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大声道：“赶紧传御膳。”
“是。”
当即二话不说，立即拉了夏小宝就往屋里走。
坤宁宫里里外外都布置一新。簇新的凤椅上铺设着极其华丽的丝毯，四周的金银玉器摆设，各种各样的古玩珍品，琳琅满目。
夏小宝根本不及细看。
朱厚照的心里也别有一番滋味，他记起，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陪着夏皇后住在这间屋子里，以前，刚成婚的日子，为什么偏偏就把这坤宁宫视为毒蛇猛兽一般，连多走一步都不愿意呢？
张太后喃喃道：“我真像是在梦中一般……”
“母后，你不是做梦。你看，小宝不就活生生地在你眼前？”
“小宝？小宝？你这孩子……唉，你看我，竟然都不知道你的真名，那么久了，只说你叫夏氏……”
夏小宝淡淡一笑：“太后这些年可好？”
“好。我很好。倒是小宝你，吃了许多苦头吧？”
她但笑不语。
无话可说。
怎么说呢？
到底什么算苦呢？
“上一次皇儿御驾亲征归来，天天都在我面前念叨，说自己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还说这女子救了他两次性命。当时我就说他，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不带回来？真没想到，原来，这个人就是小宝你……”
当然，朱厚照只是吹嘘那个神秘的女人多好多强大，绝口不提，自己被绑架的事情。
他见母后见了夏小宝心花怒放，自己也心花怒放。
这么多年了，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让张太后开心过。好不容易这一次，母子二人，难得的齐心协力，共同认可一件事情。
“母后，我想明日诏告天下，夏皇后病愈归来……”
借口他都想好了：夏皇后当年生病，为尊者讳，自然就假说是死了。现在病愈了，回来了，自然是天然的皇后。
张太后还有点担忧，不知道朝臣会怎么想，这借口是否还能做得更加周全一点。
朱厚照却满不在乎：“母后，你放心。他们最怕我带回来的是其他什么人……现在带了皇后回来，那些老家伙自然没话说……”
这倒是大实话。
朝臣们每次见他带回来的不是妓女就是寡妇或则有夫之妇，全是不三不四的……如今，名正言顺地夏皇后回归，纵然疑云丛生，那也总比带别人的妊娠妇回来好多了。
再不济也是身家清白的原配。
他们母子热议，夏小宝却无动于衷，好像不关自己事似的。
一会儿，御膳已经上来。
张太后不知多久没和儿子一起用膳了，这一次破天荒的，见儿子侍立一边。她悄然打探儿子的眼神，但见儿子的目光不时落在夏小宝的身上，滴溜溜的，就像一个初次谈恋爱的矛头小伙子，又笨拙又急切。她看在眼里，喜在心底，纵然心头还有千百个疑问，也暂时不问了，只让大家吃饭。
用了膳，张太后也是个识趣之人，见儿子眼神热切，又是月上柳梢头的好时候，生怕耽误了这对人儿，便对小宝说：“小宝，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朱厚照有点紧张：“母后，你要给小宝说什么？”
张太后白他一眼：“这是我们娘俩的事情，你别插手。”
朱厚照不敢再问了。
二人进了内室。
张太后满脸的笑容慢慢地沉下来，看着夏小宝。
夏小宝也看着她，面不改色。
她长叹一声：“小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恨皇儿了？”
夏小宝心里一震。
问话的是张太后。
这个深居皇宫的张太后，她并非不问世事，至少，她比朱厚照精明太多太多了。
她的眼睛直视着夏小宝，如一支利箭似的。
夏小宝不慌不忙：“以前恨过！”
以前恨过？那现在呢？
她没回答。
张太后却咄咄逼人：“小宝，现在呢？”
她回答得十分巧妙：“现在我进宫了，不是吗？”
进宫了，自然就不恨了？
若是恨，自然不会再多此一举。
张太后是这么解读的。
她松一口气，这才长叹一声：“唉，小宝，往事不堪回首，皇儿脾气执拗，向来如此。他很反叛，我们给他挑选的，他总是违抗，偏偏要自己挑选。这一次，你是他亲自带回来的，相信从今往后，他一定会好好待你。”
夏小宝只一笑。
张太后的脸上渐渐地露出几分欣慰：“小宝，你也知道，皇儿早前沉迷于豹房，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纵欲过度，至今尚无子嗣……现在，他服你，对你也很好……我希望，你们能趁早生下龙子……”
这是她回来的一项顶顶重要的内容——为朱厚照生一个儿子！
所有人，朱厚照，张太后，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夏小宝还是没做声，只微笑着：“太后请放心，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张太后很开心：“那好，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宫了。”
“太后，我送你回去。”
“小宝，不用了，不用了，来日方长，以后请安的日子有的是。我还记得，有你陪我，日子真是舒心得多。”
夏小宝只能留步。
只是当张太后出去的时候，走了很远，才想起一个问题，夏小宝一直叫的“太后”，自始至终，都没叫过一声母后！
关于夏小宝当年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怎么会风云再起，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千万种疑问都压在心底。
一时三刻，她还得不到答案。
急于得到答案的是朱厚照。
送走母后，他几乎是飞奔进去。
簇新的慈宁宫，柔软的凤床，雕花的青菱镜里，玉容芳华，素手纤细。
他没法压抑自己的心情。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把搂住了她的肩头：“小宝……”
他以为，那是洞房花烛夜了。
彼时，夏小宝正在拨弄一盏宫灯，那是一盏西施图案的美人灯。
朱厚照受宠若惊：“小宝，你送给我？”
她站起身，淡淡道：“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何必让我送你？你拿一盏走吧。”
美人西施，如西子捧心，朱厚照大喜：“小宝，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
无论如何，他把它当成了礼物。
她送的第一次。
他心里一激动，再一次环住了她的腰肢，良辰美景，清风徐徐，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到中秋了，早开的桂花已经散发出一阵一阵淡淡的香味了。
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小宝，你走了这么久……我很想念你……”
“！”
“小宝，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以前的，都忘掉了……”
他呼吸着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桂花或者檀木的芬芳，若隐若无，还有她乌黑的头发，扫在他的鼻端，痒痒的，这一切，比最厉害的情欲更加催动。
他第一次觉得一种情欲之外的感情，不是豹房里的女人，也不需要任何的讨好，是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他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小宝，我们……”
她微笑着转身，推开他的手：“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她的语气温柔大方，态度和蔼可亲，一切都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
可是，很快，觉得不对劲，声音有些急切：“小宝，我们两个……我想住在坤宁宫……”他实话实说，脸有点红。
等了这么久，没道理皇后回来了，自己还是独处吧？
他见夏小宝不吱声，急了：“小宝，你答应我的……你是我的皇后……”
她一直看着桌上的灯笼。
西施的眼珠子画得很生动，这个流光溢彩的美人儿，最后，把吴国颠覆了，但是她自己呢？她自己又获得了一些什么？
他拉住她的手，非常诚挚：“小宝，我发现我喜欢你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从被她抓住胖揍？
从她在小王子的阵营里突围出来援救？
从她三句话退敌土著？
他不知道，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的。
声音有点沙哑：“小宝，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久得再也没法再承受哪怕多一刻的拖延了。
此时，他的眼睛那么明亮，神情那么温存，而且，他的的确确还是一个美男子……他的态度，足以让一切的女人动心。
但是，夏小宝没有动心。
一点都没有。
她想起刘瑾。
这心就动不起来。
可是，她决口没提杀刘瑾。
反而是朱厚照沉不住气了：“小宝，你是说，刘瑾那厮还活着？……”
她本要点头的，可是，看到桌子上的那盏灯笼，却改变了主意，只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朱厚照十分失望，却还是松开了手。
“小宝，我明日还可以来么？”
“明日再说吧。”她好声好色的，“我赶了很远的路，实在太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果然，她满脸疲倦，眼睛下面有一道浅浅的青色痕迹，显然是睡眠极其不足的缘故。朱厚照纵然再有千言万语，也说不下去了，勉强道：“小宝，你先休息，我就住在你旁边。”
“这？”
“坤宁宫的隔壁还有一间空房。”
他的眼神里，露出一丝狡黠。
这卧室就在她的隔壁。
显然，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如果她不让自己住进去，那自己就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夏小宝一看，果然旁边的卧室布置得整整齐齐，丝毫也不逊色于自己这一间。而之前，那屋子是空着，只是堆放一些杂物的。
“小宝，我就住在这里吧。再说，母后殷切希望我们和好，如果她看到我没留下，肯定又怀疑我们起了裂痕……小宝，我不想让母后怀疑，她操心太多了……”
夏小宝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