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偏堂的风,好冷啊。”苏海棋幽幽地说完,看着手上的白绫,想起和欧阳少桀有过的从前,泪就扑朔而下。就这样弃他而去,真的好么?他会不会在她死后难过,会不会发了疯地去找她,会不会抱着其他女人在怀里,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很像她?
白绫滑过手掌,搭上房梁,嗖地一下穿过,不带一丝犹豫,就好像苏海棋如今支离破碎的心。
“就算我如此爱他,又如何呢?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他……他大概也会嫌我了吧……?嫌我这下贱之身……呵呵呵……”苏海棋兀自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她双目空洞地踏上那木漆的小板凳,那上面,似乎承载了她十多年来的记忆。站上去,站上去,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这样催促她,她无可奈何也不知如何去做,是这个世界逼她的,是他们逼她的。
鬟发上的琉璃发珠簌簌往下落,是碰到了房梁吧,想她这一生也算凄苦,能熬到现在算是个奇迹,能遇到欧阳少桀更是幸运,愿只愿来生,她不沦落风尘,不委身于青楼了。一个人在临死前是会回忆很多东西的。
而苏海棋能想起的,大概就是和欧阳少桀的点点滴滴。
他说会陪她一直到老。
他说不理红尘喧嚣,世间风情万种,他独独爱她这一种。
他说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赎她出去,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说他这一生,只爱她一人。
他说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他说只有她,只有她能听懂他内心的孤寂。
他说,他们相爱,他笃定。
想着,想着,泪竟也不自觉地流下了。当真舍得欧阳郎?枉叫绿蜡做红玉?心底还是有个声音,写满了不期许。
“吱吱吱——”破旧的小屋里,突然有一只灰白色的鼠类窜过。着实把苏海棋吓了一跳。这一吓不要紧,可别忘了苏海棋手里,够着的是一条白绫,而白绫圈住的,是一个柔软的脖子,她这一愣神,恰好从木凳上滑了下去,其实在这一秒前,她已经后悔了,她发誓要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全部赢回来,本想着做做样子就算了,可是没想到她苦笑了一下,顿时觉得脖子酸痛,被勒紧了罢,再喘气不过了吧,那道紫红色的印记留在脖子上,会很难看吧?这样难看,阎王爷会要我吗?他会放我回来吗?再多的言语都不过化成了过往云烟了,她即将面对的是死亡,多少人想触碰却触碰不了,多少人想逃避却如何都逃脱不了的死亡,她淡淡笑了一下,轻轻闭上了双眸。
可世间事,从来都不遂人之意。
“不要——苏海棋,不要——”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从门槛出传来,她熟悉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她用尽全身力气,轻呼了一句,“救我——”然而这声音嗡鸣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欧阳少桀眼见她就要向上叫黑白无常带了去,心痛到慌乱,慌乱到赶紧跑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凳子摆好,他妄图站上去把她抱下来。可是,因为太在乎,太慌张的缘故,他好几次把木凳弄翻,他一边骂自己一边又用了好几番气力把凳子摆好,才颤颤巍巍地站了上去,直到他感受到苏海棋身上的热气,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又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让自己用勇气把她从那道魔鬼的枷锁上解脱下来。
他拿手在她鼻息处探了探,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若是苏海棋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也活不下去了。当然,要是她出了什么事,绿雨阁的老鸨也逃脱不了。他当初可是给了一大笔银子给她,要她负责看好苏海棋的,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是肯定要给他一个交代的。可是现在需要想这些吗?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苏海棋活下去,他抱着怀中渐渐没有呼吸变安稳的人儿,暗暗发誓,此生定不负卿意,他已经伤害了她太多次,等她醒来,他定要娶她,向全世界宣布,他欧阳少桀,这辈子,只爱苏海棋一个人。
“棋儿,你一定要好起来”欧阳少桀轻轻叹着气,对着一个仿佛睡着的人诉说着情思。幸好她不是真的睡着,希望她尽快醒来,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她怎么忍心丢下他一人,在尘世沉浮,感受这世界的残忍?
“棋儿,我要带你去看烟花漫天那时,我会给你一个家。”
“棋儿,我要带你看林海,那儿听说很美,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棋儿,你听说过狸猫的故事吗?传说狸猫会飞,在它看见真正相爱的两个人的时候!我听父辈人说,我家后山上就有狸猫呢!我带你去”
“棋儿,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不让任何男人玷污你,你在我心底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不管别人说的多难听。”
“棋儿,我已经知道你做的一切了,你怎么这么傻啊”
“棋儿,看,我给你带了这块你最爱的三生石项坠啊,你以往一直嫌我不肯给你买,不是真心爱你,我只想说,我想把它送给你,在我将要娶你的那天”
“咳咳咳——”怀中人不知是在他的许诺下还是使劲摇晃下,竟然醒了过来。看到他,眼里溢满了激动的泪水。
他们相视而笑,仿佛那个瞬间,世界都不复存在,仿佛那个瞬间,世间一切都重获了新生,出现了颜色,草木重新出现了碧色,花儿重新绽出了笑脸,他看着她,她看着他,日暮比清晨更悠长恬淡。他们只要彼此相望着,就给了对方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傻棋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欧阳少桀抱她抱得愈发紧了,她都有些喘不过气,但是她知道,此时她赢了,这个男人比在乎他自己还要在乎她,好像一松手,下一秒她就不在这了一样,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投资,就是一个男人,在遇到欧阳少桀之前,她未曾有过着这种想法,但遇到欧阳少桀后,她才发现,一个女人的幸福要用一生去坚守,这是一场太长久的战役,她可以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她却不能在战役中有半点懈怠,这关乎尊严和人格。
“是啊,我太傻太傻,我干过最傻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你”
苏海棋软弱无力地倒在欧阳少桀怀里,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从她和欧阳少桀认识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和他透露自己的心声。
欧阳少桀的眼角有些迷离,他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好像有些不真切,好像又直切入人心。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起了苏海棋,轻轻吻了上去,一吻定情,一吻终身。
他知道苏海棋一定听见了他的许诺,假使不在昏迷中,他也向自己承诺,他不管用尽什么法子,定要叫苏海棋留在他身边。
绿雨阁。
“花娘!花娘!你给我出来!”
欧阳少桀用扇子轻轻遮挡着面庞,安定地坐在小楼侍从为他备好的雅座上。那副尊荣,如果不是出现在青楼,倒是像极了一位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可怜他天性风流,随不了隐士,只能在女子膝下承欢数次,这样无止境的索取带来的,恐怕只是无止境的空虚吧。
“哎哟喂,欧阳大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呀?”老鸨花娘一脸谄媚,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得罪不了的主,转念一想,凭他对苏海棋的一往情深,再来她们绿雨阁,定是要找苏海棋了。不好!
“哼,你说呢?”欧阳少桀一脸不耐烦地把玩着手上的酒曲。想着若是她不说实话,今天就要这绿雨阁断了生意,砸了场子!
“欧阳公子啊,你是来找我们苏海棋的吧?她呀,指不定跟哪个野男人跑啦,今个儿早上就没有看见她人了哼,能从我们这跑出去的女子倒是寥寥无几,她身段不见得有多好,本事倒不小”花娘还在顾自地絮絮叨叨讲下去,数落她的不是,她是想让欧阳少桀转心,苏海棋跑啦,她的绿雨阁难道就没有别人可以留住欧阳少桀这位家缠万贯的大财主了吗?
只是她没有发觉,欧阳少桀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她也不知道,这位欧阳家大少爷对苏海棋一往情深到了什么地步。
“一万两,够不够。”欧阳少桀不想再和这婆子纠缠下去了,索性直接了当。
“什么?!”花娘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使劲在脑袋里盘算,这一万两是否值当以及欧阳少桀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万两,赎苏海棋,我问你够不够?!”欧阳少桀倦怠到了极点。
“这”花娘心里开始慌张了。谁见到钱不想要?可这如今,苏海棋大小姐她玩了个离穴出走,上哪去给欧阳少桀大少爷找人去啊!想到这,她心里直打鼓。
“两万两。少废话,人给我带出来,我现在就要带她走!”欧阳少桀当然知道她拿不出人,但是凭商人的精明,他打算好好赌上一把。
“花娘当真是没有看见苏海棋她人呐鼠宝,去去去,去苏海棋房间搜搜,没有人再去后院搜搜哎呀,欧阳公子,你先坐,先坐。别着急,别着急”
第17章: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