里冒出红红的火花,忽闪忽闪的,他握紧拐杖道：“他们走不远,我们只要看住这匹马,谁也逃不掉.这里几十里外荒无人烟,饿都得饿死他们.”
小萝卜头忙道：“大王,既然我们夺得了马,那美人又活不成了,我们还是回去煮了马,让弟兄们都饱餐一顿.”
老头喝道：“你就知道吃,你可知道这两人是谁吗？”
小萝卜头摸摸圆滑的脑袋道：“我笨嘛,不知道.”
老头道：“刚才美人打出的暗器,使的是当年冷柔雪的暗器功夫,依我看,她必是俏佳人徐孟琴.不过哪有这么年轻的暗器高手,鬼才相信.那小子使的,是飘雪剑法.当年神剑飘血赵义季的那手指日破天,我至今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