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走过来,瞪起眼睛去打屠飞鸢的手:“快放开他!”
“我教训我家孩子,关你什么事?”屠飞鸢不悦地道。
那姑娘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轻蔑地道:“就你?丑八怪,你家会有这么好看的人?骗人吧!”说完,看向阿容,一脸温柔地道:“你别怕,我救你。”
阿容眨着眼睛,慢吞吞地道:“丑八怪在问谁?”
“丑八怪在问你呀!”姑娘跺脚娇羞道。话音才落,蓦地听到路边几声扑哧笑声,扭头问道:“你们笑什么?”
“笑你,哈哈哈!”周围路人笑得前仰后合。
姑娘仔细一想,反应过来了,顿时脸色一变,看向阿容怒道:“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帮你出头,你反骂我丑八怪?”
“你就是丑八怪。”阿容说道。
姑娘更生气了,一指屠飞鸢:“她才是丑八怪!”
“你是。”阿容说道。
“你非要说我丑?她不丑?那你敢不敢亲她?”姑娘气得瞪眼说道。
屠飞鸢皮肤黢黑,身量圆滚滚的,简直找不出来比她更丑的。姑娘气急了,倒给她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说完便挑衅地看向屠飞鸢,等她出丑。
谁知,阿容毫不见嫌弃,反露出一抹喜色:“我敢。”撅起嘴,瞅准屠飞鸢的脸颊,就亲了过去。
屠飞鸢抬手“啪”的一下按他脸上:“跟不认识的人也说话?我怎么跟你讲的?”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跟不认识的人说话,然后他死了。”阿容亲了亲她的手心,说道。
屠飞鸢被亲得手心一痒,连忙收回来,瞪他:“那你还跟她说话?”
“我以后都不跟丑八怪女人说话了。”阿容看了一眼姑娘,抓起屠飞鸢的手,讨好说道:“阿鸢,我们去买衣裳吧。”
两人手拉着手,渐渐走远了。被无视了的姑娘,看着两人的背影,恨恨跺了跺脚。
屠飞鸢与阿容走进一家布庄,只见布柜中绫罗绸缎都有,细棉粗麻也有,端的是齐全。
“你喜欢紫色?”屠飞鸢还记得那会儿逗他时,从他嘴里套出的话。
阿容点点头,指着布柜中的一匹紫色绸缎:“我要那个。”
“买不起。”屠飞鸢说道,指着旁边一匹蓝色棉布,“伙计,这匹棉布怎么卖的?”
“三十二文一尺。”小伙计瞥了一眼,说道。
“旁边那匹绛色的呢?”屠飞鸢又问道。
“二十八文一尺。”小伙计答道。
“给我来两丈。”屠飞鸢说道。
阿容不乐意了,嘟起嘴道:“我不喜欢。阿鸢,我要穿紫色的。”
“把你卖了就能买得起。”屠飞鸢斜他一眼,凉凉说道。
阿容听了,嘴巴撅得老高,垂下眼睛,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屠飞鸢瞥了他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笑意。
“哟?好俊的小兄弟?”这时,一阵香风吹来,伴随着珠玉环佩碰撞的声音,一名年轻妇人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阿容的身上,炽热炽热的。
阿容察觉到这两道目光,眉头皱了起来,往屠飞鸢身边靠了靠。
“这样粗陋的布匹,怎么衬小兄弟?”年轻妇人走近了,看着阿容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觉有些头晕,扶着身边丫鬟的手,道:“老天爷,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不行,叫小兄弟穿棉布是遭天谴的,我要给小兄弟买绸缎穿。”抬手对小伙计道:“把那匹紫色绸缎拿下来。”
“这是上好的苏绸,两百六十五文钱一尺,陈夫人是咱们家的常客了,要买的话就给您便宜些,零头就不要了,按两百六十文一尺就好了。”小伙计热情笑道。
无功不受禄,屠飞鸢看向大方的陈夫人,淡淡说道:“多谢美意,只不过,我们穷人家的孩子,穿不惯这样的好东西。”
“谁给你穿了?我是买给小兄弟的。”陈夫人说完,咯咯一笑,伸出涂着豆蔻指甲的手,去摸阿容的脸。
阿容躲过,站在屠飞鸢的身后,嘴巴凑在屠飞鸢的耳边,小声说道:“阿鸢,她好臭。”
热乎乎的气息,喷进屠飞鸢的耳朵里,激得她脖子后面起了一层细碎的小栗。眼睛一垂,把他揪到身前:“陈夫人给你买了布,快谢过陈夫人。”
“我不要。”阿容拧眉,直往后躲:“她要摸我。我怕。”
怕个鬼!屠飞鸢的眼角直抽抽,臭小子卖萌的风格愈发诡异了。当下决定不管了,抱胸站一旁,看他怎么保身。
陈夫人看着阿容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无辜的小鹿,忍不住母爱泛滥,招手对他说道:“小兄弟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快过来,我给你量一量,裁布给你做衣裳。”
“你摸我,我怕。”阿容直往后缩,好似被恶霸欺负的良家少女,眨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指着小伙计抱下来的绸缎道:“你全都买给我好了,我回家叫奶奶给我量。”
陈夫人愕然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暗道稀奇。她看走了眼,这小子可不傻,想占大便宜呢。不怕他占便宜,就怕他不占便宜,陈夫人心道,抬手掩嘴,咯咯一笑:“这匹布要二十六两银子呢,你想叫本夫人白白买给你呀?”
“不买就算了。小气。”阿容嘟囔一声,垂下眼睛。
陈夫人听了,顿时不高兴了:“你说什么?本夫人小气?告诉你,本夫人有的是钱!”下巴一扬,“伙计,裁一丈来,包好了给这位小兄弟,记本夫人的账上!”
“好嘞!”小伙计连忙拿出剪刀和尺子,边量边裁起来。
阿容抬起头,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陈夫人,羞涩又欢喜地道:“多谢夫人,我请夫人吃包子。”说着,伸手往怀里一掏,摸出一只热乎乎的大包子来。
屠飞鸢的眼睛都直了,她就说怎么一路都闻着有包子味儿,敢情臭小子在包子铺的时候,又吃又拿的!
陈夫人愣了愣,本应鄙夷的,但是看着阿容真诚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起了波澜。软下声音,道:“夫人不吃包子。你吃吧。”
阿容便收回手,把包子藏回怀里,天真地道:“那我便留到中午吃。”
他一派天真烂漫,偏偏身上穿的要多破旧有多破旧,陈夫人不禁怜悯他:“小兄弟,你家住哪里?”家里的男人都玩腻了,是时候换个新的了。陈夫人打量着阿容,眼睛眯了起来。
“有缘自会再相见。”屠飞鸢付了棉布的钱,又捞起小伙计给阿容包起来的紫色绸缎,便拉着阿容走了。
阿容接过包袱,却不往城门口走,抱着屠飞鸢的手臂说道:“我不回去行吗?”
“怎么?”屠飞鸢抬眼将他瞅了几眼,“你看上什么了?”
阿容转动着目光,将四下扫了一圈,说道:“我想在城里玩。”
“行吧,你跟着我吧。”屠飞鸢不忍拂他,“等我忙完,我就带你转一圈。”
阿容立刻点头:“嗯,阿鸢真好。”
嘁,臭小子可真会拍马屁。屠飞鸢暗暗一笑,牵着他去了轻尘书局。
才一进门,吕先生看见阿容的模样,顿时睁大眼睛:“阿鸢,这位是?”
屠飞鸢道:“我们家的孩子,叫阿容。”又对阿容说道,“叫吕先生。”
“吕先生好。”阿容乖巧叫道。一双漆黑的眼睛,天真而单纯,看着人的时候,尤其招人疼。
吕先生一见便喜欢上了,连忙让开身子:“里面请。”又问屠飞鸢,“阿容喝喜欢茶吗?爱吃什么?想看什么书?”
“吕叔不必给他准备什么,给他倒一杯清水便够了。”领着阿容来到里面,搬了一只凳子,拖在桌案旁边的一块空地上,“你坐在这里,等我忙完就带你去玩。”顿了顿,补充一句:“如果你想自己出去玩,只要你记得路,想去哪里就去吧。”
阿容有些犹豫。外面鳞次栉比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形形色色的行人,都让他觉得有趣。他想去,但又不想自己去。
“你看书吗?”屠飞鸢见他犹豫着,有些好笑,真是个孩子。走到一边书架前,挑了一本话本,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几日,屠飞鸢每天都教他习字。他很聪明,一本书给他念过一遍,便能把其中的字都学会。如今拿起一本书,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再不是文盲。
“嗯。”阿容想了想,接过屠飞鸢递给他的书,摊在腿上,看了起来。
屠飞鸢给他挑的是一本话本,他对诗词、文章、科学什么的,都没什么兴趣。唯独对话本、故事,格外来兴趣。这会儿有了话本,立刻投入地看起来。
“你们家怎么有如此俊秀的孩子?”吕先生端着一杯清水,以及一碟子糖果走过来,看着阿容乖巧地坐在一边,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屠飞鸢轻描淡写:“谁知道呢?”将东西往阿容身前一放,便坐下来,开始工作。
不多久,眼前投下一个暗影,抬头一看,阿容站在桌前,脸上有一丝红晕,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看完了。”
“这么快?”屠飞鸢挑了挑眉,接过话本,大略翻了几页,“里面讲了什么?”
阿容道:“讲的是从前有一个人,他不听媳妇儿的话,后来他死了。”
屠飞鸢动作一顿,眉头不觉跳了跳。低头翻了两页,才明白过来,这是一本重情重义的武侠悲剧故事,讲一个侠士极其重恩义,为朋友两肋插刀,不听妻子的劝阻,最终被背信弃义的朋友插刀而死的故事。
“呵呵,阿容可真谐趣,这本《杜陵英雄录》,竟被他读出这样的意思。”旁边,吕先生扭头看过来,呵呵笑起来。
屠飞鸢能说什么?阿容的脑回路变成这样,还是受她影响。都怪她从前给他讲故事,最后总结的时候,都用这个句式做结尾。
第八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