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禾喊完这几句,队伍里紧绷着的情绪似乎才开始松懈一点,小伙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看了几眼,这才三五成群地各自离开了操场。
对于没人听话这件事陈骁心里并不介意,这种大度让李秀禾很欣赏,男人么,就应该不拘小节。对于异性,李秀禾一向放得开,工作是工作,工作没有问题,那工作之外的事儿,可不是师长能管得了的。
陈骁转头要回屋,李秀禾这才从个人情绪里挣扎出来,紧着跑两步赶上陈骁,跑动时胸前高耸颤得勾人眼球:“团座,属下来给您汇报一下队伍如今的情况和战事形势。”
陈骁冷淡得瞥了李秀禾一眼,点头示意她开始。
李秀禾一愣,都到门口了,就不让进去说吗?于是很客气地笑着跟陈骁熟络地要求:“团座,这天儿有些凉了,要不我们进屋说吧?”
陈骁连眉毛都没挑:“就这儿说。”爱说说不爱说滚犊子!你当老子爱看你那俩大肉球呢!
李秀禾在男人堆儿里向来都是香饽饽,她想勾搭谁还没有不到手过的。哪成想到了这儿频频吃瘪,这小滋味儿,啧啧!
汇报工作么,你明个儿白天来成不成,你非晚上来,这不是诚心的么。李秀禾还就是成心的,陈骁对她愈是冷淡,她就愈想把人要到手。
连屋都没进去这可是始料未及的,李秀禾有点措手不及,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说,就听见了吵嚷声。
两个小战士支吧着往这边来,一个娃娃脸的嘴里骂骂咧咧使着劲儿往这边儿闯,一个小胖子低声劝着把他往回拽。
“生子!生子咱别闹了好不,别胡闹!”小胖子使劲揽着娃娃脸的腰往回拖。
娃娃脸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周大虎你他奶奶的放开老子!我就要问问他凭什么!他算哪瓣儿腊八儿蒜,就好意思当团长!你撒手!撒手!”
天黑着呢,看不见但可碍不着耳朵,这几句话陈骁跟李秀禾都听得结结实实的。李秀禾离得近,她看得清楚,陈骁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儿可是冷了个八度,李惊得秀禾没由来地打了个寒噤。
看见陈骁走过来,周耀虎也就放开了严浦生,紧着打了个立正:“团座!”
严浦生则绷着小脸,因为身高问题只能仰着头怒视陈骁,不顾周耀虎的拉扯劝阻开口质问:“你凭什么当我们团长!你谁啊!哪儿来的!跟师座认识了不起啊!想代替赵团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严浦生这是冒着必死的决心过来说这几句话的,做好了挨揍的准备,谁知道他这儿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人家那边儿一点儿反应没有,他倒有点儿挂不住了。
在场三个人,谁都不知道他们的新团长这是怎么了,盯着严浦生的脸看个不停,眼神晦暗不明。
……
严浦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明明是凶神恶煞的男人为什么放他一马,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眼神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悲伤,那样的神情,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天黑透了,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严浦生脖子都快折了,终于等到陈骁开了口:“你觉得谁适合当这个团长,叫他来,我让给他。”
严浦生听出来了,这不是商量的口吻,也不是甘愿退位让贤的口吻,而是在用另一种语言告诉他:以后再敢胡说八道直接废了你信吗!
说完陈骁就回去了,李秀禾还想上前说话,陈骁瞥都没瞥她一眼。
……
入冬了,夜里越来越冷,秦思白裹着被子睡得迷迷糊糊,手脚冰凉,恍惚间又梦到了陈骁,嗓音低沉,笑容灿烂,张着胳膊等着自个儿,秦思白扑过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骤然惊醒。
这下算是睡不着了,秦思白披了衣服坐起来,靠在床头蜷起膝盖,抿了抿嘴唇,黑暗里眼睛里泛着水泽。
不止一次在夜里梦到陈骁随后惊醒,睁着眼睛捱到天亮,每天都频频对着门口张望,就是希望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能踢开铁门冲进来,抹抹额头上的汗珠生龙活虎地叹一声:“老子终于找到你了!”然后结结实实儿地来个拥抱,抱紧了,不撒手。
然而没有。
秦思白哭了。想陈骁想的。
陈骁,我想你啊!秦思白压抑胸腔里翻滚着的思念,想一个人有时候真的特别特别地苦。
秦思白决定天一亮离开。心里头空落得厉害,他怕他再不去找陈骁,陈骁就把他忘了。
哪儿能呢!
秦思白在哭,陈骁也不好过。
陈骁又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他还在想着傍晚的那一幕,那个小战士明亮的眼睛,真是有些秦思白的影子,他没说话地盯了那么久,是不敢出声,怕换个角度就再也找不到秦思白的影子了。
那个小战士的眼睛有那么一丝一毫地像秦思白,就因为这个,只因为这个,所以陈骁对他的挑衅可以宽容得不像样子。
人海茫茫,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你了。陈骁闭着眼睛,心一抖一抖的痛。
……
秦思白睡不下了,起来收拾东西,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洗了把脸,坐着床边想了许久,还是找出纸笔,给黎暮留了张字条。
天刚蒙蒙亮,这个城市还在熟睡,秦思白在一家当铺门口犹豫了好久,还是伸手敲了门。
想回北平要坐车,坐车就得花钱,秦思白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手上那枚戒指。
秦思白可是每天晚上摸着它入睡,当了它,割肉似的疼。
当铺老板睡眼朦胧嘟嘟囔囔地开了门,戴上老花镜,冲着昏黄的灯光看了许久:“金是好金,成色够足,不过修饰单调,就不太值钱了,这样吧,我给你十块钱,成吗?”
做生意么,和气生财,老先生看起来还是蛮慈善的。
秦思白微微欠了身,敬老是规矩,恭敬地询问:“请问老先生,从天津去北平的火车票要多少钱?”
老先生早年是在私塾教书育人的,如今见了这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后生显得很欣慰,于是更加和颜悦色起来:“这个么,早年我去北平会老友时也得十一块,如今怕是又涨了价。”
秦思白抿了抿唇,对着老先生深深地作了个揖:“晚生因受伤流落至此,身无分文,身上就只有这枚戒指,恳请先生相助。”
第五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