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长堤外的柳枝,在浓雪的包裹之下,摆动着粗壮的枝干,迎着呼呼寒风,窈窕多姿.
杨柳林内的草屋,被积雪覆盖,没有一丝的声响.一排排的马蹄印,围绕着小屋,似有人经过这里.寂静的杨柳长堤,冷寥的杨柳长堤,冰封的杨柳长堤,凝神而思,带着它的神秘将昔日的寂寥湮没.静静的杨柳长堤,偶尔传来几声鸟的鸣叫,偶尔传来几声划空后的哀鸣,偶尔传来几声冰雪下的潺潺流水声.荒廖的杨柳长堤,一望无垠的柳树林,让人多了几分萧清冷瑟之感.谁也不想在这个地方驻足,谁也不想在这停留,它的荒凉,让人感到了恐惧.雪影之下,小屋之旁,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他望着积雪压塌的小屋,望着积雪外的马蹄印和马粪,他的心微微震动.他抢身钻进小屋,将身后的小辫一甩,整个脑袋像萝卜一般在风中飘扬.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眼睛里,满噙一汪泪水.他自己遇到那么大的哀伤,或许还不会留下一滴眼泪,可此刻的他,在暗暗泪流.他存着一丝的念头,希望小屋内的婴儿,尙留在人间.他猛地将雪抓起,将小屋的每一片树叶都找遍,没有那个娇小的身影,也没有她的尸体.他暴吼一声道：“大哥,我对不住你.大哥,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不但害得你丧了性命,还害得侄女也丧身杨柳长堤.”他仔细的找着每一寸地方,希望能见到那个弱小的身影.哪怕是尸骨,他也要找到.他伸手抓着每一根树枝,每一根木桩,没有她的身影.他仰天喝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老天,你太不公平,让我大哥自刎,还夺了他的唯一传人的性命.老天,你为什么这样？”他瘫软地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被他弄得七零八落的草屋,他的心一下跌落低谷.没有找到她的尸骨,他不会甘心.他望四周寻觅,方圆数里,都被他找遍.他的旋风腿,疾驰在方圆数里的土地上,渐渐有了他的脚印.杨柳长堤外的长堤,长堤上的寒冰,将轰隆的水声阻住.他站在长堤之上,望着远处朦胧的雪景,不停的叹气.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落,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叹气,他不想就这样空手离开,也不想这样离开杨柳长堤,回到萧怀故里.望空凝眸,愁绪万千,更与谁说？皎洁的白雪,依旧将大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像给大地披了一层厚厚的外衣.他回想起三年前的一场大雪,虽然他没有到杨柳镇,可那场大雪让他记忆犹新.他望着苍茫大地,不禁感慨良多.如斯美景,当携佳人美女共同欣赏,而他却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长堤之上,望着奔腾的流水,心胸突然开阔,却没让他的心情有几分好转,他喃喃自语,又不禁悲声.高高的长堤,恢弘的气势,是刘五岳喜欢的地方,是刘五岳向往的地方,可他最终还是不能留在这里.他甩着小辫,脚步轻移,却再不愿离开杨柳长堤.当他的身边多了一条身影之时,他竟不知道.
忽见那人朝他的肩上拍了一巴掌,凝重地道：“找到了吗？”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宁啸山庄别后的王睡梦.王睡梦四处找寻小萝卜头找不到,才来到长堤,见小萝卜头凝眸远眺,不禁拍他一下,喝了一声.小萝卜头一震,回头望着王睡梦,叹了口气道：“找不到人,不知道是被饿狼叼走了,还是在小屋之内.”王睡梦也叹了口气道：“不用担心,我看地上的马蹄印,必是有人来过.这样的雪天,我相信他们走不远.”小萝卜头望向王睡梦,不禁媚笑眼开道：“臭小子,有你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只要跟着马蹄印走,必能找到他们.”王睡梦点头道：“看这些人留下的足迹和丢弃的兵器,我想必是趁兴游猎的人,不过他们的轻功和武功,当在一流高手之列.”小萝卜头一震,心道：“大雪天的,会有谁来到这里？难道是武林中的哪一门派还是商贾无事,或许是魏国的哪个王爷,觉得在家无聊,才有此雅兴.”王睡梦见他心里嘀咕,不禁朝他叹了口气道：“走吧,别再在这里耽搁了.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刘雅君的,她真的好可怜,等找到她,带回萧怀故里,让你老婆好好的抚养.说不定以后,也是一代侠女.”小萝卜头啐了他一口道：“你把玲珑笛都埋在了宁啸山庄之上,小雅君恐怕也学不会那些高深的武功,对于劝君曲,我想她还是能学会的.”王睡梦不禁戳了小萝卜头一下道：“你还嫌闹的事不多,叫你住嘴.”小萝卜头知说漏了嘴,忙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说.”王睡梦忙道：“还不快走.听说旋风腿比天下任何一种轻功都厉害,今天我们顺着马蹄印走,看谁先找到刘雅君.”小萝卜头一歪脑袋,望着王睡梦道：“你还真给我较真？”王睡梦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敢,不敢就算了.你怕丢萧怀的人,他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要是旋风腿败在了我的手上,说不定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爬起来敲你脚心.”小萝卜头冷笑一声,哈出一串白气,道：“那你可给我看好了,我先让你跑半个时辰.”王睡梦将头一仰,望着远处的山峦道：“不用让我,要是让了,赢了你你还不服.我们公平竞技,你要是输了就得心服口服.”小萝卜头点头道：“好,我们要是谁输了,就去平城魏国的皇宫,偷夜明珠.你同不同意？”王睡梦道：“好,爽快,我正想到魏国的都城饱览风光呢.”小萝卜头伸出手掌道：“我们接掌为誓,否则我不相信你.”王睡梦瞪了他一眼,伸出右手,在他的手掌上一拍道：“就你屁事最多,走啦,你再不走我可走了.”小萝卜头听王睡梦“了”字一出口,人也消失在杨柳长堤的堤岸.他暗喝一声道：“这小子学了什么武功,竟与旋风腿有得一拼.”忖毕,叫了一声,群山回响.
当小萝卜头赶上王睡梦时,只见前面山头旌旗蔽空,帐篷足有数十百个.帐篷外面,守着不少兵士,都朝四周张望.小萝卜头扶在王睡梦的肩上,低声道：“好多魏国士兵,看来刘雅君就在他们手里.”王睡梦叹了口气道：“你看这些人,个个武功都不在你我之下,你想去抢人吗？但看这等阵势,恐怕是拓跋弘亲自来到杨柳长堤,至于目的,我却不得而知.”小萝卜头忙道：“既然知道小雅君就在帐篷之内,我们就冲进去,先救出人再说.”王睡梦拍了他脑袋一下,低喝道：“你没长脑子,这么多高手守卫,还有不少的弓箭手,魏国皇宫内的高手,都不是吃素的.我虽没到过平城,却知拓跋弘身边的高手个个如狼似虎,近年来还听说七星剑派逃亡的前辈佛图鸠子,便隐身魏国皇宫之内.”小萝卜头一震,大骇道：“能与楚山道人齐名的佛图鸠子也在魏国,看来来的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我们不能贸然行事,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将小雅君带走,我们不能对不起大哥.”王睡梦点头称是,却不说话,望着中间最高的帐营.小萝卜头见他半晌不说话,急道：“你倒是说句话,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既让他们发现不了我们,又让我们将小雅君带走.”王睡梦啐道：“别吵,我这不正想着呢嘛.”小萝卜头晃身走出小山,望山下便行.王睡梦急着将他拉住道：“你个牛鼻子,你是去送死.你以为你问他们要人,他们会给吗？并且我们还没摸清这些人的底细,要是中了他们的埋伏,还没救出小雅君,你我都得死在这里.”小萝卜头苦着脸,低声道：“小子,我内急,难道我想大便你也不让？”王睡梦使劲的推了他一把,喝道：“快滚,别拉在这里,难闻.”小萝卜头讪讪地一笑,忙道：“辛苦你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先去避避风.”王睡梦见他离去,抬眼便见中间的帐篷帘子一掀,走出一人来.此时天色昏黑,帐篷周围都点起了火把,照得周围通明如同白昼.王睡梦抖见帘子一动,双眼齐集于那人身上.只见那人器宇轩昂,身着华服,不是王宫贵主,必是拓跋弘本人.王睡梦心想此时要是能抓住此人,便可威胁众人,从他们的手中夺得刘雅君.但周围守卫,比别的营帐,多了几倍的兵力.拓跋弘来杨柳长堤,难道是刚巧路过那里？王睡梦边忖边望着拓跋弘,暗自点头道：“这人就是拓跋弘,此人行动举止,优雅中透着几分勇猛风范,是别的人所不具备的.要救刘雅君,必在此人身上下手.”王睡梦突然想起小萝卜头,啐道：“大便也不能拉那么长时间,还不回来.要是有他接应,想必能生擒拓跋弘,借机威胁众人,事便成了一大半了.”他正忖间,忽听帐篷内啼哭声响起.王睡梦怔怔地道：“有婴儿的哭声,小雅君便在此处,看来今晚得找机会下手.”
王睡梦朝四周望去,只见守卫的士兵,都轮流换班,个个精神抖搂,绝不懈怠.王睡梦见小萝卜头不来,不知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心里又为他担心,怕他打草惊蛇,误了大事.他的旋风腿虽然厉害,可要在别人箭矢之下逃命,也有几分的难.王睡梦想着这些,不禁急得全身是汗.抖听一声轻呼道：“小子,过来.”王睡梦大惊道：“你吼啥,就不怕被他们听见,我们都会被当成刺客,剁成肉酱的.”小萝卜头朝他招了招手,甩了甩辫子道：“你要不要也拉拉,一会儿动起手来,也轻便一些.”王睡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还在跟我开玩笑？要是小雅君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小萝卜头叹了口气,朝远处的火把望了一眼道：“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和大哥一个样子,死板死板的.不过像你这样,很讨女孩子喜欢.小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有人追过你没有？别不承认,我看人很准的.”王睡梦红着脸,没有搭理他.小萝卜头见他不语,连连点头道：“王睡梦不再是昔日的小乞丐,追的人那当然是一堆一堆的.听说最近武林中也出了不少美人,特别是欧阳飞雪的侄女,和欧阳飞雪一同隐居剑梅山庄,有时间你去瞧瞧,说不定能赢得美人芳心.”王睡梦回想三年来,一直躲在楚山的断崖,练习武功,哪在江湖中遇着那么多的美人？楚山道人不但不让他告诉任何人他在楚山习武,也更不容许任何人知道.他听着小萝卜头的话,只得苦笑了笑.小萝卜头见他如此,忙又道：“小子,你要是能捧得他的侄女归,我便在萧怀故里,大宴半月,遍请江湖武林高手,吃你的喜酒.”王睡梦忙推了他一把,走到一旁道：“紧要关头,胡说八道.”小萝卜头呵呵一笑道：“说起这些来,却像个大姑娘.看你害羞得,脸都像猴屁股,不知道见了那些美女,又是何等的活泼开朗,骗她们开心去了.我说你咋搞的,三年时间,起码也走遍了大江南北,什么样的货色没有见过？就算秦淮河的歌姬舞女,想必也见识了不少.要不就讲讲你在秦淮河的艳遇,再讲讲你在别的地方游山玩水的所见所闻,让我听听,也好解此雪夜清冷之苦.”王睡梦没情没绪地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些开这种玩笑？”小萝卜头忙拉着他道：“我这是为你好,我这哪是开玩笑了？你咋说话的,我要是开玩笑,有心思关心你这些事吗？只要知道小雅君在拓跋弘的帐篷内,我们便可一直追踪到平城,还怕寻不到她？就你这点小心思,还是先收收.我们继续谈你的艳遇,我可没你这样的福气,竟然四处留香.”王睡梦听他说得有理,轻声问道：“你也可以四处留香,妻妾成群的.难道你是怕家中的那位不成？你在外面窃玉偷香,她能知道？管得住你的人,却管不住你的心.”
小萝卜头啐了他一口,道：“什么叫管得住我的人,管不住我的心？你这些年在江湖中闯荡,想必也是学坏了,偕了不少油水吧？不过我理解你,像你这样风流倜傥的人,有几个红颜知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不像你,自从见到你嫂子,我就打心底的没有找别的女人的意思.”王睡梦叹了口气,仰望鹅黄的天空,淡淡地道：“谁不是一样,只想将心遥寄一人,可终究还是…….”小萝卜头听得出神,低低地道：“几年不见,还搞得这么文雅,也不知道在哪学的狗屁不通的文字,你有心上人了？”王睡梦摇头道：“没有,只是感触而已.一路行来,颇多感触,让人无法说清的痛苦.我不像你,有了家室,也就将心静了下来.我四海漂泊,无依无靠,也就只能浪荡江湖了.当初要是听大哥哥的,同他们一起隐居杨柳长堤,哪会有那么多的事发生？”小萝卜头忙道：“这都是命,既然他们都离去了,我们还是不要过度伤悲.我想大哥也不想看到我们这个样子,等找到了小雅君,好好的照料她,我相信大哥他们会很高兴的.”王睡梦望向周围的雪,又望了望小萝卜头,点头道：“你说得对,找到小雅君,就带她去萧怀故里,远离纷争是非之地.”忽听一声呼哨,小萝卜头大惊,忙探了个头朝营帐中望去.但见营帐中火光冲天,杀出一丛人影.又见东北角上人影闪动,又杀尽不少黑衣蒙面人.王睡梦拍了小萝卜头的头一下,道：“有机会了.”小萝卜头却拉住王睡梦道：“先别急,看看究竟.当年我和大哥一起行走江湖的时候,这种场面见得多了,我们坐享其成即可.不过那些黑衣蒙面人,好像是天刀门的人.他们来劫拓跋弘的营,不是自寻死路吗？”王睡梦道：“我看这件事有些蹊跷,他们定是不知大哥已死,还要夺得刘雅君,威胁大哥交出飘血剑.”小萝卜头点头道：“这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江湖群雄相信刘五岳还未死,也相信刘五岳成功的从宁啸山庄逃走.他们来夺小雅君,我们却不能让他们夺了先着.要是小雅君在他们手里,就很难办了.”王睡梦望着众黑衣人,杀入魏军营帐,只见众兵士团团护在拓跋弘的身边,任凭众人冲突,都冲突不进.魏国的卫士,倒下了不少人,但在王睡梦和小萝卜头的眼里,他们的死伤远不及黑衣蒙面人.魏国的卫士,的确如王睡梦所说,个个勇猛善战,不畏生死.那么多人冒死冲突,都不能冲进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