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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打算

天色已经晚了,门外的风雪越来越大,簌簌地吹得早已破旧不堪的木门反复地砰砰开关不已。君玉漠然地听着那开关声,一阵倦意挡也挡不住地袭上眼前。
这种疲倦绝非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
在军中繁忙的军情里,很少容得下心灵疲倦的时候,可是,在这样偶尔偷闲的时刻,它就如一个可怕的魔鬼般无知无觉地袭上心头。
明天就是除夕了,虽然今天的事情都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可是,明天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明天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迫在眉睫。
至于今天,我就暂且在这里偷一下懒吧。
君玉看看旺旺的火盆,将头埋在膝盖上,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君玉!”
一双手抚上了她的头发,声音轻柔之极。
君玉从心里微笑了起来,这是那种非常熟悉的奇异的氛围。每当感觉到这种奇异的氛围时,她往往会安睡一整晚。她闭上眼睛,正要睡去,却意识到那双抚摸自己头发的手竟然那般温柔、温暖、真切。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只温柔的手,立刻,手心传来的温暖,竟然如真的一样。
“拓桑?”
眼前的人面如冠玉,脚登长靴,一身蓝色的袍子虽然落满了风雪,可他那满面的微笑却更显得俊秀不凡,倜傥潇洒。君玉大睁了眼睛看着他,忽然完全清醒过来,不由得泪如雨下。
“傻孩子!”那温柔的手变成了刻骨的拥抱。那样的用力,那样的深切,几乎让人透不过气般微微的疼痛,“君玉,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今后,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了。”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瞬间停止,时间凝固,一切都开始变得模模糊糊,当梦想真正变成了现实,心反而要羽化而去似的。
许久,君玉才从那样几乎令人窒息的温柔的拥抱里抬起头来,却并不看那熟悉而陌生的人,而是看向门外茫茫的风雪。
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藏在心里,比如,当初“火化”时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那朵火焰里飞出的花儿是哪里来的?他这三年又到了哪里在忙些什么?……她无数次地想过,再见到他时一定要好好问明白这些问题。可是,等到真正见了面,这些问题却一个也记不得了,脑海里只剩下了茫茫的一片空白。
“君玉!”
“嗯。”
“君玉。”
“嗯。”
“君玉,从现在开始,我永远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嗯,我知道。”
“君玉,我听到大战的风声,半月前就赶回了西宁府。我今天去了军营,没见到你,我估计你会来这里。”
“嗯。是这样啊。”
“君玉,我承诺了长老,要等到新的‘博克多’确立之后,唉,我几乎实在等不及了,来得也太晚了,我……。
“嗯,我知道。”
他那样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她也那样轻轻地回答。感觉到那双手抚在自己脸上的温暖和柔情,君玉逐渐有些清醒过来,轻轻拉住了那只手,细细地看着。那双手上还隐隐有些蜈蚣样的淡淡的伤痕,至今都是很粗糙的感觉。自己失明的时候触摸到的那双又粗糙又陌生的手,也许就是当时受伤的缘故吧?
许久,君玉才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轻声道:“你的手怎么啦?”
“练功差点走火入魔的结果,如今已经好了。”拓桑反手握住了她的温暖的手,尽管门外风雪弥漫,心里却照进了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他凝视着她那样温柔而关切的目光,也知道她心中的疑问,“君玉,你听过一种叫做‘火浣布’的东西吗?”
“‘火浣布’?”
君玉知道那是传说中西域来的一种著名的防火圣品。据说穿了这种“火浣布”,哪怕烈火焚身也丝毫无损。魏文帝曹丕曾将“火浣布”的消息视为奇谈怪论,并在《典论》中断言绝无此物。其子明帝登基,命人将这段记载刻在石上。明帝死后,少帝曹芳登基不到一个月,西域火浣布突至,曹芳索性大会百官公卿当殿试验,结果证明传言非虚,不得不派人将《典论》中有关火浣布的断言刮消干净,这件事就成了当时人的一段笑谈。
事实虽证明火浣布的存在,不过,自魏以后,就绝迹朝野,慢慢地成为了一种传说。不想,他们教中居然藏有这种圣物。
“当初,我身受重伤又患了重病,原本必无幸存之理。不过,之前我的‘定心术’已经修炼到第三层,因此勉强护住了最后一口残余之气。长老……”他微笑道,“长老就是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
君玉点了点头。
“火浣布是和定心术一起藏于教中的。长老知道我曾修炼定心术,但是那时我已经只有心脉上的一点气息,根本不足以护体,所以长老就在火化前用‘火浣布’包裹了我的全身……”
君玉想起老僧当时缠在拓桑身上那层密密实实的古怪皮子,想来正是“火浣布”。
“在遭到赤金族大军追杀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大劫难免,所以长老安排了这一切。但是长老心里也没底,毕竟在这之前,教中从来没有人修炼成功过定心术,也不知道即使保留了我的‘尸体’还会不会真正复活转来。所以我‘死’前都不知道他的具体筹划……”
后来,他才明白,长老当时更主要的目的是要众人亲眼目睹他的“圆寂”,了却一段恩怨,更了断他和君玉之间彼此的痴念,期望他能够真正“再世为佛”!
谁想到他竟然“执迷不悟”,将生前全部的灵慧化成了花儿维系了和君玉之间的牵绊,导致了最后修炼的功亏一篑,自己也就此彻底转化成了世俗之人。
“那香檀树下又有什么古怪?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君玉想起,几乎是火焰腾空的一刹那,拓桑的“尸体”就完全消失了。这也成了后来她怀疑拓桑没有死的最大证据。
“你知道,那香檀树下正是一位伟大高僧的出生地。后来,下面就有了他修炼的密室,这个秘密只有教中极少数人知道。长老在香檀树下的秘道石板做了手脚,用了一种极其特殊的木油,火一燃烧,熔化了油,那秘道立刻自行打开又自动封闭。我的‘尸体’就落入了秘道里……”
此后一年中,他在秘道里潜心修炼定心术,却在最后关头几至走火入魔,功败垂成。
君玉听他淡淡地讲起自己修炼最后一个月的心路历程,他语气虽然平淡,可是想起当初触摸到的他那般粗糙的手和嘶哑得已经完全无法辨别的声音,深知他不知受了多大的痛苦。
唉,拓桑,你为了我竟然执着到这等地步!她暗叹一声,却满心甜蜜。
拓桑见她不言不语,只是满脸微笑灿若春花,心里火一般地激荡,抱住她,低声道:“君玉,其实,我根本不想成为什么伟大的‘博克多’,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君玉回抱着他,轻声道:“我知道。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了么!”
两人在静谧中相拥了许久,君玉才抬起头,又道:“这两年,你到了哪里?”
“我在帮夏奥他们寻找大住持的转世,以及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拓桑帮着夏奥他们的事情君玉早已猜到,自然并不意外。她有点讶然地看着他:“什么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拓桑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普通男人都要养家糊口供养妻儿的,所以,我总要学会一些谋生的手段,永远也不能让你饿着冻着,对吧?”
君玉也红了脸微笑起来,低声道:“我不做元帅不做寨主后,也不愁没饭吃了,是不是?”
“当然了。”拓桑喟叹一声,“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责任,是在你失明的那段时间里。我忽然想到,如果当时你身上没有金子,那我岂不是只有眼睁睁地看你受苦?以后,我们长久地在一起,总不能躲到深山茹毛饮血地生活吧。”
那时,拓桑刚刚从修炼的密室里出来,只有好不容易找来的一些干粮和清水。君玉受伤眼瞎,需要照顾,需要营养需要买药,并不是完全依靠野菜草药就可以过下去的。
而在这之前他身上从来没有过任何钱财,也从来没有亲自用过哪怕是一文钱。他生平唯一一次的俗家生活就是在那次“换袍节”闭关期间和君玉私逃到芭蕉镇的几天。即使是那几天的俗家生活,无论买衣服、住店、吃饭、喝酒……一切都有完好的君玉安排一切。
可是,如果君玉她不再完好的时候呢?这些,又有谁来安排?
君玉笑了起来:“我当时看不见,也不敢确定那人就是你,不过,我怕万一是你,那你肯定是没有钱的,所以故意给你那些金叶子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推辞。”
也幸得和君玉在芭蕉镇的那几天俗家生活,让他很快明白了世俗的一些生活方式。这两年来,他开始学习各种谋生的手段,开始经商。也许是因为他那非凡的智慧和本领,也许是他本来就带着很多的记忆见识出众,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精通起来。
君玉想到他再怎么智慧非凡,终究还是初入人世根本不通外务,不禁道:“你最初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
“我虽然刚开始不熟悉外面的世界,可是我很熟悉各种牲口,一眼就看得出好坏,最初是帮那些大宗牲口买卖的商家相马之类的挣一点钱,然后自己慢慢做起,再做其他就顺利了。其实,无论什么样的苦比起不能跟你在一起的痛苦,也就算不得苦了。这两年,我心里一直是充满希望的。”
他从小位居“博克多”高位,刚入红尘却去给人家“相马”。只怕最初的艰辛绝非他口里那般轻描淡写吧?
她叹息着抚了抚拓桑微笑的眉眼:“唉,拓桑,真是辛苦你了。”
“我出来才知道,很多普通人都是要在生活里苦苦挣扎的。我也是普通人了,所以,即使有什么辛苦也是应该而且心甘情愿的……”拓桑轻轻合住那只抚摸自己眉眼的手,凝视着她,“后来,我曾多次庆幸并且感谢佛祖,让我能有这种辛苦的机会,我今天才能够得偿所愿。”
二人久久地对视着,均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外面的天空早已一团漆黑。拓桑往火盆里加了几块硬柴,不一会儿,木柴完全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逐渐照亮了小屋。
他看看四周,寻了个小瓦罐,起身打开门,出去装了些冰雪放在火盆边,那些冰雪很快融化成了清水。他又将融化的清水放在门口,冷冷的风雪吹拂下,清水很快冷却。
君玉仔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趁清水刚刚冷却的时候,立刻将清水端了起来。他深深地凝视君玉一眼,眼中柔情万千,微笑不言,然后端了清水走出门去,朝着东方用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洒水祭拜。
君玉心里一动,她久在边境,熟悉很多奇怪的风俗礼仪。而拓桑现在正在做的竟然是他们族中举行婚礼前男子必须完成的一项祭拜仪式。
鹅毛般的大雪片片洒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浑然不觉,极为虔敬地做完了这套仪式。然后,他回头朝她走来,轻轻伸出了手。君玉微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拉了他的手,二人一起向东方拜了三拜。
拜祭完,拓桑又转了个方向,君玉一丝不苟地学了他的样子一起祭拜并念念有词。
好一会儿,拓桑抬起头,微笑着轻轻抱住了她:“我已经向天地之神、向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禀明,我们两个今天结为夫妻。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白头偕老。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君玉看着他满面的微笑,那是一种由心灵最深处散发出来的幸福和满足,于是,她的心底也充满了完全相同的幸福和满足:“是啊,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拓桑关上了小小的木门,也关上了满世界的风雪。
不知不觉中,雪融的冰水变得甘甜,被烤得硬梆梆的干粮也变得可口。而那熊熊的火光更是懒洋洋地让人从心灵到四肢轻松无限,舒畅无限。
君玉靠在拓桑怀里,看他那一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蓝色袍子,想起不久前莫非嫣和赵曼青口中的那个“神秘人”:“呵呵,你是不是在外面冒充我的名号?”
“是曼青、非嫣她们告诉你的吗?”
“是啊。你占了我‘君公子’的名号,那我叫什么啊?”
拓桑笑了起来,他初入人世,几乎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只觉得君玉所有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便完全模仿了君玉的男装。
“我认识你的时候才用的‘拓桑’这个名字,后来极少数教中人也知道了,没法继续公然再用了;我就想‘君’这个姓挺好的。可是名字嘛,我想来想去就是君玉和君生最好。叫‘君玉’吧,‘凤城飞帅’名满天下,说不定哪天碰到你的故旧,李逵就要变成‘李鬼’……”
君玉瞪着他,立刻补充道,“你更不能叫君生!”
“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反对。虽然我对素未谋面的岳父很有亲近之意,但是也不敢擅自冒用岳父的尊讳,所以,我只好叫‘君公子’了,是不是?”
君玉无可奈何地瞪着他,又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只要你活着就好,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已深去,两人却都毫无睡意。
君玉闭了眼睛,轻声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到‘凤城飞帅’帐下做一名贴身侍卫。”
“你‘博克多’不做了,买卖也不做了,来给我做侍卫么?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我虽然有一整队侍卫,可是,还真从来没有过贴身侍卫。”
她身为统领北十三省全部兵力的大元帅,麾下自有整队的侍卫。但是她身份特殊,若有贴身侍卫终是不便,为怕身份暴露,加上艺高人胆大,帐下的一队侍卫均只在帅府周围巡逻,并不很靠近她的宿寝帐营。
“所以,我才要做你的贴身侍卫。做你的贴身侍卫可比做其他事情有趣多了,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拓桑虽然在笑,语气却十分认真,“大战即将爆发,战场上的危险谁也说不准。在来找你之前,我先找到了舒姐姐,将一切都交给了她管理。从现在开始,到你离开战场之前,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你的……”
他语气坚决,显然是早就决定了的,“自从那次被奘汗赤拉汗教我见你指挥皴猊作战后,我也对此感兴趣起来。这两年来,我更是一直关注着北方战局。虽然在你面前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但是我希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和你一起努力,为你分担。”
两人久别重逢,如今再无羁绊,君玉自然也不想和他分别,立刻欣然同意了,笑嘻嘻地道:“真是好极了。要是以前那种阵前大战,有敌将叫阵时,我就说,‘呔,你先战胜我的侍卫再说’。这样他们可就上当了,呵呵,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这个‘侍卫’可比主帅的本领大得多。”
拓桑见她那般兴高采烈、带了淡淡自豪的玩笑,却又多了份脉脉的柔情似水,这令得她原本皎洁如月的面孔更加妩媚多姿。于是,他大大地微笑起来:“君玉,虽然我知道你本领极大,但是,从今往后,无论什么千难万险,我们总是一起分担就是了。待战争结束后,我们就去寻一个清静的地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快活地过一辈子。”
君玉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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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外面虽有呜呜的风雪之声,可是,彼此的心跳却依旧听得那么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君玉又道:“你见到舒姐姐了,她和曼青、非嫣她们都还好吧?”
“她们在一起,都很好,叮嘱我除了好好照顾你,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君玉想到曼青和非嫣从舒真真口里得知拓桑的身份后一定会惊讶得眼珠都差点掉下来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这两年的主要买卖都是边境的大牲口,尤其是马匹。我已经全部交给舒姐姐掌管,有用的,她会择优供给西北军的。”
“太好了!”君玉喜道。拓桑的故里那片广袤而丰饶的土地上原本盛产马匹,西北军早前曾想通过茶马互市,后来先后被胡王和赤金族破坏。由于当地都是诸多豪强大户主管着民间市场,外来势力轻易不能介入,君玉入主西北军后,多次派人接洽,但始终还是不尽如人意。现在能通过拓桑的渠道慢慢打开这个市场,真是喜事一桩。
“对了,舒姐姐要我转告你,10万件绵甲已经全部准备好,马上就会通过秘密渠道送到军中。”
君玉大喜。蜀锦天下闻名,可是很少人知道蜀锦中还有一种特殊的韧绵。这种粗糙的韧绵产在边境,因为做衣服太过粗糙,所以几乎野生野长价格低廉。但是,这种韧绵十分坚韧,可以制作成绵甲,普通刀剑很难穿透。这种绵甲较之现在战场上使用的铁甲不知轻便多少倍。舒真真无意中发现了这种才质立刻告知君玉,君玉亲自试验后立刻秘密划拨了一部分军费,让舒真真率人在周边雇请熟手赶织这种绵甲,如今,总算大功告成。
赤金族大军崛起,靠的就是精良的轻骑兵,就地取食很少负累,所以战无不胜。而本朝的军队则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君玉入主“凤凰军”后,就是因为训练出了一支迅捷无伦的轻骑兵,所以几年之间纵横深入彻底击溃了当时另外一部胡族的大军主力。
君玉入主西北军时,特意训练了一支轻骑兵,但是士兵的装备,除了很多劣质的纸甲外,多是早已过时的厚重的铁甲,对于轻骑兵来说负重太累。因此,这批绵甲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拓桑见她镇定自若的微笑,便道:“君玉,战前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吧?”
君玉点点头:“我们的战马较之赤金族大军仍然差很多,但是总算先装备了十万精骑。而另外普通骑兵和步兵的配合也逐渐成熟,我们等的就是那批绵甲。”
因为赤金族大军速度占有巨大的优势,现在组建的这支精骑采用绵甲,抛却辎重,轻装上阵,就是为了击毁赤金族大军的速度优势,采用快速突击和包抄的战术,彻底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拓桑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朱渝现在领军十万,军威很盛。朱渝胆识出众很有谋略,我担心他成为你的大敌啊。”
君玉点了点头,知道拓桑这两年来一定关注着这里的战况:“也许,他将会是这场大战中我们最大的阻力。”
“我也清楚朱渝的厉害。”拓桑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我素来不喜此人,但是有时想起,我又有点感谢他,若不是他的那些手段,我真不知今生究竟要如何才能摆脱那个身份。”
君玉沉默了。和朱渝的种种前尘往事浮上眼前,几乎每一件想起都会刺疼心口。他现在可好?真如外界所说的攀龙附凤富贵显赫前程无忧?可是,他内心背负的家族灭绝、“叛贼”身份的苦痛,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君玉看着燃烧的火焰,不由得微微失神了一下。
拓桑道:“自从朱渝去寒景园‘杀’你未遂回来后,我就发现,本质上,我其实和他是同一类人。他坚持、执着、疯狂,永远都是锲而不舍的!你失明后,我曾在大漠中亲眼见过他寻你不着几乎疯狂的模样。”
“唉,其实,他又何必如此!若非如此,他岂不是要活得稍微痛快一些?”
拓桑也叹息一声:“本质上,我和他都是罪人都是叛徒。我背叛的是我的信仰,他背叛的是他的家国。我的背叛是出于自愿,他的背叛是迫不得已,可是,我却得到了优待,而他,唉!”
君玉默然许久,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朱渝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不择手段、绝不容情,可是,他雪崩时随你跳下雪涯、无论多么恨我也绝不加害于你,他总算对你是很好很好的。在我被追杀的那段最黑暗绝望的日子里,又没有你在身边,有时想干脆孤注一掷一了百了,有时又勉力挣扎总想着会有再见到你的那一天。我想自从他叛逃赤金族以后,他应该也是那种心情。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是疯狂地希望奇迹出现,所以,他对你绝不会死心的。唉,我还真担心他疯狂起来不顾一切……”拓桑凝视着她的眼睛,有点赧然,“那天我潜伏在西宁府外的小树林听了你们两个的对话,才明白他对你不止是好而且是深爱。君玉,这两年,我心里总是惴惴的,不时潜伏到西宁府看你可还安好。我早就决定了,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我就立刻和你成亲,彻底断绝他的所有痴念。”
君玉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里那份从第一次相见就隐藏的坚定的执着。这种执着和朱渝的“执着”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一想起就会让人充满了希望,胸中满溢幸福的力量。即使在分别的日子里,自己每每想起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觉得温馨而甜蜜。正是这种美好而光明的力量的支撑,即使在拓桑“死后”的那一年里,自己好几次午夜梦回悲痛难忍几欲发狂,随后也从来不曾真正堕入绝望和消沉。
可是,一想到朱渝,不知为何就陷入了另一个极端,那是心口的刺疼、难以顺利的呼吸、满头的冷汗、无尽的忧虑、蚀骨的悲凉……有时甚至有种让人快窒息过去的感觉。
于是,君玉也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和朱渝虽然儿时即相识,却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我从来不曾认识你,我也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拓桑的笑容又自豪又甜蜜,低声道,“所以,那次我在大漠里警告他不准再对你有任何非份之想。”
君玉看他小孩子一般甜蜜又偷笑的表情,自己也笑了。此时已近三更,一阵倦意袭来,她安然地靠在他怀里,抱了他的腰,闭了眼睛。
拓桑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抚了抚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贴在她耳边低低道:“君玉,你困了么?”
那温暖的气息吹拂在耳边颈上,有种十分陌生的旖旎的暖洋洋的感觉。君玉依旧闭着眼睛,却忍不住满面的笑意。她听得他呼吸急促,声音沙嘎,心里忽然有些怪怪的,自己也不知不觉有些浑身发烫。她睁开眼睛,拓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摩娑着她的面颊,目光浓黑而深邃,“君玉,我们已经成亲了呢……”
“哦,这样啊……”
“君玉……”
“嗯……”
“君玉……”
“啊……”
拓桑的声音沙沙的,越来越低,那种陌生的旖旎的气息却越来越浓。感觉中那抚着自己脸庞、脖子的手越来越轻柔却越来越烫得灼人,君玉回答的声音也不由得越来越慵懒。
“君玉……”
“唔……”
那火烫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宽大的袍子,动作轻柔却又陌生急切,君玉迎上他那般奇异的火辣辣的目光,不由得晕生双颊,心跳加速,睡意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