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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皇太后

来参与朝政的,当然不是大臣,而是当今皇太后。
皇太后早就要休息了,却闻得急报,皇后刺杀皇帝未遂,皇帝震怒云云。
皇太后并不太老,还是一中年美妇,但深更半夜的被折腾起来,面上,如一层寒霜一般,在乾清宫的大殿里,先看形势。
太监一声通报,皇帝已经跪下去,“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站定,并不答话,也不叫儿子平身,只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被两名宫女拘押着的夏氏身上,眼里,露出一丝惊异。
皇帝却不慌不忙,自己站起来:“母后,请坐。”
太后眼里露出一丝犀利:“这是怎么回事?皇后怎么了?”
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张永跪下去:“启禀太后,皇后娘娘心怀不轨,欲行刺陛下……”
“闭嘴,谁让你这个狗东西多话?”
皇太后怒斥一声,只看地上瘫做一团的夏皇后,再抬起头,碰到儿子满不在乎的目光,以及他脸上十分鲜明的五指抓痕。
铁证如山。
太监不敢说话了,皇帝自己开口。
“母后,夏氏因为醋妒其他妃嫔,牢骚满腹,对朕也早已怀恨在心,但是,朕没想到,她竟然狗胆包天,企图借侍寝之机行刺朕,幸亏朕反应快,才躲过一劫……”他伸脚,踢了踢夏氏,“啧啧啧,真想不到,这个女刺客,竟然是个练家子,一来就抓儿臣的生死大穴,也不知道,她是去哪里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估计进宫前,就心术不正……”
皇太后满脸都是疑云,她当然早已注意到一个情况,自己称呼的是皇后,儿子却随口称“夏氏”。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么老实巴交的夏氏,凡事小心谨慎,怎么可能去“刺杀”皇帝?
因为太祖的规定,本朝的皇后,几乎都选自民间的清白之间,可谓过五关斩六将,政审十分严格,怎么可能选出一个女刺客?
而且,这个皇后,还是她皇太后老人家钦点的。
当时皇帝本人中意的是另一个,她偏偏觉得那个女子太过妖娆,夏氏就端庄贞淑多了。
既然是刺客——
那刺杀在哪里?
凶器在哪里?
借口,是“找”出来的。
只要肯找,不怕没有。
皇帝脸上五指伤痕,皇后瘫在地上,头破血流。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行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是皇帝。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单单这两条。
谁伤了皇帝,哪怕只是一道抓痕,也足以诛灭九族。
侍立一旁的太监们,立即明白,为何皇帝大人不要包扎了。
皇太后再一次问,声音很狐疑:“真是皇后抓伤的?”
皇帝神色凛然:“母后难道认为是朕诬陷她?夏氏自来醋妒,对朕宠幸其他妃嫔怀恨在心,积怨已久,今夜一语不和,竟然出手谋害朕……”
然后,目光扫过伺候的宫人。
你们懂的。
谁发工钱,谁最大。
何况是老板暗示。
周围的太监们会意,一起跪在地上,无声地表示:的确是皇后动手谋害皇帝。
皇帝侧脸,正对着灯光,似乎想让自己脸上的伤痕,更加明显地呈现在太后面前。
一张俊脸,就如开了个酱油铺,真是紫的红的,一应俱全,五指山,鲜明清晰。
太后不是瞎子,当然将他的抓痕看得清清楚楚。
的确是女子指甲的抓痕。
她还想着最后的一招:“皇后,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哪怕皇后自辩几句也行啊。
可是,这个软弱的主儿,昏迷着,一言不发,就当不存在一般。
太后又气又急,她和儿子斗了几年了,是骡子是马,大家都清楚。可是,皇后你千不该万不该,留下证据啊——
干嘛要动手?
要保你都没办法。
“母后,您说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太后还能说什么?她恨恨地道:“既是如此,就任凭皇帝你自行处置。”
“你们都听见了?”
他环顾四周,笑了。
厚颜无耻:“母后下旨,将这贱婢打入冷宫。”
母后下旨!
可不是自己。
他话没说完,太后已经怒气冲冲地离去,甚至连夏氏都没多看一眼。
“恭送母后。”
直到皇太后的身影完全消失,皇帝脸上才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他要挣脱太后的掌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夏氏,按理说,是自己的皇后,就要一切听命于自己,可是,她偏偏不,是太后的傀儡亲随,一切听从于皇太后。几乎从她进宫的第一日起,他便在想着如何废黜她。
如今,总算如愿以偿。
斗争第一回合,自己胜!
至于躺在地上的夏氏,他感到脸上还火辣辣的,那一下抓,可不轻,跟猫抓似的。再一次伸出腿,踢了她一下,还有点不敢相信:“死贱婢,看你平素低眉顺眼的,今夜还真敢动手?”
他脸上的笑容更是残酷:“把这个贱婢拖入冷宫,今后,再也别让朕看见她。”说完,拂袖而去。
只冷清清的大殿上,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夏氏废黜一切封号,打入冷宫……快谢恩领旨……”
地上的废皇后没有谢恩,因为,她被那一脚踢晕过去,一直不曾醒来。
一众宫人七手八脚,连夜,将半昏迷的夏氏拖到了一个小破车上,拉出去了。
冷宫。
冷得出奇。
长年累月,柴门半掩,到处结满了蜘蛛网,一些肥大的老鼠不停地跑来跑去,蟑螂更是四处出没。
太监们一走,连宫灯都全被带走了,四周,黑得出奇。
不知过了多久,夏氏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一切,都如一个无边无际的梦。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便倚靠着破旧的窗户,再一次躺下去。冰冷的风从毫无遮拦的窗户里吹进来,寒气浸入骨髓。
还有头上的疼痛,伸手一摸,一些血迹凝结成小小的块状,都散在头发上,如鸡窝一般。
她哆嗦着,忽然跳起来。
太冷了,不可能是一场梦。
她伸手推窗户——但是,不用推,本来就只有窗筐,没有护栏,她怔住,只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毡子。月光鬼魅地眨着眼睛,风慢慢地已经小下去。
虽然是开春了,但是,春雨连绵,天气还非常寒冷。
昨日风光无限的至尊女人,厚重的凤冠霞帔,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首饰……一转眼,一切都成了空虚。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第一次明白,小人物的悲哀,翻云覆雨,倒下去,原来,是如此的容易。
但是,要爬起来呢?
天渐渐地亮了。
已经能看清楚那些昨晚悉悉索索一整夜的肥大东西——硕鼠,肆无忌惮地翘着长胡子,奔跑来去,小眼睛贼亮贼亮,似在打量,这屋子里是不是来了什么新鲜美味。
她一阵恶心,移开目光。
视线处,是杂乱无章的树林,一株弯曲的老柳树,柳枝刚发芽,千条万条地垂下来。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冷风似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