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往回走,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嗖嗖一声。甘甜悚然心惊,但觉眼前一阵白光,她来不及躲闪,忽然闭上眼睛就晕了过去。
“娘娘……皇后娘娘……”
古老的大树下面,一只死掉的狐狸,毛一层一层掉下来。
朱达等蜂拥而上,一如大祸临头。
乾清宫的门死死地闭着。
昏迷过去的皇后被抬到了床上。
有消息灵通人士不停地来来去去,打听情况,比如,皇后倒下去的时候有没有露出狐狸尾巴?或者,狐狸的尸体在哪里,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人附身上去?
这些事情,暂时不得其解。
御医们来了,又离去。然后,又换一批。老太医诚惶诚恐,只说没事没事,娘娘时一时不察,这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响动。
然后,他们无一例外地看陛下的脸色,心里一个个惴惴不安:陛下到底是希望皇后有事呢还是没事?
如何回答?
还是老太医见识过人,硬着头皮,说出了准确的答案。但是,琅邪王显然不怎么相信,露出要杀人的目光,好像这些说“没事”之人,一个个都是不折不扣的白痴,庸医,是他白花了钱请来的废物。谁也不想成为废物,所以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当琅邪王喊滚出去的时候,一个个的,便真的滚出去了。
迫不及待,生怕稍微慢一点就遭殃了。
剩下的侍卫们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死掉的狐狸就摆在他们面前。
可以看得出,这只狐狸生前是非常漂亮的,那是一只灰色的银狐,十分罕见,不论别的,单看她的皮毛,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被称为狐狸精也是很恰当的,绝对当得起这个狐媚的称号。
但是,它已经死了,就倒在乾清宫的门口。
以至于众人都有一种错觉,是不是这只狐狸死了,皇后就会死了?
狐狸和皇后,谁藏在谁在的灵魂里?
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时刻,出现死狐狸,真不是好兆头,所以,也更增添恐怖的气氛。
琅邪王也看着这一只狐狸,面色铁青,看着跪满了一排的侍卫们,怒不可遏:“你们这些饭桶,朕是怎么再三再四叮嘱你们的?说了多少次了,决不许走出划定的界限之外,你们为什么却不遵守?”
所有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皇后娘娘坚持,谁敢违抗?
首当其冲的是朱达。他们兄弟从小跟随琅邪王,虽为君臣,实乃情谊深重。可是,这一次琅邪王一点也没给他留情面。
“朱达,朕是怎么吩咐你的?你是不是连朕的命令也不放在眼底了?”
朱达叩头谢罪,也不做任何的分辨,只是不停地谢罪:“罪臣该死,罪臣该死……是罪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罪臣该死……”
琅邪王没有继续责骂,只是死死盯着地上的狐狸。
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狐狸真是从天而降?
夏原吉!
无孔不入的夏原吉!
他真的把恐怖气氛发挥到了极致。
对于一个失败者来说,再也没有比令胜利者惶惶不安,肘腋生变更加打击的事情了。琅邪王知道,自己不能露出半点的惶恐,只要一乱了阵脚,先就被夏原吉打趴下了。
不不不,没那么容易。
夏原吉的这些伎俩,自己绝不会上他的当。
他用脚踢了一下死狐狸,镇定道:“拿出去埋了……”忽然又转变了心意,淡淡道,“不,把这只狐狸拿出去,吊在树上示众。”
朱达等人不敢问这是什么原因,反正陛下怎么吩咐,自己等人怎么做就是了。
“听好了,今后谁再敢有抗命不尊,一概杀无赦。”
众人狼狈退下去,琅邪王砰的一声关掉了大门。
他靠在门上许久许久,愤怒得手心里都冒出汗水来了。大冷的天,心里却一直在忽冷忽热的颤抖。
过了许久,直到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点,他才慢慢地走进去。
推开了两道门,最里面才是寝宫。
石门深深,隔音效果很好,他的咆哮和怒吼,里面一点也听不见。宫女们识相,都战战兢兢地垂手而立,一声不吭。
他在最里面的门口又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推开门进去。
已是傍晚,屋子里没有亮灯,光线很暗,床上的女人呼吸均匀,睡得很熟。他在旁边的大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得啊的一声呵欠。
“甘甜……”
她睁开眼睛,一觉醒来,精神百倍,仿佛一点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甘甜,你无大碍……”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大碍?他在说什么?
甘甜举手投足,一点事情也没有,好得很呢。
他死死盯着她的面孔,珠圆玉润,透出一种健康的红色。他不由得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将她的腰搂住。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腰,啊啊啊,可真够有料的——昔日他最喜欢的是小腰的女人,最喜欢那种丰胸细腰,尤其是细得双手一握,虎口交叉就能握住腰肢的女人——
但是,身边的这个女人,自己只怕四只手都握不住她的腰。
他却笑了。
因为摸到这一身的柔软,那么舒服,温暖。
甘甜却骇然。
这厮鸟,这是要干什么?
“琅邪王,你怎么来了……”
“甘甜,是不是你长得太健壮了,抵抗力就特别强?”
她满不在乎,当然,自己又不是病西施,被风一吹就倒了。
强壮的女人,等闲危险不在话下。
可是,琅邪王干嘛这么问?
他再一次的如释重负。
御医说得没错,她安然无恙。
“甘甜,你是猪!”
“你侮辱我?”
他呵呵笑起来:“猪才会这么健壮,怎么都不怕。”
“!”
她懒洋洋的,也不生气,揉揉惺忪的睡眼,驱赶他:“别闹我,我还困着,要继续睡觉……”
“甘甜,你可知道,御书房里有关朕的子嗣问题的奏折,起码堆了三尺高了?”
她一怔。
怎么说起这个问题?
“那些大臣们自认为一个个忠心耿耿,忧国忧民,天天比朕还着急地担心着朕的子嗣问题和后继有人问题,劝谕的,进谏的,上书的,讥讽的,嘲笑的……朕在他们眼底,简直成了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假男人了……”他自嘲一笑,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朕忍耐这种情况,已经很久很久了……甚至大大地不耐烦了……”
“……”
“他们简直是在羞辱朕的人格……”
“!”
然后呢?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
甘甜也不追问。
黑暗中,他闭着眼睛,想起这许多年的岁月,一如风云岁月催。那么长的几年,他的人生已经快到中年了,夺取天下,拥有子嗣,后继有人,每一日提心吊胆的快乐,万无一失的保护和照顾……这一切,就如一场战役,只许胜利,不许失败。
他太过在意,所以,慌不择路。
一意孤行,连和别人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实在是太想一举凑效了。
也不管是不是经得起推敲,反正在他的皇权之下,他纵然坚持猪就是马,鹿子就是狐狸,谁又敢说不是?
实在是太经不起任何的闪失了。
好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
“如果朕真的有了子嗣;如果有人竟然胆敢试图破坏……那么,无论他们是什么人……朕都绝不会饶恕他们……”
甘甜睁大眼睛,看着他。
适应了黯淡光线的眼睛,已经能逐渐地把琅邪王看得清楚一点儿了。他端坐她面前,身子陷入大椅子里面,神情诡异,似是愤怒,又似是伤感。
“也许,对别人来说,可以有很多选择的机会……但是,朕却只有这一个机会……所以,与其到时追杀,不如防患于未然……”
甘甜若有所悟,只是不做声。
她在这一刻,忽然不发言了,一句话也不说。
大智若愚,大愚若智。
她不知道她占据的是哪一样。
四周沉默得出奇,一种异样的空气在两个人之间流动,似是看不见的一种暗流在慢慢的涌动,回流,急促而奔放,甚至是压抑和恐惧。
“七弟死了。”
甘甜一时反应不过来。
“朕忽然想吃烤全羊,吩咐下去,御厨送上来,揭开,里面是七弟的人头……”
甘甜身子一震。
忽然很想呕吐。
她捂住胸口,强行忍着没有吐出来。
“七王爷他……”
琅邪王忽然警惕,再也不说下去了,只挥挥手:“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这间屋子里,不适合谈论这种话题……”
甘甜默然。
是的,夏原吉全力以赴宣战了。
他不光要杀掉用不着的女人,更会杀掉琅邪王身边的人,亲人,爱人,一个个的杀下去……然后,才轮到他琅邪王……
七王妃死后,王府的守卫不可能不森严,琅邪王也是做过准备的,但是,依旧无济于事。仿佛是黑暗中藏着的黑白无常,他想人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
一点也没有妥协的余地。
敌明我暗。
琅邪王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拿精于易容术的夏原吉没有任何办法。他可以化身为这天下任何一个人。
你琅邪王不可能每天让皇宫上下每一个人都检查一下自己的面具——是否戴着别人的面具——更何况,夏原吉摆明了来去如鬼影子,并不是一直在宫廷里呆着。
他想出现就出现,想不见就不见。
这一次,居然轮到七王子了。
七王子是琅邪王在世的所有亲人之中相对最为亲密的一个人。然后,这个人也死了。下一个,轮到谁?
她微微咬着嘴唇,想得出神。
“今天你路过的大树下面,死了一只狐狸……是一只玄色的小狐狸……”
甘甜终于忍不住出声:“难道是我的狐狸精真身现行了?”
琅邪王嘿一声。
甘甜也笑起来。
他却不笑,语气严肃得出奇。
第217章 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