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世间万物的天敌，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逃出它的掌控。间谍事件对国防军造成的恶劣影响正随着时
间的流逝而渐渐散去，第一战区因此可以调动更多的机动兵力实施扩张计划。陆续驶出营门的陆军作战
部队在工程部队开通的公路上排成长长一列，轰隆作响地向着预定的目的地开去。
不时，还会有品种不一的食草动物停下线条优美的身躯，好奇地转头观望远处的小盒子。很快，它们又
会被突然变大的奇怪盒子和轰鸣的噪音惊吓得四肢一抖，奋力奔跑着远离这种外观狰狞的怪兽。等它们
跑过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这些弱小的生命又会收住交替前冲的步伐，或低头啃食新鲜的野草，或继
续观察远方那些怪异的长条盒子。
注视着光学镜片中的小鹿渐渐消失于视野的右侧，凌云收回伸出车窗外的步枪，伸手将圆形的镜头盖拧
回瞄准镜的前端。组合瞄具采用的光学防抖技术虽然耗电，精度也有些问题，但用来观赏那些生机勃勃
的野外生物，却是非常有用。特别是在行驶的越野车中，如果不开启瞄准镜的防抖动功能，哪怕是最稳
定的持枪姿势，也无法欣赏到野生动物的美丽之处。
不知疲倦的时间已经步入晚春，空气的温度也随着太阳的远离而渐渐高了起来。2017年六月四日，一个
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凌云带队离开正在步入正轨的陈城，向着新的目标——西郡驶去。
西郡的情况相当特别，即使是在见怪不怪的混乱末世，那个充满古怪的聚居地仍然怪异得出奇。整个聚
居地的状况与真理教控制区相仿，一个名为钱太阳的最高领袖统治着整个西郡地区，这个钱太阳被西郡
政权奉为万年难遇的伟大圣人。据说，钱太阳就像天空中的太阳一样，无私地以自己身上的光辉照亮黑
暗的末日世界。有幸直接沐浴在钱太阳光芒下的西郡人民，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西郡政权还将钱太阳所发的部分呓语打印成册，整个聚居地的居民几乎人手一本，以便时刻接受钱太阳
思想的洗礼。居民们在吃饭前要感谢钱太阳赐予他们的食物，睡觉前要感谢钱太阳赠与他们的睡房，早
晨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诵几句钱太阳的呓语……
凡此种种，虽然西郡之外的人们暂时弄不清楚西郡居民的行为到底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但这并不妨碍
他们了解其中的表象。纵使是富有同情心的善良人士，也会偶尔被西郡种种匪夷所思的奇异行径逗得忍
俊不禁，更别提那些专注于从他人不幸中找寻快乐的无良之辈。
相比那些可以以旁观者身份嘲笑西郡的闲人，凌云感觉不出那些反常情况有什么好笑之处，这些无关人
员眼中的幽默笑话，正在尽职尽责地为他的渗透侦查任务制造出难以逾越的烦人障碍。
钱太阳和他的幕僚们深得个人崇拜之道，为了维持住这一荒谬的统治政策，他们几乎将西郡变成一个了
密不透风的冷冻仓库。进出西郡的大小通道全部由钱太阳手下的人民军严密监视着，除了钱太阳特批的
人员，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出入西郡。哪怕是与之进行贸易的商人，也不被允许进入这个聚居地的腹地，
只能在边境地带的官营市场内交易货物。
由于这个用于严密控制境内居民的管制措施，凌云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地混入目标聚居地执行实地确认
这一步骤。出于任务风险与实际收益方面的考虑，他最终选择启用任务计划中的候选方案，使用电子侦
察代替人工渗透，以完成最后的确认步骤。
远离西郡边境线的郊外，接近满载状态的军用直升机依次降落到临时指挥所旁边的空地上，外挂附加装
甲与防火箭弹栅栏的步兵战车也陆续在状况尚好的省级公路上停下前滚的车轮。十二辆声势惊人的坦克
运输车慢吞吞地刹住前行的惯性，分别隶属于三个坦克排的主战坦克小心驶下自己所搭乘的重型运输车
，慢慢混入步兵战车的攻击编队中……综合情报局通过战区司令部临时划拨给凌云的精锐部队已经完成
所有的准备工作，随时可以在眨眼间形成一阵阵迷彩色的钢铁海啸，如同摔生鸡蛋般一举拍碎那些脆弱
的西郡人民军。
钱太阳政权茫然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面目严肃的西郡居民们依然在用冷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试图找出那些企图对钱太阳不利的人民公敌。似乎只有这样，他们冷漠的内心才会感到一丝雀跃。非
常遗憾，这些警惕性极高的人们并未发现四散在城中的微型探测器与高空中的无人侦察机，也就不能阻
止这场对钱太阳与西郡十分不利的侦察行动。
在电子侦察设备的监视下，一次小型混乱经过中继站的接力清晰地显示在远方的LED屏幕上。仅从画面
上看，西郡城内好像有一伙目无法纪的无赖恶霸正在欺压良民，周围的西郡居民似乎是敢怒不敢言，又
似乎是只顾看热闹而忘记了正义。居民的软弱反应令恶霸们更加嚣张跋扈，直至另一伙人加入围观人群
的行列。
这帮新来的居民衣着光鲜，面上干净，梳着颇为讲究的发型。他们在事发地点驻足观看一会后，其中的
两名黑衣壮男挤进肩挨着肩的人群，他们的嘴角边带着冷峻的笑意，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皮证
件，对准周围的围观群众挥手扬去。
这两个很小的、成本只有几块钱的红本，却拥有堪比核弹的威慑力。先前还争执不下的两拨人立时收回
冲向对方的手指，呈呆滞状态的身体僵硬得犹若木雕。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热闹的人群也随着小红本在空
中的滑动而归于沉默，但他们眼中的兴奋并未退去，反而在充满压抑感的沉寂无声中增长不少，就如即
将看到一场好戏般。
果不其然，那几个运气糟糕透顶的地痞不幸撞上了正在微服私访的钱太阳。一番充满正义感的训斥与痛
心疾首的呼吁过后，地痞们被闻讯前来的右上臂挂着“人民警察”字样的武装人员扭住胳膊，在不间断
的踢踢打打中被拖向警局的方向。
等警察与地痞离开人们的视线，钱太阳紧绷的面容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他从人群中挑出几个人来，
和善地询问他们日常的生活状况，以及遇到的困难……钱太阳这般发自真心毫不做作的亲民作风，着实
让目睹这一切的人们深受感动，他们连声感谢钱太阳不顾工作操劳、坚持体察民情的无私行为，并不断
赞颂钱太阳思想的英明与正确，直至有人带头高呼“万岁”。早就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众人在几个带头
人的促动下，纷纷顶礼膜拜比太阳还太阳的钱太阳，毅然宣誓终身效忠伟大的钱太阳……那一阵阵震聋
发聩的“万岁”、“誓死保卫”和“宣誓”之类的山呼海啸似乎有无穷的魔力，很快就闹得整片地域阴
风四起，鬼声阵阵，就连天上的太阳，也变得黯淡起来。
目瞪口呆地在临时指挥部中看着西郡城中令风云为之变色的一幕，凌云不由地开始思量即将展开的军事
行动。那些居民如此拥护钱太阳，恐怕到时会有很多志愿人员主动拿起武器进攻国防军。若是打正规战
，他自是不怕，再狂热的情绪也烧不开装甲板，但要是这群人搞起恐怖袭击来……
凌云还在为西郡的战事冥思苦想，远方的钱太阳却已经心满意足地在防弹专车内向他的拥护者们挥手告
别，向着他的办公室绝尘而去。斜倚在轿车后厢的真皮座椅上，钱太阳眼见四下没有旁人，得意洋洋地
对他身边的少年道：“儿子，看到没有？愚民是很好骗的，我不过小小地表演一场，他们就激动得要死
要活。儿子，你要牢牢记住这句古话，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心嘛，你可以骗来，也可以抢来，还可
以偷来，骗、抢、偷要比辛辛苦苦去赢得民心容易得多，效果也不差。至于骗来的民心到底是不是真的
民心，那些被蒙在鼓里的蠢货是不会去想这个问题的……”
详细估算过敌我实力对比，凌云认为以自己现有的兵力足以将西郡的狂热居民全部缴械，暂时不需要加
派人手。从深思中脱身，他释然道：“维持治安原本就是政府的责任，这个钱太阳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
，简直恬不知耻。”
闻听此言，同在指挥部的谢轩亦赞同道：“自己的治所出现根本就是掌权者失职，现在却成为用来吹嘘
的丰功伟绩，真是不知所谓。明明是被人害了，反而对害他的人死心塌地，甘愿送死，这斯德哥尔摩综
合症简直就是传染病。”
盯着面前的LED显示器，凌云信心十足道：“老谢，就让我们看看，究竟是现代兵器热，还是钱太阳身
上的光芒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