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儿大眼睛,尖下巴,眼角有个明显的故意扎出来的小孔,那是它的“泪痣”,把泥人本来就不精致的脸糟践得更不像样。秦思白在陈骁心中很好看,但这泥人却不尽如人意。
即便这样,也拦不住陈骁每每在战斗打响之前,把玩着泥人儿发呆。
其实不为别的,摸着泥人儿,就像握着秦思白的手,陈骁觉得安心。
没在陈骁这里找到声援,李秀禾不再理这些人的胡闹,继续正色:“我说的智取就是偷袭,敌人不会想到我们会用这种方法,出奇才能致胜。我们的大部队在主阵地佯攻,一队人马直接绕到敌人后方,趁其不备端了他们的指挥部,到时大部队冲进去,里应外合,一定能最大程度减少人员伤亡而取得胜利!”
此言一出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战场上谁的心眼儿多谁就打胜仗,这方法在久攻不下相互僵持的阶段来说,确是一条妙计。
既是想要出奇制胜,那突击队的质量就是致胜的关键所在,数量要精简再精简,人员要干练再干练。
于小满主动请缨:“我去。”几个勇武的营连排长也都纷纷自荐。
严浦生不甘落后:“我也去!”
于小满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严浦生笑话人家:“你去啥啊你就去,这是去偷袭不是过家家,就你这个头儿,你翻墙翻的过去吗?卡在半路我可不抱你!”
“于小满我干你大爷!”
“你去干!”
“行了别吵了!”李秀禾不顾形象地喊了一嗓子,有些怨气地望向陈骁,“团座!您也该说句话了吧!”
本来么,该干的不该干的人家都替你干了,你也该冒句话儿了吧!
陈骁寡言,长期的沉默让他的声音变得暗哑低沉,听起来无端地有种沧桑感,自带的不怒自威的威慑力:“别吵了。”
大家乖乖地安静下来,李秀禾满心地委屈与不甘,你们这是对女性的不公平!
陈骁挑了平时得力的部下,组成一支小队,于小满陈瑞自然都在这之列,人选好,就等天黑动手。
严浦生不干,举着拳头抗议:“我也去!”
陈骁看了他一眼,难得多说了俩字:“不行。”
“凭啥!?”严浦生大呼小叫。
陈骁沉默了一会儿:“你矮,带着累赘。”
“……?!!?”这是一个战场的最高指挥官对部下该说的话吗?!难道不应该鼓励加安慰,告诉他这里的战场更需要他吗!?
严浦生憋屈地大吼一声,一脚踢在战壕的内壁上。
……
陈骁点了根烟,落日在狼藉的战场上空有种苍凉之感,与陈骁瘦削硬朗的脸庞辉映,竟有种桀骜苍劲的美,霸气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李秀禾远远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她可以很坦白地承认,她迷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她深夜的梦里,对她笑,亲吻她花瓣似的红唇,带着她走在教堂,娶她为妻。
但那只能是梦。
李秀禾比谁都明白,她爱慕着的男人心有所属。
但她不甘心,不想放,她一定要留在陈骁身边,见见这个能让陈骁如此牵肠挂肚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骁手指上的戒指在落日的余晖中发射这柔和的光泽,这枚戒指从没摘下来过,他不愿意去动它,他想保留它最初的样子,就像上面还停留着某人的体温,有一丝念想儿。
……
陈瑞拍了拍生闷气的严浦生:“还生气呢?”
严浦生噘着嘴,回头看了陈瑞一眼幽怨地说:“我可不敢!”,然后继续蹲在那生闷气。
陈瑞呼噜了严浦生的脑袋瓜子一把:“你去跟团座再说说,说不定他就带你去了。”
“拉倒吧,团座那个脾气,我怕再磨叽几句他揍我。”严浦生颓丧地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不带我了。”
陈瑞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走了别处。
果然不出所料,严浦生自己在心里斗争了一会儿,还是别扭地起身,蹭到了陈骁的旁边,说道去了。
陈瑞苦笑了一下,他自打陈骁回国,就一直跟着陈骁,俩人也算经历了不少是非,陈瑞心里对陈骁除了敬重,那股子愧疚一直都没消散。
陈骁的痛苦陈瑞看在眼里,每一次打仗他看着陈骁都看得心惊肉跳,那不要命的架势看的人心里头扎得慌,可偏偏又劝不得。
应该找个人,替一替他心里的那个已亡人,即便替不了,填一填他心里大片的空白也是好的。陈瑞这么想着。
严浦生不懂那么多,只觉得陈骁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像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那眼神,他看着就觉得心里头酸酸的。
陈骁没由来地,低沉地笑了笑。他心里的那人,终究没人替得了,一分一毫都不成,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痛苦。这世界,他再找不到的那个人,没人能冒名顶替。
秦思白,不知道今晚一战后,我能不能见到你。陈骁薄唇边挂着些淡笑, 这些天他总是会想起跟秦思白在北平的那段日子,想小狼,想于妈的面条,和他们没有波澜的日子。
风烈烈地刮过,天零星地飘过几点散碎的雪花,意识紧绷的战士们这才注意到,又要到元旦了。
……
夜渐渐深了。
突击队全员伏在干枯的草丛里,陈骁的眼神如同狩猎的豹子,嗜血而贪婪,在黑夜的映衬下闪着寒光。
仗着夜色的掩护,黑影们悄无声息地绕到敌人后方,十几颗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着,成败在此一举了!
枪炮声蓦然撕裂夜的宁静,一夜鏖战。
……
其实陈骁真的该感谢老天爷,因为不是每份看不见未来的感情都有人愿意坚守,还好,还好秦思白够傻够轴。
因为这两年来,秦思白过得不好,真的不好,甚至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不管遇到什么,秦思白都只有一个目标和希望,那就是找到陈骁,那是他的精神支柱。简而言之,这是轴的最大化。
其实做人千万不要太轴,因为你不知道你会为着这个轴受多少伤。
找陈骁,对秦思白来说,演变成了一种执念。必须要找到,一定要找到,估计就算死了,他的三魂七魄也要纷纷奔着陈骁而去。
最最难的时候,秦思白睁着无神的眼睛想,陈骁,你怎么就不知道找找我呢?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受了委屈的时候,他怨陈骁,恨陈骁,恨不得对他拳脚相加,但他仍然不顾一切地扑向陈骁的方向,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寄托,是他存在的理由,是他绝望时的支撑。
后来秦思白想,也许那段黑色的岁月是老天爷对他们的考验,没有谁的幸福是白白得来的,若为这般安稳,也是值得。
尽管陈骁到死都在介意着他的宝贝那两年所受的苦楚,一想到他就心疼得想给自个儿一拳。
陈骁的两年是在枪林弹雨中过来的,而秦思白的两年则是在奔波与逃亡中度过。
他的两年,满目疮痍。
第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