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命妇是不能蒙皇帝直接召见的,怕的是皇帝见色起义,免得和大臣们酿成不好的关系。毕竟,随意给大臣戴绿帽子,也非人君所为。
但是,新帝不拘一格。
他在傅贵妃的长春宫里召见甘甜。
傅贵妃早已得知皇帝的来意,所以,更是小心谨慎。在宫里久了,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真是一点也不欢迎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可皇帝有令,她也毫无办法。不但不能赶走,反而要尽心竭力地“保护”好这个人质。
如果逃走了,新帝肯定问罪。
从司马皇后到一众妃嫔,都有参加。
此外,还有其他亲王的命妇们,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并无什么僭越之处。
寻常家宴,气氛轻松。
毕竟是刚登基,天下承平,气象更新,恒文帝面有得色,态度十分温和。
“朕忙于事情,这么久才召见弟妹,真是不好意思。”
甘甜急忙行礼:“陛下日理万机,能于百忙之中召见,甘甜已经是不甚荣幸。”
这时候,司马皇后笑起来:“陛下,臣妾们都有礼物送上……”
新帝兴致勃勃:“哦?你们也有礼物送给朕?那么,朕不妨看看……”
于是,上至皇后,下至命妇,都把自己替皇帝准备的礼物送上。
这些礼物,无一不是精心准备,昂贵之极,从珠宝如意,赏玩字画到衣服鞋袜……应有尽有。
轮到琅邪王的王妃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傅贵妃的面上也不怎么好看,这个侄女,简直就是个白痴,她来到京城,竟然除了寻常的盘缠,其他都没带。看吧,现在人人送厚礼,你怎么办?
她看甘甜两手空空,又看到妃嫔们一个个看好戏的目光,真的是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连累自己。
倒霉鬼。
就连新帝也兴致勃勃地看着甘甜。
这时候,甘甜不慌不忙地起身,解开随身的一个小包裹,拿出一支小小的东西。
众人都吃了一惊。
这是一支包裹好的麦穗,晒得干干的,沉甸甸的。
她拿出这个东西干什么?
甘甜躬身,把这枚精心包裹的干麦穗递过去:“陛下登基,轻徭薄赋,实乃万民之喜。蓟州偏僻,王爷没有什么更好的礼物,特意命甘甜带来这一支嘉禾,恭祝陛下的江山,兴隆昌盛,人民安康。”
新帝接过麦穗,哈哈大笑。
他抚着麦穗:“好!好得很!还是皇弟知我心意。金银珠宝,原非朕所爱也,唯有这江山社稷,唯有这民生百姓,方是朕心心念念。好,这礼物送的好!朕所受到的礼物,就数这一件最合心意。”
一众妃嫔面面相觑。
就送这么一只一钱不值的干麦穗,却被新帝夸成这样。
犯得着么?真是的?
新帝抚着麦穗,表情十分真挚:“天下初定,民生多艰。各位爱妃深居宫内,日日享受荣华富贵,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想我天朝,幅员辽阔,人民众多,但时不时有火山地震或者旱涝之灾,黄河流域也经常爆发大水,遇到灾荒之年,人民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晋朝的白痴皇帝惠帝,听得大臣奏报灾荒,人民没有饭吃,纷纷饿死,竟然奇怪地问,他们没有饭吃,何不吃肉粥?这样的荒唐天子,所以江山社稷难以保住。朕希望,在朕的有生之年,都可以轻徭薄赋,万民归心……”
一干妃嫔们立即行礼,纷纷附和。
甘甜也由衷道:“陛下仁爱无敌,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这一顿家宴,气氛非常正常。
谈笑之间,恒文帝无非是问问琅邪王的情况,王府可好安好之类的。傅贵妃也在一边帮腔,气氛倒也算得河蟹。
酒过三巡,甘甜终于寻机回到了正途上:“陛下,我来京已经一个多月了。亲眼目睹了陛下登基,天下归心。也承蒙贵妃姑姑招待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打扰下去,请陛下允准甘甜归家……”
新帝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王妃进京一次,实属不易。今后山高水长,你和你姑姑也难得有相见之日,不妨多呆一些日子,傅贵妃,你说是不是?”
傅贵妃本是巴不得甘甜快点滚蛋,可听得新帝这么说,只好满脸堆笑:“也是,甘甜,你难得来一次,就留下来多住一些日子好了。”
甘甜心中暗暗叫苦,果然,新帝是扣押人质不放了。
这次走不了,日后要走,就难如登天了。
从此,甘甜就陷在傅贵妃的长春宫里,进不得,退不得。
新帝这时候,正在忙碌。他先是把老皇帝之前不得重用的一批名士,黄泰、齐秦和方惜之等人都提升为行政负责官员,对帝国政府内部的权力进行重新分配,也使他自己能实施他的新政策。
在政府官署的大小和数目方面以及在一整套官员的设置上,也都有了改变。户部和刑部的所属司从12个减为4个;都察院中的两个都御史合并成了一个;同时,国子监和翰林院的各项职责和人员编制大为提高和扩大。
它们都是有目的的变革,意在搞一套新的建制,使权力归到皇帝信任的顾问的名下,加强文官之治,以削弱将军们和皇子们的权势。
尤其是对诸藩王国度里的行政也进行了一些改革:设置了宾辅和伴读,并让翰林学士以儒家的为政传统教育和辅导诸幼年王子。王子们还进一步不准参与文、武政事。
在老皇帝分封诸王的时候,王子们都享有巨额年俸和广泛的特权;虽然他们在法律上对境内平民百姓不享有直接的行政权力,但他们每人都节制三支辅助部队,其人数在3000到15000之间。
其中有一条规定:在新皇登极以后的三年时间内藩王们不许来朝廷,只能留守藩封。可是,如果有“奸臣”在朝廷当道,诸王得准备他们的兵力,听候新皇帝召他们来“拨乱反正”,而在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和驱逐了奸佞以后,他们仍应返回封地。
对于合法的继承原则定下了一条重要的规矩;它既适用于藩封王子的继承,也适用皇位的继承。其中主要的一条原则是继承人应该是长子,并为嫡妻所生。如果这一点已不可能,嫡妻所生的第二个儿子将成为合法继承人。
老皇帝本来有十几个儿子,但是,其中多半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儿;年长的几个亲王因为好色无度早已去世,剩下的成年藩王,就只剩下了琅邪王和七王子。
七王子酒色财气,雅好女色歌妓,形同废人。
所以,只剩下琅邪王是健在的最年长而又权势最大的藩王,同时他也是皇家礼仪上的尊长。
几经斟酌之后,新帝在几大心腹重臣的影响之下,决定走完全废藩的道路。
诏书一出,天下哗然。
本来,按照恒文帝的意思,是马上出兵,打琅邪王一个措手不及。可是,方惜之等大臣权衡之下,认为蓟州城路途遥远,又是抵御匈奴的重镇,加上粮草不继,加上琅邪王蛰伏不动,所以,建议继续观望观望。
趁此机会,也好集结兵力,一旦琅邪王有所动静,立即拿他开打。
新帝采取了这个建议。
外面即将天翻地覆,后宫里却是平静无波。
甘甜在长春宫闷得几乎要长虱子了。
她一天和傅贵妃说不了几句话,而且,傅贵妃得到消息,皇帝的削藩行动开始了,首先针对的自然是琅邪王,她生怕这个外甥女连累自己,便把她打发到长春宫的别院里,让她深居简出,轻易不许外出走动。
门外,日日都有侍卫看守,美其名曰照顾王妃的安危,实质上是扣押人质。
甘甜连大门都出不了半步。
这一日,宫女们送来午膳。
其中一个叫做梓潼的宫女,将一盘点心特意往她面前挪了挪才退下去。
甘甜心里一动,漫不经意地称自己现在没胃口,假装要休息一下,等一会子再吃饭,遣散了众人。门一关上,她立即拿起那一盘点心。
分开第五个时,找到一张很细的字条。
“削藩诏书已下。”
她一震,新帝好快的动作,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缓冲的时间。
现在琅邪王手里不过区区八百侍卫;而且夏原吉训练的军队,时日尚短,规模也还没有到位,纵然起兵,何济于事?
她心急如焚,日日揣测琅邪王的举动。可是,此后却再无消息,就连那个叫做梓潼的宫女也不见了。
原来,新帝怕她和外面有勾结,所以,每三五日便会更换一批伺候的宫女。如此,她根本没有笼络人心的机会。
终于,半个月之后,梓潼再一次来送餐。
甘甜迫不及待地从点心里拆出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起兵了!
琅邪王反了。
他果真起兵了。
甚至连和新帝交换人质都不曾,直接起兵了。
甘甜,这时候才真的慌了。
也许,新帝马上便会把自己五花大绑,押赴战场,威胁不济事的话,就会立即杀掉,以儆效尤。
她日日寻思逃脱之法,可是,就连夏原吉也消失了。
他再是神通广大,也不敢在皇宫里来来去去。
甘甜几乎要绝望了。
在这样苦闷的时候,别院里,终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新帝,只带了两名小太监。
甘甜但见他面色平和,心宽体胖,立即察觉不好,琅邪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果然,新帝开口了,慢条斯理的:“王妃,朕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第57章 不幸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