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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何柔送过来的食物很简单,但也算清淡可口,秦思白乖乖地吃了下去,离了那个可以让他无赖撒娇的人,他乖得很。乖的让人心疼。
深夜,最适合思念。
月光清冷,秦思白躺在床上,根本没有睡意,走廊里不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让秦思白一阵阵地心悸。间或能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儿,但是每每闭上眼睛,眼前就会闪过一片血红,爆炸声,轰鸣声,血肉横飞,让他无法安眠。一身冷汗地醒来,习惯性地摸向旁边,那里空空的,没有那个能让他心安的男人。
伤口在作痛,如果他看见,肯定心疼得不行,秦思白用拇指摩挲着套在修长手指上的戒指,无声地笑了。他清晰地记着,陈骁和他坐在去北平的火车上,陈骁孩子气地要求自己给他戴上,那样子又二又傻。
想他,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他。
秦思白都不知道,那些朴实无华没有波澜的日子里,陈骁的每一根发丝,每一个伤疤,每一次微笑,都清晰地,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秦思白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描绘着陈骁的面容,感觉离他很近,又很远。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秦思白想陈骁想到想哭的时候,都只能闭上眼睛,抓一把回忆来缓解思念。
没有经历过,就永远不会知道,想一个人有多苦。爱得越深,想得越苦。
如果秦思白是苦,那么陈骁就是疼,说都说不出来的疼。
……
陈韬面前摆着一份报纸,看着上面的内容,陈韬脸色铁青。
报纸上报道的,是北平突然被空袭的事件,袭击内幕众说纷纭,但陈韬并不关心,他只知道,陈骁还在北平。
陈瑞自从陈骁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洋行里帮忙,主要也就是负责平日里的安保工作,清闲得很。但自从那件事之后,陈瑞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前陈瑞爱说爱笑,现如今见谁都是冷着张脸。他自己过不去那道坎儿。
出去想要买包烟,刚出门就被叫住了:“陈瑞。”嗓音低沉,许是太久不说话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陈瑞循声望去,皱了皱眉,那人像是二少爷?
狐疑地走近仔细端详,陈瑞这才确定,这个黑发里掺杂着不少白发,眼窝深陷,衣衫落魄的男人是他的二少爷。
陈瑞冷了这么久的脸有了波动,惊诧又疑惑地低声叫道:“二少爷?是您吗?”
“叫大少爷出来,我要见他。”陈骁很平静。
陈瑞迟疑:“您怎么不直接进去?”看陈骁顷刻变得不耐烦的眼神,赶紧说道,“是!”抬脚转了回去。
……
陈韬正想着要再杀到北平一趟,秘书就来敲门了:“经理,二少爷要见您,就在门口。”
“什么?”心里一紧,陈韬快步走出去,离老远就看见陈骁怀里抱着个旧瓷坛子站在那,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身边还站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穿着有点寒酸,但还算整齐干净。
刚看清楚陈骁的样子,陈韬就明白,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这话问得包罗万象。
陈骁没解释,不想解释,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安排他们住家里,还有,我参军的介绍信。”
陈韬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波澜不惊:“我来安排。”
陈骁点了点头,转身要走,陈韬叫住了他:“陈骁,”难得的劝慰,“做决定时要理智。”
陈骁没回答,理智?知道秦思白死了的那一瞬,理他的智就已经被抽剥得干干净净。
于小满一看陈骁要走,急了:“你去哪儿啊?”
陈骁头都没回:“我来找你。”
“哦。”于小满点点头,说好的要跟陈骁去当兵打仗,一腔子的热血在那咕嘟着呢,就怕陈骁嫌身边多个人觉得烦把他扔下。
陈骁走了,留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陈韬礼貌地冲于妈点了点头:“我安排一下就带二位回去,先进来坐一会儿。”
……
很快,陈韬就将于小满和于妈带回了陈府,陈太太见到于妈有些惊诧,又有发自内心的欣喜和激动,上来亲热地拉住了于妈的手:“靖瑶!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故人一见,于妈也很感慨,轻轻握着陈夫人的手,笑着:“我很好,夫人您呢?过得好吗?”
“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说了别叫我夫人,你就不听!我挺好的,看你,当初说什么都不跟我走,北平局势乱,没少受苦吧?”陈夫人略微责怪道,“对了,你怎么到上海来了?”
陈韬接话:“是陈骁把人带回来的,他刚从北平回来。”
“什么?”陈夫人惊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韬于是将陈骁去找他的事一一说出,陈夫人听完点点头:“我也听说北平最近被炸的事了,骁骁做得对,”说着转头对于妈,“靖瑶,你踏实儿在这住着,把这当自己家,你也别说别的了,世道不好,咱们能聚一天是一天,哪天聚不住了,散了也就散了。”
虽说这话说到最后有些凄凉,但也是实情。于妈也没怎么拒绝,便就应允了,遂在陈府住了下来。
“骁骁呢?不是说回来了吗?去哪了?”陈夫人会完故人,想起小儿子来。
陈韬回答:“他似乎还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陈夫人嘟囔了一句,这小老太太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儿子都要不人家不认娘,一心只想上战场去快意恩仇呢。
陈骁能有什么事?陈骁去墓地了。
秦思白,我来带你看师父了。陈骁在心里对秦思白说,悲伤浓重得化都化不开。
在孟兰成墓前静静地坐了半个时辰,陈骁起了身,抱着瓷坛到了不远处,那里立着一块碑,碑上竖写两行字:
爱人  秦思白  之墓         
爱人   陈  骁   之墓
亲手将骨灰坛子放进墓穴,陈骁带着薄茧的指腹抚摸过碑上的字儿,微微一笑,本来他是想刻“爱妻秦思白”,但那孩子知道了肯定跟他急,罢了罢了,反正都是一样的。
一锹一锹的土渐渐掩埋了本来就不大的瓷坛,陈骁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诀别似的绝望,又是一阵心疼。
拿了蘸黑漆的毛笔,一笔一划地将“爱人  秦思白  之墓”几个字涂黑,陈骁在那里低声地对着墓碑说话:“秦思白,等我死了,就埋在你旁边,你别去投胎,等我一起好不好?等我一起,我保证,下辈子我一定早早儿地找着你,陪着你长大,陪着你老死……你等我,等着我……”
陈骁抱着墓碑,坐了一夜,不时对着墓碑自言自语,恍惚间又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芒,明知是梦,但他却不想醒。
梦中,秦思白又一次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