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照耀着两人的身影,微风斜斜的吹拂,柳枝在风声中不停的晃动,发出吱吱的声响.杨柳镇的湖畔,显得异常平静,除了风声和柳枝的吱吱声外,再无别的声音.两人的呼吸声,心跳声,脉搏的跳动声,好似瞬间凝滞.
刘五岳听着青阳竹君的话语,内心一阵抽痛.想不到她早已等在湖畔的阴暗的角落,想不到她来得比自己还早,想不到她还能入约而赴.明月,三个晚上的明月,为两个素昧平生的人而设,为两个互相尊崇的人而设,为两个相互倾慕的人而设,它是否能成就他们的未来？
刘五岳激动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但他瞬间迷茫了,你既然同宁氏七君子离去,为何还要来到湖畔？难道是来告诉我,宁氏七君子是多么的风流倜傥？难道是来告诉我,我们之间的相遇纯属偶然,我不过是想一睹飘血剑法才那么做的？难道是来告诉我,从此,我们不再相见,形同陌路？
刘五岳想着一切不好的后果,想着青阳竹君来此的目的,想着她是否还会像前晚那样,吹曲谈心,将寂寞和凄凉倾述？
刘五岳不知道青阳竹君心里想些什么,但他敢肯定,昨晚空谷所遇的青阳竹君,已经变了.青阳竹君,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为何看不清你的真面目,看不清你的一举一动到底为何？看不清你到底在为谁？
刘五岳望着青阳竹君硕大的眸子,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剔透鲜明,美丽婆娑.水灵灵的珠子,映照在刘五岳的眼帘,又让刘五岳有一丝的依恋.泻在湖面的月光,在风吹柳枝断的瞬间,掀起涟漪,挑动两人的心扉,打破了夜晚的沉静.
青阳竹君见刘五岳怔怔的望着自己,并没有说话,不禁微笑道：“我知道你没见到我,便会去找我.你也很想知道今晨为何我要同宁氏七君子离去,也很想知道我是否变了,是否只是个看起来华美而恶毒的女人？”
她说到此,眼睛里流出了酸痛的泪.刘五岳不懂,她自己也似乎不懂,为何要流泪.情不自禁,还是伤到痛处才如此.在别人面前,她很坚强,可站在刘五岳的面前,她变得脆弱,想找个依靠的肩膀,却不知能否倚重？
刘五岳想不到她会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忙道：“青阳,我……,我…….”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阳竹君又走进几步,幽幽的道：“我不敢说是为了你好,但我不想因为宁氏七君子,而对你有所伤害.今晨的比试,宁氏七君子的长笛里,都有迷药,要不是你内功深厚,早被他们的迷药给迷倒了.比武时间拖得越长,越对你不利.”
刘五岳恍然大悟,对青阳竹君又是感激,又是自怨.不该那样去看青阳竹君,她完全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安危,她什么也不顾.他睁大双眼,望着青阳竹君,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又听青阳竹君幽幽的道：“我是世间最丑的女人,没有一个男人见了我的真面目而动心.就连宁氏七君子,见了我的真面目,吓得半死.”
青阳竹君话音刚落,抽泣声响彻湖畔.
刘五岳忙走过去,柔声道：“青阳,在我眼里,无论你的脸怎么样,你都是世上最美的女子.青阳,我对不起你,不该那样想.”
青阳竹君靠在刘五岳的怀里,娇柔得站立不住.良久才低低的道：“五岳,我知道你在骗我,我真的是世上最丑的女子.丑得很让人害怕,你知道吗,宁氏七君子见 到我的模样,都吓得晕了过去.五岳,我不该靠在你的怀里,可我见到你,有种无奈的依恋,有种说不出的痛苦.我怕失去你,也怕你从杨柳镇消失,再也寻觅不到 你的踪影.我怕有一天,站在湖畔,再见不到你,那种落寞无助,那种痛苦绝望,不知会绵延何方？”
刘五岳紧紧的搂着青阳竹君,安慰道：“青阳,在我的心里,你是最美的女子.你比天底下任何女子都美,你的心灵胜过那些貌似漂亮的女人千万倍.她们有着华美的脸蛋,心却如蛇蝎.青阳,不要难过,有我在,我绝不会轻易离开你的身边,除非我…….”
青阳竹君伸手捂住刘五岳的唇,眼泪滑向幽深的面纱,低声道：“五岳,我不要你提到那个字,你会没事的.等找到证据,就像天下武林澄清,你不是杀人凶手.”
刘五岳望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又望望湖水,沉声道：“即使我找到证据,还是没有人会相信我.飘血剑和剑谱在我手,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青阳,你离开杨柳镇吧,我不想牵累到你.等这件事一完,我就来找你.”
青阳竹君定了定神,眼泪夺眶而出.
刘五岳不知她为何流泪,想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可被青阳竹君紧紧的拉住手,不能动弹.青阳竹君轻声道：“就让我的泪水为你流干,留下永久的记忆.五岳,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高兴,也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看月亮,看星星.请让我为你试吹一曲,将尘世间的所有不快洗去.”
刘五岳点头道：“青阳,我们到湖畔旁的白石上坐下,再慢慢听你吹来.”
青阳竹君青丝在刘五岳的眼前一晃,扭过身,相携来到白石旁.刘五岳扶着青阳竹君,坐在白石上,望着她纤手一捻,将玲珑笛送入朱唇.娇音依旧,少了几分的哀怨清肠.刘五岳听着,虽不似前晚那般引人入胜,但也令人销魂.
青阳竹君吹完一曲,微笑着道：“五岳,我还以为劝君曲只有在痛苦欲绝的时候才能吹出,但现在看来,就在高兴时也能吹曲绝妙的乐音.”
刘五岳点头道：“悲伤时有悲伤的情调,愉悦时时显得欢快,令人高兴.只有在无情无绪时,才吹不出曲子.青阳,你的笛音,是世上最美的笛音,无与伦比.天下 间能找着与劝君曲相比的清音,不过蘖水姬的琴音,只可惜此人已死.但她的琴音,意在勾人心魂,杀伤力极强.她的琴音,不过是一种杀人的工具,不过是武林中 的一件至宝,可它充满了血腥,充满了杀戮.青阳,宁氏七君子的摄魂之音,再震撼,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的笛音里,没有杀戮,没有杀气,也没有运注内力.它不 会对你造成伤害,更不会让你感到痛苦.”
青阳竹君微微笑道：“是啊,我的笛音里没有内力的注入,本来是不能杀人的,只是那些要强自与笛音相抗的人,才会有所损伤.宁氏七君子的摄魂之音,内力太强,百步之内,我都会被七人的内力震伤.他们靠将内力注入箫声内杀人,必定耗尽内力,也伤己身.”
刘五岳叹了口气道：“他们可不知道世间有这么一缕笛音,能克制摄魂之音.我那日在江州的荒林里,听到这缕笛音,才让我有了重生的希望.要不是你的笛音,我恐怕早已离开人世.”
青阳竹君吸了口气道：“那日指点徐孟琴的老者,便是老伯伯.他让我用笛音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激起求生的欲望,也是报答徐孟琴的意思.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我们还能在杨柳湖畔相遇.”
她嘴巴里虽说对徐孟琴没有恶意,但心里早存了几分嫉妒的心里,暗想要是有徐孟琴的姿色和才智,要留住眼前的人儿,易如反掌.青阳竹君朝远处望了一眼,又道：“五岳,今晚我特别的高兴,再为你吹一曲,春风送霓裳.”
刘五岳笑道：“青阳,谢谢你.”
青阳竹君回眸一笑,幽幽的道：“五岳,这辈子,你不能看我的脸,我便会为你吹很多的曲子.要不然,就这首春风送霓裳,你就再听不到我的笛音了.”
刘五岳点头道：“青阳,你放心,我会记住今晚的话,永远也不会看你的脸.”
刘五岳说完,心里感叹,从身材和举止上看,青阳竹君说啥也是绝世的美人,为何她偏要说她是世上最丑的女人？难道宁氏七君子见到她的脸,真的吓得死去活来？她既然不愿让我见到她的脸,我便从此不见.
青阳竹君听他说完,微微一笑道：“五岳,我要留住世间最美好的一刹,不想要人生有如初见般的感觉.美好的一瞬,想要永久留存,几乎不能,但我总想让他留在你的心里.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只在乎我在你心里的印象.”
刘五岳点头道：“你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青阳,你放心吧,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像风般飘散.”
青阳竹君深情的望着刘五岳,再度将玉笛送到朱唇,吹那悠扬的笛音.
那一夜,杨柳镇的人们,都感到了一夜的难眠.听着笛音,仿佛想起了过去的一起,又想到未来.终有一天,杨柳镇的人们,还会变回过去.只是杨柳镇外来的侠 客,还没有离开.当他们厌倦了这个狭小的地方时,他们便会离去.歌姬舞女,也会随着这些人而流逝,或许容颜老去的那些人,会留在杨柳镇,充当这里没有妻子 的浪荡小伙的玩物.
那一夜,杨柳镇的人们,没有睡熟,都在听那缕笛音,回想往事.笛音,不再像原来那样,能将人带去美好的地方.今晚的笛音,有了幽怨离情,有了痛苦不安,有 了悲痛欲绝,有了许多平常没有的声音.此前的笛音,用单纯来看待的话,那么,现在的笛音,有了许多的瑕疵.没有感情注入的笛音,再美也不过是留给别人的.
青阳竹君只想给自己心爱的人留下点东西,也不顾以前笛音的曲律,尽情的吹奏,只要眼前的人儿高兴,她会不惜一切.
那一夜,杨柳镇外的来客,也难以入睡.他们也在想着往事,也在回忆过去.曾经做过的好事歹事,都涌上心头.是乎该留在杨柳镇,是乎该找刘五岳,是乎该寻找 飘血剑？众人的心里,再不能平静.都想来到杨柳镇,查访刘五岳的下落,顺便见识见识飘血剑的厉害,也学学飘血剑法,到底是怎样一种举世无敌的剑法.
来的武林中人,有真正觊觎剑谱的人,也有抱着学习的态度而来的人.对那些门派地位以及武功造诣颇高的人,他们有种势在必得的思想,都想争夺飘血剑谱.人人垂涎的飘血剑,他们也不会放弃.但飘血剑和剑谱都在刘五岳手里,没有周详的计划,又没有谁敢轻举妄动.
众人来杨柳镇一月有余,虽多数不知刘五岳的下落,但经宁氏七君子一闹,多有了些风吹草动.他们秣马厉兵,擦刀弄剑,饱想争先抓到刘五岳的计策.
刘五岳只顾在湖畔和青阳竹君缠绵,也不知道武林各派有何动静,直至夜深,才送青阳竹君离开湖畔.当送走青阳竹君时,刘五岳想起昨晚的汗巾遗留在了白石之上,他顺着月影西沉的光,朝白石奔去.
月光飘散在险峰挡住的天空,留下最后一丝清明.
刘五岳来到白石旁,见洁白的汗巾犹在白石之上.他伸手抓住,送入鼻孔,嗅着汗巾,清香袭来,犹如青阳竹君就在眼前.
忽然,一股阴凉的风袭来,吹得刘五岳的脖子一片冰凉.刘五岳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道：“今晚月影西斜,东风逆流而吹.又有黄色光影,恐怕天将将大雪.山洞寒冷,我若就此回去,没有干草,不能入睡.丛林中觅点细柳枯枝,也可拿去御寒.”
他这么想,便朝柳林中走来.
黑暗,笼罩在密密的杨柳林里.刘五岳想起最近一月,一直躲在杨柳树上,观看湖对面的变化.不,不是观看湖对面的变化,而是守候那个人儿.心已如愿,却再不 能离开杨柳镇.他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地方,爱上它看似幽静,而充满杀机的地方.哪怕群雄争相而来,将他碎尸万段,他还是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不是真正因为杨柳镇美若九霄天上,而是因为那个为自己吹曲的人.她永远不离开这个地方,刘五岳就选择留下.危险,一步步迫近.但刘五岳不在乎,两个女人为他死去,他是否也该为一个女人而死？
刘五岳边拾枯枝,便想着这个问题.青阳竹君,文雅之中,带着几分的自卑.该留在她的身边,让她感受到人间的温暖.该留在她的身边,让她体会到真情的美好.该留在她的身边,让她永远记住那美好的一瞬.正如她所说的,她不希望人生只如初见.
直到再见不到一丝光影,刘五岳朝抱着枯枝,兴冲冲的朝林外走来.忽听砰的一声,好似撞着了什么东西.刘五岳一怔,喝道：“谁？”
他站在原地,静听声音,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天空,鹅黄.雪花慢慢的飘落,令人陶醉.他喜欢白雪,喜欢他的洁白无暇,喜欢他的银装素裹,喜欢他的苍茫皓洁.刘五岳仰头感受着雪花飘落脖颈的快感,冰凉中又有几分的让人精神一爽.
刘五岳再没听到别的异样的声音,才大踏步朝林外走来.
忽然,一缕清幽的声音传来.刘五岳顿觉在百余步之外,有人的脚步声响,随即按住剑柄,停住脚步不动.但听一声呼哨,人人憧憧,朝刘五岳奔来.周遭空气,顿时变得浑浊.
刘五岳顿感杀机四伏,暴喝一声道：“谁？”
声音充斥整个柳林,让人害怕,柳树上的枯枝,随着他的啸声,坠入地上.刘五岳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但他并不想乱杀无辜.人影不断的欺进,剑影刺来,接连不断.刘五岳拔出宝剑,将枯枝仍在地上,喝道：“再不报上名来,休怪我出手不留情.”
众人黑衣蒙面,都没有说话,只有闪亮的宝剑,朝他的身上要害刺来.刘五岳怒吼一声,望着天空飘落的鹅毛般的雪花,瞬间便将大地覆盖.就连杨柳林里,也全是洁白的一片.
刘五岳舞动宝剑,凝了凝神,长剑一扫,朝刺来的一人回刺一剑.他这一剑,只使了一成的功力,但那人的剑与刘五岳的剑一触,便像被雷击一般,倒退几步,纵飞出去,半晌爬不起来.
众人见刘五岳的剑尖只与那人一触,那人便蜷缩地上,再已爬不起来,互相一眼,团团将刘五岳围住.刘五岳见那人倒地,心知今晚一战难免,索性将身子一抖,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朝攻来的众人袭去.
黄色的夜空,洁白的大地,他看清了来人的剑路,但却不知道是何门派的弟子.人数众多,当不是七星剑派的弟子.七星剑派的弟子人众虽寡,但他们的武功,个个 精湛,少有人能敌.五柳萧客郭静斋在天香楼虽吃了亏,从此隐居不出江湖,但他的武功,世人称道.就连独臂神猿也深自佩服,还有谁不佩服他的武功.他的箫 声,虽不能与摄魂之音抗衡,然武功和箫声一出,宁氏七君子也惧怕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