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呆呆的望着他渐渐消逝在雨幕后的身影,良久,明清才似忽然回过神来,猛的转头望向明云,叫道:“师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明云轻轻叹了口气,这才缓缓从暗处行出:“师兄,还记得师尊刚闭关的时候么?那时,他每天都要我们送些风系灵石进来。”
明清的神情仍是愣愣的,呆呆的点头道:“没错,当时我还在奇怪,师尊要那些上品灵石做何用?”
明云无奈的叹了口气:“没错,灵石里面虽然蕴藏着很强的灵气,但却只能用来启动阵法,若用来修炼,除非神念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否则定然操纵不了灵力,最终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但师尊那时正在冲击一处很重要的玄窍,一旦成功,定能更上一层楼,达到地仙的大成之境,离飞升也只有一步之遥了,但他体内的仙力却没有那么浑厚,无论如何尝试,那处玄窍总是紧闭着,丝毫不动。”
“什么,你是说,师尊用了灵石的力量?”明清忍不住叫道。
明云苦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刚开始,还只是用几颗小号灵石,其中的灵气也不多,师尊他也上能操纵,但那股化成的仙力却仍不够,于是,他为了冲破玄关,就用了更大的灵石,终于越用越大,到了最后。”他又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到了最后,终于出了事情,那日,我照常将灵石送来这里,路上却不巧遇上了明风师弟。”他脸上显出一份痛苦之色:“他言到有好几月未见师尊了,便欲与我同来,当晚我们打开这道玉门的时候,却正见到师尊的原婴飘与空中,而他的身体,竟已经脉寸断,我们当时都呆住了,未反映过来,却就在这时,他,他进入了明风师弟的身体,然后,我就见师弟惨叫一声,原婴被逼出了体外,化作一道青光入了那口铜钟里。”
他虽是一脸平静,但那双眼中的惧意却似能淹没一切般,钟虽已不在,但那诡异的钟声却似仍在这黑暗的空间内回荡着,偶尔闪过的一道苍白闪电,更似在控诉着什么,终于,明云再也忍不住,大喊道:“他那时候不用我的身体,一定是因为我的修为远不及师弟他,这才逃过一劫的,但本来应该魂飞魄散的人,应该是我啊!”
数道闪电滑过,他那张方正的脸仿佛也变得狰狞起来,惨笑道:“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再不敢认真修炼,所以到现在,到现在也才不过刚刚化婴,变成了二辈弟子中最没出息的一人。”
明清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那以安静下来的混沌苍穹:“怪不得,怪不得那天你出来后就说师尊要闭死关,怪不得,怪不得明风师弟那时就像大变了一个人一样,怪不得从那以后,灵霜师妹与他就分开了,再没有接触过。”
一旁的风宁目中却闪着复杂的神色,低语道:“玄霄师祖选择明风师叔,真的只是因为修为么?”语声并未传的太远,无声的飘散在了一片不断的雨声里。
雷声虽止,大雨却仍是哗啦啦的下着,让人很难静下心来,林泉手一歪,又写砸了一章字,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笔,担忧的望向一边的灵霜,她又费去了一章画纸,丢在了地上。林泉看着这满地的纸团,心头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从那脱尘峰回来,师尊的心绪就一直很乱,身周混乱的气息也一直未调理过,这在曾经,可是从未有过的,“师傅与师叔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抬眼望向窗外不止的暴雨,目光忧郁。
灵霜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转身走入了门外愈发大的雨中,林泉吃了一惊,呼了一声:“师傅。”随手抓起一把伞,也跟着奔出了门外,大雨中,她并未撑起一层护罩挡那密集的雨滴,任由它们溅湿衣衫秀发,林泉心下担忧,紧赶上前,为她撑起了伞,灵霜只淡淡的望了他一眼,便继续向前行去。
林泉不敢开口,默默的随着她走在那漫长的山路上,即使在这倾盆的雨夜,寂蓝峰顶的那轮寒月也丝毫未映起那苍白的光芒,依旧一丝不差的将那凄冷的月光洒在山间,两人并未走下山去,这条路并不是下山的,而是通往他从未去过的后山,自他上山以来,灵霜并未与他提起那里,他无意间也将它忽略了,没有去看过。“师尊今夜去那,是要干什么呢?”雨声依旧哗啦啦的响着,这条路并不长,很快便走到了尽头,两旁茂密的蓝枫林消失了,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漫天飘洒的雨丝下,唯见那滚滚的云海,翻腾起朦朦胧胧的雾气,在那凄冷的月华照耀下变得蓝盈盈一片,就连远处一座座高大的山峰,也被这浩淼的云气遮挡,变得似隐似现,就好像一座座飘浮在云海上的岛屿一般。
灵霜终于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望着似乎并不存在的云海尽头,时光仿若又倒流了几十年,月影下,那道身影朦朦胧胧中又在眼前浮现,与他畅谈那古今之事,神游那万里玄荒,多少年过去了,她都不敢来这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无声的叹了口气,风带着如针般冷利的秋雨打在她脸上,与那冰冷的泪水一同滚滚而落,心痛若死,也莫过于此了吧!
两人所立的,是一片孤崖,被月光照的蓝蒙蒙一片,林泉站在她身边,望着身旁这道孤凄的身影,心头也仿如有什么东西压着一般的难受,这处凄冷的孤崖,也似比别处要寒冷了数倍一般。
灵霜忽然摊开手,那把曾伴她多年的古琴便平浮在了她身前,琴声悠悠,在那乱舞的雨声中静静的回荡开来
刹那芳华,弹指即谢,转眼又千年。
望三生石上,人影交叠,数不清的恩恩怨怨。
扬首望天,一轮寒月,霜满天。
直欲坠八千里云海,入红尘堕入纪元。
却难却那仙缘,情丝万千。
雨声凄凄五百年,云雾漫漫迷我眼,分不清天上人间,同是一轮月。
扬首望天,一轮寒月,霜满天。
风瑟瑟,天无言,此恨绵绵不绝。
穿越那五十余年的岁月,她曾是八百里山脉中最美的少女,却将芳华影遁于茫茫无际的云气里,难得展现,但只需让人看到那娇颜一眼,便永难忘却,还记得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天地间充斥着一股湿气,仿佛捏一把就能渗出水来,她正与两位师姐一同在玉水殿内恭听师尊教诲,殿外灰色的天空中却忽然划过了三道青光,直直落在了大殿的阶梯前,玄灵师太的身体陡然一震,张着嘴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见三名青袍道人缓步踏入了殿内,灵霜认得,为首那名有着一头银丝的真人正是散云峰的玄霄师叔,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雅脸庞,那晶莹的肌肤仿佛透着一片淡淡的流光,让人不忍心移开目光,她注意到,自从他们进来,师傅的眼神就从未从他身上转开过,但灵霜却未太注意这位师叔,不知怎么的,看到他那张好看的脸,她心头就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再说了,他也不是最好看的一个,她的目光很快便即转移到了他身后的一名青年身上,而身旁的两位师姐,她们的目光也都和自己一样停注在他身上。
那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甚至更要超过玄霄师叔许多,那张脸的线条格外柔和,透出一股如潭水般的沉静,那双乌黑的眼睛是那么的亮,目光却一点儿也不刺眼,柔和的仿若水波一般,一瞬间,她就被那双眼睛迷住了,全身上下仿佛都沉静在一片暖洋洋的阳光里,几乎醉去,忽然,她打了一个寒颤,猛的从朦胧中惊醒,这才发现,一股诡异的气氛包裹了她。
她向四周望去,殿内六人的目光齐齐钉在她身上,她一一对上了那六双眼眸,两位师姐的眼中满溢着嫉妒;;玄霄师叔的眼神复杂的凝视着她的脸,他身后的两名弟子也都痴痴的望着她,明清的眼中满是痴狂;而就连他的眼里,也有着一片难以掩饰的惊叹,不知怎么的,她心头涌上一阵惊喜,但还未等她细细品味,却忽然对上了师傅那双仿如冰窟的眼睛,一刹那,她如坠地域,无穷无尽的阴寒铺天盖地而来,从她身上的各个毛孔中渗入,直渗入骨髓。
从那日之后,玄灵嘴角旁那一丝柔和的笑意就再看不见了,向她望来的目光冰冷的让她害怕,而她的周围也多出了几道身影,明清总会将一大捧一大捧的鲜花送到她面前,用火热的目光看着她,说些让她开心的话,但时间长了,她也慢慢开始厌倦起来,所有漂亮的花儿他都送遍了,所有好听的言语他也都已说了一遍,再无什么新意,和他在一起也变得无聊起来;而恰恰相反,他的嘴中却从来也没吐出过那些华丽的辞藻,只是每天早晨等在她必经的山道旁,微笑着递上一朵新鲜的山菊花,然后拉起她的手,一起随风飘荡在幽幽的群山间,不知为什么,闻着那并不浓郁的花香,转头望见两位师姐那既羡慕又嫉妒的目光,她心头就说不出的开心。
昆仑山脉奇景无数,但被她们这般天天游览,也会有看尽的时候,何况,昆仑虽大,却也已容不下他们那飘飞的心了,于是,借着地仙试练的机会,她们携手飞出了昆仑,遍走玄荒,到过那锋芒必露的清明山,水天一色的鄱阳湖,影月森森的十万深山,茫茫无际的千里戈壁,伴着月光幽林,小溪巨瀑,她们纵论天理,畅谈古今,也曾留下过屡屡情丝,在蒙蒙的云雾和淡淡的花香中弥散,永远印刻在那山山水水间,和那两颗琉璃般纯净的心上。
第51章: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