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啸天突然大惊道:“快走,这里有埋伏。”
“来不及了,赵五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既然离开皇城,又何必回来?”赵啸天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暴喝道。
赵五岳慌忙起身,喝道:“你是谁?我爹爹和你有什么冤仇,你却要这样害我们一家。”
“没什么冤仇,只是衡阳王挡了我的道,凡挡我道的人,都得死。”
赵五岳朗声喝道:“挡了你的道,你是什么人?”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不会再让你像衡阳王一样死不瞑目的,我告诉你我是谁,你再去告诉你的死鬼老爹吧!”
那人话音一落,双手朝大厅的门板一抓,两扇木门,被他抓得碎屑纷飞。
赵五岳定睛一看,见来人散披头发,在风中飘然若雾,步履沉雄,脚下的青石板吧嗒吧嗒脆响。他每走一步,青石板便碎为细粉,四散开去。
一袭黑衣,如锦衣夜行。
满面杀气,若豺狼遇虎。
赵五岳见他杀气逼人,满目凶光,脑子里一闪,似是见过,可又想不起他是何人。
赵啸天见了,额头上冷汗直冒,心道:“老子统领月魔宫以来,江湖高手见了不计其数,今日所见,简直不是人。看他脸上杀气,直逼內腑,难道是江湖传闻的冷面杀手?可神剑飘血赵义季从不得罪江湖中人,他又怎么会得罪冷面杀手?”
赵五岳半晌才注意到他左手上握的兵器,竟是一柄折断了的剑。断剑,只有剑柄,用它杀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五岳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谁?胆敢私闯王府。”
“王府,王府已成废墟,还有什么王府?”
那人的嘴没有动,声音却到了三人的耳朵里。
赵啸天沉声喝道:“朋友,不知你是哪一路的?”
“朋友,黑白两道,无论哪一道,都让我三分,这趟浑水,你还是别趟为妙。我看你受伤不轻,早点回去调养还来得及。”
赵啸天顺着风吹来的头发,微微的飘出一丝声音道:“假如我偏要趟这趟浑水呢?”
“那你的下场和他一样。”他伸出右手,只有一个中指的右手。
赵五岳、徐孟琴和赵啸天三人,同时一惊,只有一个指头,那他是谁?
赵啸天思索着,回想着近年来武林中发生的事,可都没一人与一个指头有关。他到底是谁?三人的心噗噗的跳动,望着眼前眼暴凶光的怪人。
那人仰天狂笑,声音凄厉可怖,笑声久久不止。
赵五岳终于忍不住道:“别以为你武功深不可测,就想随意宰割人。”
“少废话,衡阳王当年自己做的事,死有余辜。小杂种,今晚夜色朦胧,和当晚颇有些相似,就让我送你归天。”
说完,左手一扬,斜斜一招,身子朝空中飞起。
赵啸天失色道:“嫦娥飞星。”
赵五岳从未见人使过这种怪招,见他左手微微一抖,身子纵起,剑柄缓缓刺来,倒有几分长蛇吐须的感觉。当下不以为意,双手向外一吐,一招飘雪剑法里的江河奔腾,朝那人的剑柄拍去。
那人见他一招势如江河,山川崩塌,暴喝一声,右手中指竖起,猛地一万一弹,一股猩红之物射向赵五岳。
赵啸天见状,慌忙喝声道:“快躲。”
徐孟琴已看出他的招式套路,冷语道:“嫦娥飞星还不错,这招金素门的弹指破天,使得太差劲了。”
那人一听,手中的力道顿时弱了几分,赵五岳得赵啸天的提醒,已闪过他的一招。
但那人觑准徐孟琴,左手平举,剑柄直刺徐孟琴的眉心,右手却弹出猩红之物。徐孟琴见他两招并出,冷笑一声,右手轻扬,飞针疾射而去,恰与他弹来之物相触,訇的一声,星光点点。
赵啸天喝道:“有毒。”
徐孟琴听得声音,朝赵五岳身上扑去。
赵五岳本见星光闪闪,像流星坠地般美若天女散花。正感叹之时,忽觉一人压来,睁眼一看,才知是徐孟琴。但飞起的点点星光,洒在徐孟琴的衣服上,瞬间焦味扑鼻。赵五岳慌忙起身,正要拍打她身上的星光,赵啸天伸手一点,掐住赵五岳的手腕道:“大公子,万万不可。”
徐孟琴身子轻如幽灵,反朝那人扑去。那人见她身上粘有荧光,不敢欺进她身,飘身退出数步,闪过徐孟琴攻来的飞针。
赵啸天赞道:“徐姑娘果然机智过人。”
眼见一招得手,却见那人身子闪处,光影密集。徐孟琴不能近身,飞针打去的力道弱了几分,不能伤敌。赵啸天虽知来人出招拆招的招式,却不知他是何人。正纳闷间,忽听那人一声暴喝,一个猴子滚地,朝赵五岳攻到。
他忙催动内力,卷起地上风尘,朝那人卷去。那人见有道无形的屏障将自己困住,左手运劲,猛朝屏障上刺来,赵啸天见势不对,正要收招,却见那人招也出实,但觉头晕目眩,实实的接了一掌。
顿觉内力外泄,精气虚忽,吐出一口血来。
赵五岳见他受伤,脚下一滑,扇动地上纸钱留下的灰烬,朝那人扑去。
那人见势不妙,飘身退到天井之中,左手剑指地面,凝视雨帘下的三人。
三人只觉那人威严逼人,不敢强自出招攻击。
忽听徐孟琴娇喝一声,将身上的长裙一扫,朝那人罩去。长裙上本粘有那人弹来的毒液,那人冷风中一见,晃身闪让。点点光影罩去,那人怒号咆哮,左手中的剑柄悠地长了数寸。
赵啸天见情势紧急,大呼道:“徐姑娘小心他的断剑。”
三人从未见人使断剑,也没听说过左手使断剑的人。对他的功夫,毫不知情,都畏惧三分。徐孟琴见迫退那人,得休便休,长裙罩去的瞬间听赵啸天的喝声,身子早退了开来。赵五岳见她没事,心里稍慰。
心道:“她千辛万苦赶来,又在隐榭居救了我,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更对不住她。”
见她退出,身子飘身直上,暗道:“我若再不使出飘雪剑法的厉害杀招,他们两人都有危险。赵啸天虽曾经对我恨之入骨,而如今他能帮我杀敌,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受苦。况这是我的家事,外人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他忖毕,双掌微微抬起,一招迷踪侠影,朝那人攻去。
迷踪侠影虽不是飘雪剑法里的厉害杀招,但这招出招轻忽,又让人不知出招之人的行踪,只觉人影憧憧,四周布满杀机。当年神剑飘血凭借这一招,打败不少武林高手,奠定了他在江湖中的地位。赵五岳之所以学到此招,全出于赵四海的功劳。
当年赵义季曾告诫赵五岳,若要学飘血剑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出飘雪剑法的武功。但赵四海知衡阳王将飘血剑法传给大哥后,自己就得不到爹爹的真传,稍动了 点心思,偷窥他爹练剑,学来此招。兄弟两人情深,互相切磋,才将迷踪侠影练到炉火纯青。只可惜两人当时并不知这一招的来历,要是稍加变幻,就会演变成千万 招飘血剑法里的剑招。
徐孟琴、赵啸天见赵五岳使出迷踪侠影,先就一怔,半晌才叫出声飘血剑法。那人见赵五岳使出飘血剑法,倒不足为奇,冷啸一声道:“果然是赵义季的公子,受死吧。”
话音才落,那人的断剑攻到赵五岳的百会穴。
赵五岳不知他出招如此之快,以为自己使出迷踪侠影,便会让那人知难而退,谁知那人并不惧怕飘血剑法,反出招欺身迫近。
赵五岳见他迫来,左手中的断剑在空中旋转,令他看不出要出招攻他的方位。赵五岳黑暗冷雨中但听铮的一声,暗器撞在断剑上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像驼铃又像风铃般在风中飘荡,一连串响向远方。
那人惊愕地望了风雨中头发飘飞的徐孟琴,惊讶地道:“你,你是俏佳人徐孟琴。”
徐孟琴欠身道:“正是本姑娘。”
那人轻声道:“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
徐孟琴冷笑道:“本姑娘江湖阅历尚浅。不知大侠是谁。不过本姑娘最不喜欢倚强凌弱,见利忘义之辈。你已经害死了衡阳王,还想赶尽杀绝?”
那人咆哮道:“我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姑娘今晚好像有意要管这件事?”
徐孟琴冷冷地道:“和本姑娘有关的事,管定了。不过在本姑娘未动怒前,可以饶你一命。”
“你是在威胁我?”
徐孟琴抬头望着天,任凭细小的雨滴打在自己的脸上。沉默良久才道:“本姑娘不过量力而行罢了,倘若你不迷途知返,休怪本姑娘无情。”
那人左手将断剑一收,仰天怪笑道:“你真要管这事,看在同门的面上,我就让你三招。”
徐孟琴两眼圆瞪,喝道:“这是你说的?”
那人微微点头,声音低似落针一般嗯了一声。
徐孟琴右手微微抬起,左手在半空划了道圆弧,道:“你既让本姑娘三招,本姑娘也让你看清我的出招招式。”
说完,飞针疾出。
尽管她有意让那人看清她出招的招式,但赵五岳也看不出徐孟琴右手飞出的梅花针有什么古怪,更不知她的招式变化。
赵啸天只见她右手拇指食指轻轻一捻,中指从两指捏成的圈中窜出,飞针就飞向了那人。赵啸天知道,徐孟琴三招之内必须制住那人,否则三人都会有危险。她所出的招,必是使暗器的绝招,能让那人看得仔细,那么自己只看到了皮毛,来人无论在武功还是内力,自己都稍逊一筹。
但见徐孟琴的飞针,在那人的断剑上一晃,划出数道光影,朝不远处的檐柱上疾驰而去。
徐孟琴一招刚过,拍掌笑道:“果然守信,你那招闪避之法,着实让本姑娘佩服。不过本姑娘的第二招,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那人冷喝道:“姑娘有什么绝招尽管使出,何必废话,我一一接住既是。”
徐孟琴不屑地白了他的黑影一眼,道:“自以为是,接招。”
说完,飞针再度驰去。
赵啸天此时看清徐孟琴所出的一招,只不过是江湖中使暗器的人都会使的一招绵里藏针。但觉那人脸上一阵,喝道:“好一招绵里藏针,要是再阳光底下,我就着了你的道儿,只可惜现在是秋雨绵绵的夜晚。”
说罢,一个鹞子翻身,闪过徐孟琴攻出的第二招。
赵啸天和赵五岳都为徐孟琴担心,第三招再伤不了他毫发,那他出招迎接之时就更加难以对付。
那人见徐孟琴两招虽诡怪多变,但也平平无奇,冷哼一声笑道:“传说中的俏佳人徐孟琴,也不过如此。倒被江湖中的那些小辈们吹嘘得天下无敌了。”
徐孟琴见他闪过那招绵里藏针,身子倒纵,退出十余步远。
那人见她不进反退,颇有些不解。要是徐孟琴两招同时发出,即使那人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徐孟琴两招连发。赵啸天看出这点,但不知徐孟琴为何会错过大好的机会。
赵五岳只觉两人的身形晃了两次,两招就趋结束,心里呐呐地道:“想不到徐姑娘年纪轻轻,武功却在这人之上。凭借一手暗器功夫,就能闯荡天下,闻名江湖,的确匪夷所思。”
两人停手不攻,都望着雨缝里的对方,空气凝结窒息。
良久,那人轻轻的飘出一丝话语道:“姑娘,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徐孟琴冷笑道:“本姑娘管的是衡阳王一家的事,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向你乞怜。你既不愿再比第三招,为何还不走?”
徐孟琴不直接说他已经败在自己手下,是给他面子。
那人冷哼一声道:“这件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再管闲事,休怪我出绝招。”
赵五岳和赵啸天一听,都摸了摸下巴道:“徐姑娘,小心啊,他要出绝招。”
两人说话之时,相视点头。
其实两人不过是想给徐孟琴减轻点压力,并没看出那人已败在徐孟琴的梅花针下。但那人自己心里有鬼,见两人这般形状,心道:“一人是飘血剑法的传人,而另一人也是江湖中少有的高手,今晚要是硬作霸上弓,且不吃了大亏。”
随即冷喝一声道:“小子,今晚算你命大,日后再找你算账。”
徐孟琴幽幽的道:“只要有我徐孟琴在,你休想打他的主意。”
那人的声音在空中不断地响起道:“姑娘,你迟早会为你今晚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赵五岳见他驰向黑暗之中,狂喝一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和你拼了。”
说完,朝那人扑去。
那人左手轻扬,赵五岳但觉全身一震,软倒地上。
“姑娘,你迟早会为你今晚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的话音由近及远,最后回荡在茫茫夜空,久久不绝。
徐孟琴俯身扶起赵五岳道:“五岳,你怎么样了?”
赵五岳失声道:“我真没用,杀父之仇都报不了,我还活在世上作什么?”
徐孟琴安慰他道:“此人来得蹊跷,日后有的是机会找着他。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伤心过度不但于己不利,还让奸恶之徒有机可趁。”
赵啸天也走过来道:“徐姑娘说得极是,公子要保重身体。”
赵五岳深情的望着她道:“徐姑娘,给你添麻烦了。”
徐孟琴淡淡地一摆手道:“五岳说哪里话,这件事因我而起,害得衡阳王……。”
她想说下去,可是没说出口。她不想让赵五岳伤心,也不想让他难过。
赵五岳看在心里,只觉心里一甜,觉得精神稍微一振,暗道:“有你这样关心我,我又怎么能不坚强起来。”
但想起爹爹衡阳王就这样被人害死,瞬间脸色惨变。
徐孟琴见他脸色一变,忙又转过话题道:“现下皇宫里应该不知道五岳回来的事,我看我们还是趁夜离开这里的好。”
赵五岳犹疑半晌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想留下来查清爹爹的真正死因,我不想让他老人家死得不明不白。如果皇上真向当年那样对待爹爹,那整个衡阳王府就不会青草丛生,瓦砾遍地了。”
徐孟琴一怔道:“你怀疑是朝廷的人?”
赵啸天也惊疑地道:“公子怀疑朝廷的人,也在情理之中,若真这样,那公子留在皇城岂不是更加危险。我们离开皇城,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赵五岳忍住心痛道:“赵宫主、徐姑娘,你们快走吧,我不想连累你们。”
赵啸天朗声道:“公子说哪里话,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从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我的命是公子救的,这件事我绝不能不管。这样吧,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待休息一晚,打探一下皇城的动静,再作打算。”
赵五岳知急也无法,望着徐孟琴,见她无异议,点头道:“皇城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只有委屈徐姑娘同我们去醉云坊呆一宿了。”
徐孟琴不屑地一笑道:“醉云坊,就是比那还烂的地方我都呆得。”
赵啸天不知醉云坊是个什么地方,还以为是个不入流的客栈,也不多说。三人快步走出衡阳王府,拉上深院大门的铜环,才翻身上马,朝醉云坊而来。
一路上,赵五岳心情沉重,默默无言。
徐孟琴知他难过,也不知用什么言语安慰他。
三人转过几条巷道,犬吠声不停的响起,慢慢的才来到河边。三人伫立河岸,远远的见一条篷船,灯火通明,朝岸边驶来。
赵五岳忙招呼道:“船家,船家……。”
他叫了数声,那船家在船上听到有人叫唤,忙划了过来道:“三位客官,你们要到哪里去?”
赵五岳道:“醉云坊。”
那人打起灯笼,抬眼一望,两眼直直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大公子,怎么会是你?你还敢回皇城来,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赵五岳见是当晚同姜月娥河边幽会遇着的船家,忙道:“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船家忙让过三人进得船来道:“大公子可知衡阳王府出事了?”
赵五岳道:“我刚回到皇城,到王府看了一眼,才知……。”
船家将灯笼在岸边一照,见没有人来,招呼划船的小厮道:“快开船。”
那小厮应了一声,船开了出去。
船家忙道:“大公子既然知道了这事,为何还留在皇城?小人这就送你们离开皇城。”
赵五岳忙道:“船家,有劳你费心。在未弄清是谁下的毒手之时,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皇城。”
船家神色凝重地道:“大公子,您还是先出去避避吧。皇城风声紧,小人怕您……。”
赵五岳不想陷入无边的悲痛中,忙转话题道:“船家的船也大了,篷布越发生辉了,可算是发迹了。”
船家忙磕头道:“还是公子那晚所赠的银子,才让小人有了这份薄产,守着它过日,不愁下半辈子的生活。公子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赵五岳淡淡地道:“船家不必多礼,如今我也不再是什么公子,您也不必那样……。”
船家忙道:“在小人眼里,你永远都是小人心中的公子,是小人的救命恩人。”
赵五岳扶起他,叹了口气道:“您老言重了,我这一来,不知又给您带来什么麻烦。”
船家道:“公子放心,小人会把你们安置妥当的。公子既然暂不离开皇城,小人也好报报公子的大恩。”
两人正说着,忽见对面一艘大船驶过,见小篷船上有人说话,站在大船船头的兵士模样的人喝道:“停住,搜查。”
船家忙探出个头道:“周守卫,辛苦了,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赵五岳略一探头,见是周旭,大吃一惊,忙缩回了头。
周旭忙道:“例行公事,船上可有两男一女?”
船家结巴道:“周守卫说笑了,船上就小人和撑船的舟子。没有什么两男一女呀,大人您不信,大可移驾小船一搜,只怕小船玷污了大人的贵体啊。”
赵五岳、徐孟琴和赵啸天三人对望一眼,知事不妙,急得不知所措。
第78章 :门庭遽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