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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君玉重伤

窗外的阳光如此明亮地照耀在寒景园林木森森的上空,这片寒景园的大书房却一片冷然。
舒真真抱起君玉踉跄地跑了出去,她的心里一片慌乱,双腿都在颤抖。
她来到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行道上,停下,刚刚情魔的侍女拔起的那棵小树还扔在那里,寒景园里的人群已经全部退去,那个石板依旧掀着,露出几级窄窄的石梯通往下面。
舒真真稍微迟疑了一下,抱着君玉走了下去。
走完七八级石梯,下面是一条黝黑的通道。舒真真被关在这里好些日子,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黑暗。
她往前奔了十几丈远,前面是两间石屋,舒真真松了口气,因为左边的一间石屋大门洞开,里面巨大的牛油蜡烛还在燃烧。
外面虽然是盛夏酷暑,这地下的石屋里却非常凉爽,正好适合修养。舒真真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石室里有一张长长的石椅,椅上铺着一条薄薄的蜀绣垫子,隐隐透出丝丝暖意。
舒真真将君玉放在石椅上,让她侧身躺着。君玉的背心有一片凝固的血迹,正是丹巴上人金钹击伤,虽当时尚不足以致命,但后来再施展“手挥五弦”这套剑法时,终于伤及五脏六腑,再无活命之理。
舒真真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她默立片刻,目光望向面前的石几。
石几上零散摆放着不少物件,这些,都是情魔遗留下来的。
舒真真拿起一块牛角,牛角上雕刻有蝎子和四脚怪虫等毒虫图案以及各种各样的毒咒象征符号,显然是情魔从不知哪个西域僧手里骗来的。牛角里盛满了各种各样形状古怪的药囊。
舒真真将这些药丸、药囊一股脑地全部倒在了石桌上,粗略分了一下类,最后选了两种拿在手上。这两只药丸,分别盛在两只碧绿和朱红的瓶子里,取出来一看,两种药丸,绿的晶莹剔透,红的色如玛瑙,都有着淡淡的香味。
舒真真反复地闻着这两种药丸,比较了很久,也拿不定主意。这时,君玉的鼻息已经越来越微弱,舒真真扶起君玉,一咬牙,将两颗药物全给她服了下去。
可是,君玉依旧双目紧闭,任舒真真怎样大声呼喊都无济于事。舒真真越来越害怕,不停地伸手探她的鼻息,好在一直还有微弱的呼吸。舒真真稍稍镇定下来,打了水来,给她擦洗干净面孔,整理干净了头发。
这时,君玉身上的袍子已经满是血迹,又划破了几条口子。舒真真到墙角打开一只木箱,木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里面全是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情魔的,情魔爱美到了极点,每每外出,总带着大批新衣物以便随时更换,而只要是穿过一次的衣服,就决不会第二次上身,不是扔了就是赏赐给了侍女,因此,箱子里全部是崭新的衣服。
舒真真挑了一件月白色有着淡蓝花纹的衫子给君玉换上,这些事情做完,君玉依旧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君玉睁开眼来,见舒真真正在往石桌上的盘子里放一些新鲜的瓜果。
舒真真听得声音,转过身来,心里一喜,眼睛一花,差点跌在地上。
“君玉,你可醒过来了。”
君玉的眼珠转了转,露出很淡的笑容,舒真真抓住了她的手,急忙道:“你觉得怎么样了,君玉?”
君玉看看桌上凌乱的药丸,轻声道:“舒姐姐,你给我服的是哪一种药?”
舒真真赶忙将其中的两个小瓶子递了过来:“就是这两种,你看……”
君玉微笑着闭了闭眼睛,舒真真心里一沉,她已经发现,君玉的手根本动不了了,再看君玉的腿,也已经完全麻木了。
舒真真头上冒出汗来:“君玉,这药,这药……”
原来,这两种药,一种是用捕蝇草的触须提炼的麻醉剂,一种是用“鸡血藤”特制的毒药。两种药物混在一起,虽然令君玉暂时醒了过来,全身却动弹不得了。
舒真真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好半晌,突然将手里的两个瓶子扔在地上,碧绿的、鲜红的水晶碎片亮晶晶的散在地板上,被明亮的蜡烛反射出彩色的光芒,煞是夺目。
君玉看看那样夺目的碎片,微笑道:“舒姐姐,如果不服这药,我可能已经死了,现在虽然动弹不得,但是我们至少还可以说说话,这不是很好么?”
舒真真呆了片刻,哑声道:“我去找个最好的大夫来”。
君玉摇了摇头:“舒姐姐,没用的,我最多还能熬三五日天,你请谁来都没用了。”
舒真真看着那张平静之极的脸,那张脸上很快闪过一丝悲伤的神情,却毫不慌乱,依旧微笑端然。
舒真真心如刀绞,她虽然才认识君玉不久,可是早已把她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此刻,眼睁睁地看着君玉就这样躺在那里,生命一点一点流失,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君玉看了看四周,“舒姐姐,天,已经黑了罢?”
舒真真看看她干裂的嘴唇,和白得如透明的纸一样的脸色,强笑着点点头,拿过一叠鲜红的水蜜桃和西瓜切片,这是她趁君玉昏迷期间去外面弄来的。
君玉这时已将石屋看得比较清楚一些了,石屋很大,除了两张石椅和一张石几外,别无其他物事。石几上的情魔的物事早已被舒真真清理到了左边的角落。右边的角落里却放着不少干粮、清水以及照明用的灯笼和巨大的牛油制成的蜡烛。而左边的角落里还堆着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奇特的是一件十分古老的长袍,这长袍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制成的,也没用衣架,居然就能那么立在那里,上面还有一顶用金银打造成的金冠,起码重达二三十斤。
君玉笑了:“好家伙,这黄金袍子穿在身上可不好受。”
舒真真苦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君玉想起丹巴上人对情魔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眨眨眼睛:“舒姐姐,这个东西大概不是你家里的,应该是情魔的,这黄金袍子好像是‘护神喇嘛’穿着降神的神袍。”
情魔也真是厉害,看来,这些东西肯定是那个木里上师心甘情愿送给她的。否则谁能从“圣宫”带出如许庞大的东西?从那两头皴猊,到牛角、古袍以及一些匪夷所思的金刚杵,也不知情魔是如何千里迢迢地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的。
舒真真道:“这里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不是情魔把我抓住,我还不知道寒景园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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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舒真真服下雪丹丸的当晚,不仅毒性全部解除更发现自己功力大增。便不耽误,直接来到“寒景园”,准备雇些人,将寒景园清理一番。没想到,当天傍晚,就落入情魔设下的陷阱。这时,舒真真才知道自己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隐秘的地下室。
情魔得意洋洋地告诉舒真真,二十几年前,她从舒真真的父亲手里得到了半份寒景园的地下室秘图,另外两份却在其他人手里。三份地图合起来就能解开传说中的“东黄钟”的秘密。
情魔当年在川陕边境巧遇舒真真的父亲,舒真真的父亲对她一见痴迷,魂销蚀骨之际,情魔却断然要他离开。舒真真的父亲为挽回美人心,给了她半份地图,说是里面藏着关于“东黄钟”的秘密。情魔问他要另外两份,舒父却说还有一份在妻子手里,自己也没有见过,而另外一份,根本不知道在谁人手里。
当时,情魔以为他在吹牛,也不以为意,很快就厌倦了这个男人,毫不留情地将他赶走。半年后,江湖中突然有“东黄钟”的传闻,有人说,那是一笔巨大的宝藏,也有人说,那是一种天界之门,乃上古十大神器之首,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很快,闻讯而来的各路人马在寒景园里昼伏夜出,寒景园遭到灭顶之灾,阖家满门除了一个舒真真全部死于非命。
随着寒景园的灭门,毫无所获的各方人马逐渐退出,“东黄钟”的传闻也渐渐淡了下去,情魔这时却已经悟出了一点线索。她不动声色,准备等当年的武林大会结束后,再去秘密探寻,没想刚到河南省境内,就被方格格派出的杀手攻了个措手不及,几至瘫痪,此后,销声匿迹二十载,待羽翼丰满后,立刻就来到了蜀中,指望发掘出一笔宝藏好扩充自己的势力。
在上次寒景园的赌博大会后,情魔派出的江之林虽然失败,但是长期占据寒景园的“红枪会”被舒真真赶跑,情魔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扫除了一切障碍,立刻带人进入了寒景园,终于凭她手里的半份地图和她悟出的一些线索寻到了这层地下室。
可是,这层地下室里除了这两间石屋、一些石椅、石几和一些古怪之物,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就连石椅上铺的蜀绣垫子都是情魔自己带来的。
这两间石屋都是用十分平滑的大理石打磨成的,而石屋之间的墙壁是一块巨大的天然岩石,情魔反复探测后,发现这片岩石是寒景园里面的一个天然山坡的地下一角。前后左右再无任何通道。
石屋上雕刻着一些非常简单的图案,手工也十分粗糙,甚至远远不及一些大户家里的地下室。而那面天然的石墙上,也只有一些天然的淡淡的石纹,这些石纹仔细看来,可以是很多图案,也可以什么都不是。这跟天上的云一样,有时可以看成各种动物、甚至宫殿、山丘,但细细研究,却又什么都不是。
舒家夫妇早已归为尘土,情魔唯一的指望就是从寒景园的唯一继承人舒真真处得到另外一份地图,是以舒真真刚一回到寒景园,就落入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面。
情魔为了得到秘图,对囚禁起来的舒真真倒十分客气,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可是,无论她怎样殷勤备至都没有用——因为,舒真真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秘密,甚至,当年她母亲死在她怀里的时候也没有说起过任何有关地图的事情。
君玉暗暗叹息了一声:想必舒真真的母亲非常爱自己的女儿,她怕舒真真有了那份地图更加招祸上身,所以至死也没透露半句。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这份地图也不知道什么秘密,舒真真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舒真真一阵辛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寒景园里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如果……如果你能好起来,我宁愿马上把这个寒景园送给别人。”
君玉微笑了一下,蜡烛的光黯了下去,已燃烧到末端的芯子了,舒真真起身,换了一支巨大的蜡烛,石室里立刻又明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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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一阵倦意袭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舒真真眼神里的那种悲伤和绝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石室里空荡荡的,而那支巨大的牛烛又快烧到末端了。
君玉环顾四周,没有舒真真的身影,再一会儿,蜡烛的最后一点芯子也完全燃尽,整个石室变成了一个漆黑死寂的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里有了轻微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人摸索着点亮了牛烛,灯光下,那人正是舒真真,满身夜露,鞋子上沾了一些泥土,神色匆匆,手里还拿着一个乱糟糟的巨大的包袱。
舒真真也不说话,将那牛角里的药丸全部扫在包袱里,又在那左边的角落里拣了好几样古怪的药物药瓶和一些小蜡烛塞进去,然后,打开情魔的那个衣箱,随便抓了两件衣服塞在包袱里,将包袱背在背上,弯下腰抱起君玉,又用一只手携了蜡烛。
舒真真本就个子娇小,现在抱着一个人,又要携蜡烛,因此手势十分古怪也十分艰难。
君玉见她神色古怪,想问她,干裂的嘴唇却半天发不出话来。舒真真匆匆来到外间的石屋,将君玉放在墙边,在那片天然的石墙前面站定,仔细端详着墙壁上的石纹。君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片石纹细细看来,竟隐隐变化成一个人像模样,舒真真放下蜡烛,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往那人像的手掌按去,如此反复七次,那石纹依旧纹丝不动。
这时,忽听得通往这层地下室的那条行道上隐隐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脚步声、惨呼声……
舒真真已经满头大汗,她又试了一次,那石墙依旧毫无动静。
外面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舒真真心里一紧,感觉中,已经有人进了这秘道,可是却听不出脚步声来,想必来人武功极高,定是杀死了外面那拨人马,独自闯了进来。
此番奔波,君玉背心的伤口又裂开,渗出血来,舒真真抱起她,满手都沾满了血迹,她惨然一笑:“君玉,外面不知来了多少人马,正和那帮一直窥测在寒景园四周的西域僧混战,很快就要攻入这层密室了,没想到,我们竟然会这样葬身寒景园。”
她心中激愤莫名,伸出沾满血迹的右手,重重地在刚刚手掌心模样的石纹处拍了一下,抬起手来,忽见那血迹渗入石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眼前均一花,只见那面巨大的天然山石竟然裂开一道小门。
舒真真不假思索,闪身进了那道石门。回头,舒真真刚看到一个人影晃到石门前,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面孔,立刻,那道石门就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天地间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的死寂,舒真真摸出包袱里的一只小烛点燃,立刻,摇曳的烛光将石墙外的这片世界照得闪烁不定。
进门是一道非常狭窄的山道,走出两丈多远,是一座小小的石亭,里面空无一物,穿过石亭,尽目望去,是一条漆黑的长廊,在烛光里也看不清楚到底会通向多远。
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左手边是一根巨大的石柱子,右手边却是一间石屋,舒真真伸手推门,那门是一种不知名的淡色的木料制成的,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门很轻,舒真真一下就推开了。
屋子并不大,空荡荡的,依旧只有一张石椅,一张石几。
舒真真将君玉轻轻放在石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才道:“不知他们能不能攻进来。”
君玉当然知道舒真真口中的“他们”,正是一拨拨或明或暗地觊觎着寒景园的各路人马,仅仅一天晚上,就先后遭遇了庞般、丹巴上人以及情魔等三拨人物,几场大战下来,加上江之林的外逃和情魔一干侍女的离去,这寒景园的地下密室想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过,那道厚厚的石墙,如果不懂得开启之法,是根本进不来的。
但是,舒真真怎么会知道开启这石墙的方法?
舒真真摊开那堆包袱,倒出一大堆干粮瓜果、一大壶清水以及从情魔那里取来的蜡烛、衣服等等杂物。
最后,包袱的底端竟然是一只绣花鞋底。咋一看去,这支鞋底和普通的鞋底没有什么区别。
舒真真道:“这是从我母亲的坟里找出来的。”
君玉失声道:“舒姐姐,你,你竟去开了你母亲的坟墓?”
舒真真点了点头。
舒真真的母亲已经死去二十几年,这只鞋底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君玉又看了一眼,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块鞋底形状的绛红色的玉质模样的东西。这东西的顶端有一个小孔,想是放置东西的地方。
舒真真黯然道:“当年,我和我母亲逃出来时,我母亲穿的就是这双鞋子。后来,我母亲死在朱大公子手里,兰姐救了我,还带着我将我母亲埋葬在了郊外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我一直都不相信自己家里有什么秘密,直到被情魔抓到这层密室里,我才相信,那东黄钟的传闻决不完全是空穴来风……我母亲为我的安全着想,一定没有将秘密告诉我……而且,我这次出去的时候,仔细看了这道出口的那棵树,那棵树自我出生以来就已经长在那里,多少年似乎也没变过样子,那是一种原本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树种,生长期极慢,如今也不过壮汉手腕般粗细,这园里有很多这样的树木,情魔却判断得如此准确,她手上定还有很多资料。我又去那密室检查了一下她的那堆物件,却没有发现和这密室有关的任何东西……”
君玉想起丹巴上人在情魔的尸首里摸出那包东西时候的喜形于色,也可能那地图之类的就在里面。
“情魔说,我母亲身上还有半份地图,我只好惊动母亲亡灵。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开启坟墓后,我母亲,我母亲……当然只剩一堆白骨……只是我母亲临死前穿的那双鞋子,另一只早已腐烂,这只却是这样……”
她拿出一张很小的很薄的纸来,纸的颜色已经非常古旧,画的正是那石墙的石纹地图。这些石纹整个呈现后,中间形成一个十分细微的人形,画面上,一只手掌正按在那人形的右手掌上,正是舒真真刚才开门的姿势。那人掌心里有一个黯的红点,隔了如许的年代,竟然还隐隐透出淡淡的血腥味。
舒真真叹息道:“这是我从那东西里面取出来的,我一直不知道这个小红点是什么意思,原来,竟然是需要鲜血才能开启这道石门。”
君玉忽然道:“舒姐姐,你看,这门还能打开么?”
舒真真迟疑了一下,来到门前,果然,石墙紧闭,再无打开的可能。那地图上只有进来的方法,这道门居中,想必第三份地图才有出去的方法。
舒真真另外点亮了一只小蜡烛,这种小蜡烛是情魔的门人用藏边的松油制成的,虽然小,光芒却十分强烈,而且比那种巨大的牛烛更加持久耐燃,是以舒真真尽管刚刚形事匆匆也将剩余的那些全部带在了身上。
舒真真提起蜡烛,慢慢往长廊的方向走去,走了好一阵子,方才折回,长廊的尽头是一片山石,没有任何出路。
君玉望向那长长的幽深的长廊,又看看这面厚厚的石墙,死寂的黑暗里不知藏着多少无穷无尽的妖魔鬼怪。
情魔的那份地图只打开了第一层密室,刚刚舒真真又利用母亲的那份地图打开了这道厚厚的石墙,估计出去的石墙却需要另外一份地图才能打开。如今,却又到哪里去找第三份地图?。
而这害死了不知多少性命的密室里,除了一些石椅,完全空空如也。
君玉闭上了眼睛,忽然很希望自己在没有跨过这道石门之前就已经死去。——那样,凭借舒真真的武功,凭借她对寒景园地形的熟悉,她完全可以绕过外面的各路人马,安然离去。
如今,两人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石屋,自己命在旦夕,自不足惜。可是,当蜡烛烧尽,粮水断绝,舒真真,将怎样可怕地死去?
舒真真倒了一点清水,递到君玉唇边,君玉摇摇头,没有喝。她自服了情魔的药身体麻痹以来,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也不觉得饥饿,就连身上的伤口也觉不出疼痛来。
舒真真第一次在君玉脸上看见如此彻底的绝望和悲伤,那双黯淡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丝毫对于“生”的渴望和挣扎。自从认识君玉以来,她一直固执地认为,这个女孩子将永远一往无前、永远生气勃勃、永远充满微笑和信心,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也绝不愿意把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和即将来临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她心里一震,一股热血似乎要冲出脑门,她大声道:“人人都说东黄钟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倒要将它找出来,看看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君玉看看这空荡荡的石屋,东黄钟,也许只是一个可怕的玩笑而已。而舒真真,也许将是这个玩笑的又一个牺牲者。为了这个虚无飘渺的“起死回生之功效”,她甚至去打开了亡母的坟墓。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牺牲者,是因为贪婪,而舒真真,她却完全是为了想救别人的性命。
她闭上眼睛,胸口一阵发闷,无边的黑暗袭来,死神似乎正在头顶微笑着看着这两个被困在石屋里的女子。
疲倦已极的舒真真在黑暗里不知昏睡了多久,她起身摸索着点亮蜡烛,君玉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干裂到起了血泡的嘴唇微微张着。舒真真蘸了水,慢慢地滴在她嘴里,摸着她鼻端还有微微热气,舒真真松了口气。
君玉的左边鬓角边曾被丹巴上人的金拔划破一条口子,舒真真将从情魔那里取来的一种紫红色药水又给她涂了一遍,这几天一直涂抹这种药水,除了一点淡淡的红痕外,伤口几乎已经完全好了。
这点皮外伤虽然治好了,可是她的内伤,却无论用了什么药都无济于事。舒真真叹息几声,提了小蜡烛,仔细地往那条幽深的长廊走去。
这次,舒真真看得比较仔细了,长廊两端的石壁上刻着许多画像,有各种人物、动物甚至花鸟、山川,在一幅巨大的石刻上,画面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一个身着单衣的僧人盘腿坐在雪地上,表情安详,以一个极古怪的姿势似乎是在修炼什么。
她边看边往前走,到了中间,目光被左边墙壁上的一幅绿绸吸引住了。她扯开绿绸,下面竟然是一道真人高下的屏风。
屏风上,一个宫装女子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芙蓉树下,人比花娇,巧笑倩兮,美目流盼。这女子和情魔的容颜不相上下,虽有倾城倾国之姿,但舒真真见惯君玉模样,就觉得这女子也无甚惊人之处,屏风上还题着一阙词,舒真真一时之间也看不真切,也不细看,仍旧一路往前面走去。
这条长廊约莫三里左右,墙壁上也不尽是壁画,中间间或还有大片空白。一直走到尽头的石墙边,除了满墙的壁画,别无其他,更无任何出口。
这端的石墙和她们刚刚进来的那道石墙略有不同,那是一片巨型的整块大理石,大理石打磨得非常整齐,上面刻了一条街道,其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街道的两旁满是盛开的芙蓉。舒真真生长蜀中,自幼见惯这样连绵十里的芙蓉红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转身往回走。走到中途,又看见那幅屏风,就携了屏风回到石室。
舒真真放下屏风,见君玉依旧昏睡着,先蘸了些水滴到她嘴里,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一个梨子捣碎,蘸了汁水滴了些在君玉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又去查看那古怪的长廊。
君玉再次醒来时,刚睁开眼睛,发现舒真真正忧虑地瞧着自己,她伸出手去,勉强笑了笑。
舒真真惊讶地道:“君玉,你的手能动了。”
君玉这时也完全清醒了,她发现,脚也动了,想必是那麻药已经退去。
舒真真摸摸她的手腕和额头,发现那麻药的效果虽然退去,可是君玉的伤势却越加严重了。
她强笑道:“君玉,给你看幅画儿。不知这叫作费依依的女子是何人,她的画像怎么会在我家密室里?”
君玉看那竖立的屏风上,国色天香的美人栩栩如生,屏风上的落款是“费依依”,最下面题着一阙词: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只恐、流年暗中偷换。”
这词是极写蜀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美貌。
世人只知“花蕊夫人”,也无人知道她的真名,这叫做“费依依”的美人敢情正是花蕊夫人?。
后蜀被宋太祖赵匡胤攻破后,孟昶和一干妃嫔全部被俘虏。一次,赵匡胤召见所有的妃嫔,在三千佳丽中一眼看到了倾城倾国的花蕊夫人,赵匡胤当即销魂,随后就毒死了孟昶,立花蕊夫人为妃。赵匡胤早闻花蕊夫人有才名,要她即席赋诗,于是,花蕊夫人就随口吟出了那首非常著名的诗:“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君玉脱口道:“莫非,这里曾是蜀主的坟墓?”
她的声音虽然十分微弱,但在这样寂静的密室里,舒真真也听清楚了,她疑惑地摇摇头:“不会吧,这寒景园是我祖上修建的,我祖辈在这里居住超过100年了。而且那长廊里除了这个费依依,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宗教图案。”
君玉想了想,也觉得不对,历史上蜀主的坟墓位置距离这东郊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而且这秘道里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骷髅、祭品之类的,除了满墙壁画完全是一个荒芜的世界,按照孟昶生前那种穷奢极侈的享受来看,这里也绝不可能是他的陵寝之地。
那画像虽然完好无损,但看上去十分古老,绝非仿制赝品,难道当初那制作秘道的人,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将这花蕊夫人的画像藏在这里?
君玉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微微有了一丝明亮:“舒姐姐,我们去看看那壁画吧。”
舒真真正要拒绝,要她好好修养,突然想起,时辰大约已经过去三日左右,君玉随时都可能死去。这想法一涌上心头,舒真真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口开口合,半天说不出话来。
呆了片刻,她扶起君玉来到那壁画旁。两人边看边行,到得那幅巨大的冰雪世界图时,君玉停了下来。
微弱的烛光下,那冰雪的世界十分逼真,显然是用了一种特殊的颜料,漫天的风雪里,那单衣僧人静静地坐着,双目微闭,双手十字交成捧物状搁于上腹下方。
君玉盯着那刻画看了半晌,那僧人的手里捧着一个牙状的东西。这时,舒真真也看出来了,她掠起,往那僧人手里探去,那东西坚硬如石,只不过是雕刻整体上的一部分突起的装饰物而已。
两人正准备离开,君玉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舒真真抱起君玉飞奔回石屋放在石椅上,一探,君玉鼻中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
那支特制的小蜡烛慢慢地燃尽了,尽管身边还有不少这样的小蜡烛,舒真真却忘记了去点亮,她茫然地坐在漆黑的世界里,一只手抚在君玉的鼻子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漆黑里,也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舒真真忽然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非常轻微,但是在这样的死寂里却十分清晰。舒真真心里一紧,悄悄摸到那扇乌木的门边,她从来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进来,所以进来后就从来没有关过门。她心里一动,无声地拉上了门,闪在左边那根石柱下藏好身子。
忽听得一阵火褶子声,舒真真只觉得眼睛一花,她揉了揉眼睛,紧闭的石门边,一个人点亮了一只巨大的火炬。竟然又有人打开那道石门进来了。而此刻,那道石门依旧紧闭着,想必那人也是一进来,石门就自动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