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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空城计

次日清晨,三军按照昨夜定下的计划分头并进,两天后,君玉一部赶到杏山时,忽遇一小股赤金族骑军偷袭,厮杀半日,全歼敌军。到得晚上,探子回报,有十万赤金族大军从蒙古大草原插下,击溃当地守军,已经从黑城子沿着苏家屯,直奔凤凰城而来。
随后,又有探子来报,胡王亲自率领数万胡族大军越过高丽边境,从老头沟北下,正遇上了朱渝一部,双方交战十分激烈。
这情况果然与君玉出征前所料不差,看来,真穆帖尔和胡王果真是要采用南北夹击之势,想一举拿下凤凰城,再将三路大军完全歼灭。
君玉立即调转马头,天黑前,在江源截住了胡王大军的先遣部队,激战半夜,击溃大半人马,而孟元敬一部按照原定计划也随后赶到,三军合围激战,到第二天傍晚十分,已是血流成河,胡王率领不足八千人退回高丽境内奔逃而去。
君玉担心凤凰城,弄影公子再神通广大,城中也不过区区五千守兵,按照真穆帖尔的惯例,一旦获胜,凤凰城、凤凰寨的屠城之祸只恐迫在眉睫。孟元敬和朱渝自无异议,三军完全整合,立刻发兵夜驰回援。
兵出峡谷时,孟元敬道:“大风口是赤金族大军退守必经之地,我们可以在此请君入瓮。”
孟元敬对那一带地形十分熟悉,年初曾在那里大败胡军,这个提议深合众议,而朱渝一部立刻绕道直奔东风口伏击,君玉则带了凤凰军和南寨兵力全速赶回凤凰城。
距离凤凰城五十里外时,只见得凤凰寨外围群山的西边一座山坳里忽然火光冲天,一声巨大的炮响,似是激战正酣。凤凰军立刻加速,方进得十来里,只听得杀声震天,南方的半空中火箭四射,赤金族的战马背上溅上硫磺火星,无不疯狂腾越冲撞,正是那队极为骁勇的鞑靼骑兵,此刻又见到如此数量的凤凰军出现,几乎溃不成军,立即四散逃窜。而雪花裹胁的寒风里,马蹄声声,杀声震天,正是整齐划一的凤凰军号令,这号令听来竟然是万人齐发,君玉十分吃惊,留守凤凰城的不过5000士兵,此刻那5000士兵明显又分成了几队,这里的显然只是其中之一,怎会凭空多出如许人马?
此路火器领军者正是白如晖,见了君玉大喜,众人也不及叙话,立刻全速进城,一路上,另外两个方向也是火光四起,杀声震天,激战中,赤金族主力大军又得到报告说凤凰军主力赶到,真穆帖尔立即果断撤军,正是往大风口撤去。
孙嘉立刻带了主力连夜佯追,到得清晨,雪已经下得蒙住了马的眼睛,孙嘉不再追赶,即刻撤军。
此时,天刚微明,鹅毛般飘洒的大雪依旧漫天飞舞,凤凰城里冷清清的,守门的驻军开门,大军进城,君玉带了孙嘉和耿克等人直奔将军府。
将军府灯火通明,弄影公子正坐在厅堂里看着桌上一幅尚未走完的棋局,旁边只立着两名小兵。
君玉大喜拜下:“先生这出空城计真是高明。”
弄影公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孙嘉也已经拜倒在地:“见过弄影先生。”
这是孙嘉离开千思书院后第一次见到弄影公子,较之少时,孙嘉早已相貌大变,此刻也不报上姓名,却听得弄影公子淡淡地道:“起来吧,孙嘉,你很好。”
孙嘉退到一边,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君玉大笑起来:“孙嘉想考考先生的记忆力,先生没让你失望吧。哈哈。”
孙嘉也笑了,“有一次,我和秦小楼打赌,说弄影先生肯定除了君玉谁都记不得的。”他又冲弄影公子鞠了一躬:“学生无礼,请先生原谅。”
弄影公子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君玉笑道:“是你赢了还是秦小楼输了?”
孙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当然是秦小楼输了。”
这时,外面卢凌、东方迥和杨大勇已先后收兵进得大厅。
君玉一看,东方迥的手里竟然拿着一个十分特别的扇行阔口草叶口哨,他对准阔大的扇行一声长啸,忽然发出马蹄声和厮杀声来,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凤凰军号令,听起来,声势十分浩大。
君玉望下看去,不少人手里都拿着这种玩意儿,可以想象,千八百人同时发出这样的啸声,那声势该是如何的震耳欲聋。
原来,早在凤凰大军出发后的第三天,弄影公子已经将凤凰城的5000守军分成了四支队伍,由于卢凌、白如晖、东方迥、杨大勇四人带入了凤凰山里的崇山峻岭之中,城中真正的守军不过500余人。真穆帖尔得知凤凰军开赴前线,所以大举入侵,谁知一入这片崇山峻岭,就四面遇袭,根本探不清楚虚实。好不容易抓获了当地的一个山民拷问,却不曾想凤凰寨也是全民皆兵,那山民久经异族屠杀之恨,怎肯招供,言语激愤之下,被一刀砍死。
饶是真穆贴尔一世枭雄,也陷入了空城计,加上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火器战阵,又不确定到底有多少凤凰军在城里,哪里敢贸然进攻,只能在凤凰城三十里外的崇山峻岭僵持,又遭到卢凌等人的游击攻击,如此僵持半月,折损军力小半也不敢即刻对凤凰城大举进攻。
第三日中午,探子回报,真穆帖尔在大风口遇上拦截的孟元敬一部,两军第一次正面交锋,激战两天,孟元敬一部大捷,真穆帖尔号称的十万大军几经折损,只得4万余人突围而去。随后,朝廷下令,趁此机会,驱赶赤金族大军。按照往常惯例,孟元敬和朱渝奉命带了两支人马继续挺进,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上追击真穆帖尔。
此次大捷,幸得凤凰城和凤凰寨都因为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袭击,警戒解除后,立刻恢复了宁静的气氛。
除了朝廷抚恤众伤亡将士外,凤凰军又特意为那个宁死不屈的山民立了一块高高的忠义碑,好生安顿了他的妻儿老小。上面是君玉手书的“义士千古”四个大字。
树碑当天,君玉率领城中大小将领为他致哀。
弄影公子叹了一声道:“朝廷和胡族多年争战,主和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息过,文武官员崇尚清谈,整天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一个个贪生怕死,反不如一个山民有骨气。”
君玉也叹息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一旦大难来时,除了可耻的投降和软弱的自杀,他们似乎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孙嘉道:“只可惜,凤凰城只有这么一座。”
众皆沉默。
来年二月,忽得消息,当今皇上驾崩,随后七皇子继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下官员各怀鬼胎,军中将领也议论纷纷,尤其是朱丞相嫡系将领无不交传信息互相打探。
凤凰军并无倚仗派系,彭东几次想问问君玉的想法,但见她一直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多问。
如此十来天过去,君玉正在较场指挥凤凰军集团操练战阵,只见彭东的一名侍卫快步奔来,面色惶然,老远就大声道:“君公子,不好了,彭将军骑马坠下山崖,现在情况紧急……”
君玉吃了一惊,立刻赶到彭东帐营,只见彭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三名军医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显然是不治了。
君玉上前一探鼻息,彭东早已气绝身亡。
原来,彭东率几名士兵打猎,追赶一只麋鹿时,连人带马跌下一片山崖。
彭东虽然是个庸才,但是这些年来,只管做自己的太平将军,对军中大小事情向无异议。此刻见他盛年之下,遭遇如此不幸,君玉心里十分难过,立刻着手安排他的后事。
彭东的后事尚未料理完毕,宫里的总管王公公忽然奉旨来到凤凰城,宣召君玉和彭东二人进京面圣。
以前彭东在世时,尚可由他独自前去,此时,彭东已殁,君玉哪里推辞得过,只得立刻带了孙嘉、卢凌随王公公进京。
这一天,君玉随了王公公第一次到朝堂早朝。一上金銮殿,忽见孟元敬和朱渝二人都在,二人见了君玉,更是喜出望外。
二人在蒙古草原驱逐赤金族大军近千里,前不久才凯旋回朝。众文臣武将都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凤城飞帅”,无不惊诧,只有朱丞相,面沉如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七皇子性格阴沉,自登基以来,文武百官无不胆战心惊地揣摩圣意,今日第一次在朝堂上见他笑逐颜开,心里不禁都松了口气。
早有大太监赵公公宣读圣旨,孟元敬升任东南总兵,取代告老还乡的将领许衡到东南剿灭倭寇。朱渝封京军统领,总领宿卫京师。
彭东不幸早逝,追抚他的家眷,而孙嘉则取代原彭东的位置,统兵凤凰城。卢凌等众将领也皆有封赏。
赵公公那尖细的嗓子继续念道:“……凤凰城君将军多年来率领凤凰军立下赫赫战功,却从不居功,实为国家股肱良臣,如今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北六省的全部兵马,在京城赐帅府一座……”
众大臣面面相觑,七皇子登基之前自己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职位除了皇族亲信外,只传豪门世勋,如今却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朱丞相使了个眼色,几名武将正要出班劝谏,皇帝挥手阻止了他们,赵公公立刻拿过另一本奏折慢慢地念了起来,却正是君玉近几年来在北方边境的大小几十场战役,无一败绩。其中还包括三次重大的会战,想是皇帝为堵反对之口早做了充分准备。
君玉抬头,接触到孟元敬的目光,只见孟元敬十分开心地向自己点了点头。君玉也笑笑,心里却暗暗叫苦,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由于福建一带倭寇横行,东南前线战事紧急,孟元敬第二天五更不到就立刻奉旨返回前线,两人只匆匆一面甚至来不及叙话就再次离别。
当天傍晚,君玉和孙嘉、卢凌第一次走进那座所谓的“兵马大元帅府邸”,老大的一座院子虽佣仆成群,戒备森严,却无一熟悉面孔。
管家拿出很多帖子,都是京城的王公大臣的拜帖或者请柬,甚至还有好几桩提亲事宜的,君玉看也不看,只选择了其中一些给孙嘉,让孙嘉、卢凌代为应酬。
如此安排完毕,已是月上梢头,孙嘉、卢凌各去休息,君玉沉思了一会儿,正准备休息,管家忽报汪均来访。七皇子登基后,汪均已经成为御前带刀侍卫。
君玉迎出去,只见汪均身边是一个轻装简便之人,正是当今皇帝。
君玉见他微服而来,也不声张,三人堂上坐定,皇帝道:“此次未得君公子同意,先下旨任命,原是怕公子推辞,还望公子理解。”
君玉一笑,朝堂任命,现在理不理解又能如何?令她意外的倒是七皇子已经登基还肯如此折节下访、礼贤下士,可知不仅是有所图谋而是有重大图谋。
果然,皇帝开口道:“寡人登基以来,内忧外患并不稍缓,如今朝中大小官员大半是朱丞相门生,寡人每每亲政总被百般阻挠,诸事掣肘;而武将更为他笼络半数,只管向朝廷狮子大开口要钱粮饷银,却是屡战屡败,毫无建树,如果能多几个君公子、孟将军这样的人才,寡人也不必夜夜忧心、食不甘味了。”
朱丞相曾暗中辅佐三皇子,皇帝登基后,对于自己身边这根大刺,自然想拔而除之,但是根基未稳,又不敢轻易下手。君玉暗思,血雨腥风下的皇权争夺不知会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皇帝如今大力扶植自己的势力,虽然也是为了自己的龙椅坐稳,但是好歹在边境战事上有所作为,聊胜朱丞相的一手遮天,便点了点头,道:“君玉当为北方边境尽绵薄之力,皇上还请放心。”
皇帝见她虽回答得举重若轻,但是态度较上次已经有一些改变,不禁大喜,汪均也自高兴,随了皇帝又微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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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春雨风声,早上醒来,依旧春寒料峭,薄雨纷飞。
君玉走出帅府大门,大门的左侧是一条长长的巷子,成行的柳树已经万枝垂下、绿色依依。她刚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前面两个红色高帽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自蜀中归来后,因为拓桑之故,她仔细搜集了那个大教派的一些信息,尤其是“峨嵋先锋”和“探马赤军”交锋时,军中居然出现了几名红衣僧,更加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些日子来,东方迥的情报系统也大力收集这方面的情报。无奈,两教行事都十分神秘,加上天遥地远,也没获得多少有效情报,只知道近期赤教和黄教之间的争斗已经越来越激烈。尤其,赤教的头领已经秘密和胡王达成了某些协议。
拓桑在蜀中密室毁却佛牙,君玉虽不知道佛牙于他们到底有什么重大意义,但是想到两教都出动了大量人力,尤其是丹巴上人对自己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即使明知拓桑为“博克多”,也隐隐为他的处境担忧。
这时,薄薄的雨依旧飘拂着,君玉转身沿着那排长长的柳巷往回走。
一个人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面,衣衫微湿,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那人回过头来,却正是朱渝。
君玉见得这京中唯一熟人也自高兴,道:“朱渝,怎么不进去?”
朱渝环顾四周,沉默了一会儿忽道:“第一次到你这帅府,总该送你一件礼物。”
君玉接过,却是两轴画卷,她展开第一幅,正是情魔收藏的那幅自己父亲的画像。当初在寒景园里,情魔被丹巴上人击毙时,她正处于半昏迷之中,待清醒过来时,混乱之中,父亲的画像早已不知去向,她原本以为今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如今一见之下,只觉喜不自禁。
她又展开第二幅图,那幅工笔细描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画上的女子眉清目秀,双眼生辉,却正是自己的母亲兰茜思。
她正要道谢,朱渝已经转身,也不告辞,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