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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从夏小宝到夏皇后2

深宫里的每一天,都是和成千上万的人战斗,和女人战斗,和太监战斗,和皇帝战斗……豹房也罢,妃嫔也罢,刘瑾也罢……每一步都是陷阱。
此时此刻,他想的,完全不是她是否会嫁给自己!
单单只是她自己的安危。
“小宝,你不能回去。刘瑾不会放过你,还有豹房那一干女人……现在他在兴头上,以后呢……”
朱皇帝不过是贪图一时新奇,没见过这一类型的女人,所以,千方百计地要带了回去。可是,早已确切公告天下已经死去的夏皇后,又将以如何的身份回去?回去后,自己算什么?朱厚照的宠爱又能持续几天?
“小宝,你绝对不能回去……现在他有求于你,一切都好说。可是以后呢?以后,你若是得罪了他,起了裂痕,你这一切,就成了欺君之罪……”
皇后诈死逃亡,本就骇人听闻。
朱厚照给她什么样的名分?
朱厚照又能给她什么样的名分?
古代某一个君王的宠妃,宠爱之时,她吃的桃子,让他咬一口,那是恩爱甜蜜。但是,当宠爱不在了,这便成了她轻慢帝王的罪证,结局很悲惨。
他想了很久,才赶来。
就算不是爱人,哪怕你只救过一个人两次性命,便有义务继续替她考虑未来。
她的头伏在那棵大树上,因为醉酒的呕吐,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的难受,喉头已经干涸,几乎没法开口。
“小宝,你想清楚,现在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不想走,谁也没法强迫你走……”
都无牵无挂的人了,难道还有什么真是放不下的?
几次的重生,难道就是为了再一次去糟践自己的生命?
他忍无可忍,再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的手,狠狠地用力:“小宝,你给我走!”
她靠着大树的身子被拖得一阵踉跄。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不停地盘旋吵闹:走吧走吧,跟他走吧!
跟他走,这一辈子还有希望!
若是不跟他走,这一生,便如这一场大雪之后,腐朽的呕吐物,被大雪覆盖后,便连一片渣滓也找不到了。
也许是她软弱的态度鼓舞了他。他的声音里,渐渐地透出了喜悦:“小宝,走吧。现在走,一切都还来得及……就算你不想嫁给我也没关系。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他一直马不停蹄地追来,压根就没再想过,她是否应该或者必须嫁给自己,不是,决不是。仅仅只是想通了这一点——逃亡的皇后回去后,岂能自处?
他一直担心,但一直不清楚担心的是哪一点。
现在才恍然大悟。
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朱皇帝。
还有皇太后,还有内外大臣,还有太监——还有刘瑾!
多少人会借此大做文章?
你都死了多少年了?现在你想回去就回去?你回去了算宫女还是继续做皇后?如果你是皇后,你当年为何要诈死逃跑?
这样的问题,她如何应对?
那已经不再是感情问题了,而是政治问题。刘瑾现在权势滔天,难道朱厚照就因为她回去了,就把刘瑾干掉了?可能吗?
而且,就在一个月前,刘瑾为了打击异己,对于在平时只对他作揖而没有磕头行大礼的翰林院的官员,他随意找了个借口一次就把二十余官员或赶至南京任职,或削职为民。
这是他这一次去探望父亲得到的消息。可见刘瑾的权利已经达到了多么重大的程度。
朱厚照已经回了一趟京城,刘瑾还可以这么嚣张,何况,他当初替夏小宝要赎金谈判的时候,曾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干掉刘瑾。
刘瑾耳目众多,难道会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一旦知道了,更加不会放过夏皇后。
而且,现在刘瑾把他的兄弟安插为了禁军统领。
可以说,刘瑾里应外合,全都准备好了,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你夏小宝回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他坚决地拉住她:“走,小宝。哪怕你重回塞外都行,反正决不能去京城。我不会允许你进宫。”
她的身子被拖得摇摇欲坠,却固执地靠着大树,绝不肯妥协。
“小宝!”
她慢慢地开口,声音很低:“我的事,不要你管!”
他几乎怒了。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吗?
“小宝,我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入火坑,哪怕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行……”他冷笑一声,“你回去干什么?杀掉刘瑾?杀掉你的敌人?可是,这是你的责任?这天下,需要你一个女人去拯救?大明立国一两百年,连和亲都不曾,凭什么该牺牲一个女人?”
她非常平静:“我不是拯救别人!我是拯救我自己!”
他懵了!
夏小宝,她是不是糊涂了?
“小宝,你听我说……”
她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不用跟来劝我,我不会再见你了。”
“小宝!”
她断然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去。
也没法追上去了。
只觉得冷,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就像你眼睁睁地看着最心爱的人走入了屠宰场,可是,你却没有半点的办法。
他默立在原地,月光下,就像一个冻僵了的雪人。
梆梆梆。
五更的声音已经敲响。
夏小宝走得很慢,靠近客栈的时候,看到亮起的马灯,早起添加草料的店小二。
她默默地去牵马。
侍卫看到她,惊讶地问:“这么早,您要去哪里?”
她没回答,只解开自己的马,上马就走。
得得得的马蹄声远去,侍卫正要去报告朱厚照,但见他早已站在门口的阴影里,脸色十分憔悴,就如这一夜,从来没有睡过一般。
他惊呼一声:“皇……”
随即住口。
朱厚照已经上了自己的龙驹,风一般地追上去。
这一日,连续奔跑,从早上到傍晚,夏小宝丝毫也没停止,只是发疯一般地奔跑。到后来,马再也受不了,口吐白沫,几乎晕过去。就是这一瞬,夏小宝也一头栽下来,倒在了雪地上。
跟在她后面的朱厚照跳上去,一把捞起她,惊呼一声:“小宝,小宝……来人,快来人……”
客栈的抗火那么温暖,虽然不及上一家的繁华富贵,但是,也增添了不少的人气。
朱厚照亲自端了一大碗姜汤,但见炕上的女人,面色潮红,是一种快要虚脱的状态,紧紧闭着眼睛已经昏迷不醒。
他端了姜汤给她灌下去,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许久,她才睁开眼睛,慢慢地坐起来。
环顾四周,一切都很陌生。
正在打盹的朱厚照十分惊喜:“小宝,你醒了?”
她开口,声音十分干涩:“这是到哪里了?”
“再有三天就要到京城了。小宝,你饿不饿?我给你吩咐了粥点……”
她倒在炕上,没有再做声。
身下,被烘得热乎乎的炕,却没法温暖冰冷的背心,浑身一直在发凉。但是,她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只挥挥手:“你先出去,我要休息了。”
他还是坐在原地,眼神十分温柔:“小宝,我答应过你的条件就不会反悔。”
答应条件?
什么条件?
她非常疲倦,根本不想问。
“小宝,你曾要求杀掉刘瑾……”
原来是这回事。
可惜,她根本不曾去想,朱厚照是否听到了什么,而且,也不关心。
“小宝,你回了皇宫后,我们先去祭祀天地,就说你生病外出就医,现在痊愈回来了……母后一定会很开心,她经常提起你……”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多少次深思熟虑,绞尽脑汁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小宝,我已经下了诏书,升王守仁到南京做……”
“不用!”
她十分尖锐地打断了他的话!
难道王守仁是企图通过自己升官发财的么?
就算升了官,他会去?
朱厚照再也没法开口,只端了一碗粥点递过去:“小宝,你先吃一点东西。”
夏小宝没有回答。
只觉得疲倦,非常非常的疲倦,闭上眼睛,再一次睡着了。
而王守仁,的确也没去南京。
就在他去南京探望父亲的时候,已经得到启用的消息了,但是,他没去。
此时,他就站在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夜色里,看雪花飘飞。
许久许久,上马,勒转了马头,那是和夏小宝相反的方向,也是和南京相反的方向——贵州!
那是刘瑾将他发配去的一个蛮荒山地,到处是苗人和劫匪的世界。
本来,他早该去了,游历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回到了发配之地。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再向父亲辞别,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路上,他行走得很慢很慢。
茫然不知去路。
他要去的是贵州一个叫龙场的地方。没有一个亲随,没有一个护卫,有的只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仅仅几日之前,生活还充满了阳光。
心爱的女人,并辔天涯,并走四方,新婚燕尔,美妙无穷,一度认为,人生如此,纵然今生再不致仕也无所谓。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思考哲学,或者驰骋塞外,笑看风云,志趣相投,何其快哉?
可是,一夜之间,这些统统不见了。
说翻脸就翻脸。
连一个理由都没有。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荣华富贵?
为了报仇雪恨?
还是其他不得已的苦衷?
但是,他已经乱了方寸,脑子里乱嗡嗡的,没有一点头绪。
生平不为情伤,遇到情时,方知道那是抽丝剥茧,如一头乱麻。如果没有那个夜晚,如果他不把它当成自己的洞房夜,那么,就不会有今日的愁肠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