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对方间谍的屈服并没让谢韫感到意外，她扫视了一眼手中的档案，嘲讽道：“真的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天天都在努力工作的人，一个和同事相处得特别好的人，一个发誓要用生命来维护国家政体的人，一个手中掌握着机密材料的高级特工，他竟然出卖了自己的国家，竟然是恐怖组织潜伏在国防军内部的鼹鼠。我们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你死心塌地地为恐怖组织卖命？”
遭到刺耳的奚落，李风的面部皮肤迅速组合出不自然的表情，他愤懑道：“少将，神罚不是恐怖组织，那是你们对它的污蔑。神罚是一个伟大的组织，它有崇高的理想和目标，它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人类的安宁，你们决不能将神罚与恐怖主义组织相提并论。”
“是吗？”谢韫讥笑道：“没有哪个恐怖分子会自认为他的组织属于恐怖主义范畴，中东那些搞人肉炸弹的伊斯兰极端分子认为他们是在执行光荣的圣战，驾机撞击民用建筑的恐怖分子认为他们是在弘扬正义，对抗邪恶。你应该也算是神罚的高级人员，难道就不知道你为之卖命的组织究竟残杀了多少无辜平民？”
李风仍然表现出坚持信念的精神，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生硬道：“少将，我不想与你们讨论这个问题，我们的立场不同，无法达成一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个顽固的恐怖主义者，谢韫淡淡道：“是的，我们的立场不同。好在这个世界还有着明确的是非观和善恶感，是非曲直不会因为一句立场不同就烟消云散。现在，让我们来了解一下你的立场，你为什么要为神罚卖命？”
就像是突然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照耀，李风脸部的怒意转瞬间被虔诚替代，他的语调中混合着真诚与得意，以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势道：“人类实在是太堕落了，他们疯狂地破坏地球上的一切，将上帝赐予我们的家园毁坏地不成样子。他们还肆意违背上帝的教导，荡乱性、贪慕虚荣、崇拜偶像、迷恋富贵……我们正在坠入深渊，如果不改变这一切，人类总有一天会被上帝从地球上彻底消除，就像他曾经抹去过的所有罪人一样。”
“组织的裁决长在偶然中得到了上帝的启示，前来拯救人类。但整个人类社会实在太腐朽了，大部分人无法得到救赎，只能在末日审判中化为灰烬。神罚过后，世界需要建立新的体系，人类将得到新生，我们的精神要接受新的洗礼。”
“但在此之前，我们还要战胜这个世界最后的腐败，那就是反动的国家。你们这些愚蠢的自由主义者，制定出不得干涉他人思想的混乱制度，使乌烟瘴气的污秽想法得以盘踞在人类的心灵中。只有清除掉这种反动的体系，我们才可以彻底净化人类的心灵，为人类争取到安宁。”
等到这个俨如圣徒的恐怖主义者表演完毕，谢韫讽刺道：“看来，你所崇敬的裁决长并没有告诉你，神罚正在和一个不信上帝四处宣扬无神论的恐怖组织合作。”
李风依然保持着虔诚的状态，并没有受到国际教这个反上帝组织的干扰，他坦然道：“伟大的成就必然需要巨大的牺牲，为了我们的最终目标，暂时性地选择与异教徒合作，也是可以接受的。”
“骇人听闻的罪恶需要看似伟大的理想来支撑，神罚这个恐怖组织还真有不少狂热信徒。”在心中感叹一声，谢韫向下问去：“神罚组织的结构是怎样的？你是如何加入这个组织的？”
“组织的具体结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组织的创始人是裁决长，他也是我们的最高领袖。至于我加入组织的过程，”李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正在路边的遮阳伞下喝着咖啡，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坐在我的对面。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组织的总长老，就是他，引导我走进神圣的事业，为人类光明的未来而战斗……”
眼看这个狂热分子就要滔滔不绝地将这些无意义的内容回忆到天亮，谢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呓语，提出一个新的问题：“你为什么明知会暴露身份也要来暗杀那名俘虏？他跟神罚有什么关系？”
长叹一声，李风遗憾道：“其实，使用手枪灭口是迫不得已的事，联络员催得太紧，我来不及安排更隐秘的杀人手段。至于那个人跟组织的关系，我并不知情。我只负责执行任务，对不该知道的秘密，从不过问。”
“那么，你是怎样与联络员交换信息的？”顺着间谍的话，谢韫继续问道。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李风嘲笑道：“少将，好歹也算是同事一场，我劝你不必在这上面白费功夫，我们使用的密码根本无从破解。”
未待审讯人员有所反应，他兀自解释道：“太空中还有不少仍然在正常运行的通讯卫星，我们通过它们来传送信息。通信所使用密码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但没人能破译。每次通讯前，我们会先随机抽出一本书籍，再从书页中将要传送的文字找出，标好页码和行数，还有字体在行中的顺序。利用这个方法，我们就可以将文字转换成随机数字，再将这些毫无意义的数字发送到对方手中。”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册出版物？谁也给不出明确的答案，这个数字庞大到无法想象，由这个方法编成的密码也就没有任何规律，更无从破解，除非你能知道明确的书名。而用于解码的书名采用了汉字加密，就算集中全世界的计算机资源，也要至少五十年的时间才能破解。其实，就算你们能得到书名，也毫无意义，因为用来编译密码的书籍不会是同一本。”
暗暗骂了几声神罚采用的加密方式，谢韫又问了一些问题。时间在这种冗长的问答中悄悄溜走，浓茶的效果也在慢慢消失，用余光瞥了一眼腕表，她将审问工作交待给下属，准备返回宿舍休息。
在起身之前，谢韫抛出最后一个问题：“V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
重重地摇了摇头，李风很严肃地纠正道：“少将，你错了，我们还没那么高的生物技术。就我所知，组织还没有办法制造出令人神智失常的V病毒。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杰作，V和核爆用上帝用来惩治堕落人类的神罚……”
可能是半夜喝的那杯绿茶过于浓烈，也许是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的缘故，谢韫躺在棉垫上不断地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她的脑海中充满了间谍与恐怖组织，费力积攒出的睡意被这两件大事挤到了微小的角落中，完全不能发挥作用。等到辗转反侧的少将终于昏昏沉沉地进入浅度睡眠，平躺了六个小时的凌云也被阳光叫醒，他看着堆在边上的窗帘，自言自语道：“竟然忘记了这不是基地宿舍所使用的变色玻璃。”
在聚居地中收拾停当后，第一分队使用的四辆山猫越野车驶入国家级公路。为了赶时间，核反应室中的控制棒被提升出大部，以增强铀棒的链式反应，进而提高越野车的前进速度。在逐渐加大的电能驱动下，山猫的车速稳步提升到一百千米每小时。这个速度已经超过了这条公路的最高限速，好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几个交通警察，他们不必担心因为超速被罚款。
分队准备前往的目的地是阳城，一个建立在河流边的小城。这座城市曾经处于繁华地区，而且紧邻铁路干线，在V灾难和核打击发生之前，拥有发达的基础设施和庞大的轻重工业体系。城市辖区内的人均生产总值在2011年达到五万六千法币，折合三万一千美元，高于全国平均线两点八万美元，堪称经济繁荣，生活富足。
曾经的繁荣使这个昔日的大城市在核打击中逃过了原子弹与氢弹的光顾，老城区只遭到过中子弹的照射，工厂遍布的新市区更是连核弹的样子都没见过，一批化学弹头无声无息地清扫了工业区内的大部分生物。由于这种保护性措施，整个城市被核打击破坏的区域很少，甚至还不如V灾难制造的破坏严重。
只可惜，神罚组织在方舟基地制造的V泄露事件使得这个重要的工业基地被遗弃了将近五年，在城区生活的幸存者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动那些复杂的生产线。即使侥幸有人懂得某条生产线的操作程序，也没有足够的原材料供应现代工业那巨大的胃口；而就算费尽心思搞到了生产原料，缺乏需求的市场也无法承受大规模生产的冲击。
如此一来，庞大的城市在核爆后大大缩水，行政区内的大部分地区遭闲置，人口主要集中在面积较小的老城区和适于耕种的农业产区，曾经的繁华都市圈变成了一个总人口不足三万的末世小城，城市原有的名字也被幸存居民改成了阳城，不再是原先那个代表着广阔面积的地名。
为了维持生计，市区的工人利用小作坊式生产为城市和周边农村提供产品，经营农场的农民则用收获的农作物换取其他物资，加上为满足居民的各种需求而兴起的服务业，这个聚居区逐渐形成了一套还算完备的商品经济体系，经济圈覆盖内的城市和农村居民在为这一地区的统治阶层提供奢华享受的同时，还能大致维持自身的温饱，没有出现食物短缺的窘况。
事实上，就算核弹的污染范围再广，也没能广到将适宜耕种的农田全部污染成废土的地步，少量的放射性元素分散到上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后，其边缘地带的辐射强度甚至比不上自然环境中的辐射量。再加上人口已经降低到极其稀少的地步，即使使用纯手工农业生产模式，也可以生产出足够的粮食。只要当地的统治阶层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良心，其治下的居民就不会沦落到食不果腹的悲惨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