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飞鸢听着,手里的瓜不觉坠了,叫过那闲话的下人:“你们在说什么?哪里听来的?”
“回郡主,小人方才从门子那里听来的,似乎是败兵回京求援来了。”下人说道。
屠飞鸢顿时拧眉,挥手打发了下人,匆匆去大棚里寻屠大海与温倩去了。
“什么?武成王败了?”屠大海和温倩听罢,相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斐仁烈以战成名,最是勇武,还不曾打过败仗。这回带的队伍虽非用惯了的,也不至于如此惨败。
“兴许这就是他的战术,并非真的身故,而是诈死?”温倩猜测。
诈死、诈降,虽不光彩,然而最终若能得到胜利,也值得。
“我去打听下。”屠大海卸下实验室的一套衣物,换了日常装束,叫了下人便出门去了。
温倩与屠飞鸢在家等消息:“不可能的。毕竟是下人传来的,兴许听岔了也未可知呢?”
屠飞鸢点点头。然而,莫名想起春日里玉轻尘转身离去之前,那句意味莫名的话,不由得心头浮现一丝不详。
半日后,屠大海回来了,脸色十分沉重:“消息是真的。”
回来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齐晖。他亲眼看着斐仁烈坠落悬崖,再不可能作假。除此之外,屠大海似乎还带了别的消息,面对屠飞鸢时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屠飞鸢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屠大海想了想,还是开口了:“阿鸢,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这样严肃?”屠飞鸢挤出一丝笑容,“你只管说就好了。如今,还有什么能刺激到我呢?”
屠大海的眼中露出怜惜,与温倩对视一眼,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齐晖说,南边进犯之人,乃是一群异人。至于那异人之首,是……阿容。”
“什么?!”屠飞鸢听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阿容带着一群异人,进犯南边境内?他为什么如此做?”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那真的是阿容吗?”
她已经两年多没有阿容的消息了!终于得到了,却是这样的消息!
“不可能!阿容怎么会出现在南边,还进犯国境?”屠飞鸢不相信地道,“一定是齐晖看错了!”
假使阿容无恙,以他的脾气,第一件事必然是回来找她。而异人进犯南边之事,至少有半年的时间。那异人之首,必然不会是阿容。
何况,阿容认得斐仁烈,怎么会害得斐仁烈身亡?屠飞鸢愈发摇头起来:“必然不是他。一定是齐晖看错了。”
屠大海和温倩见此,不禁一阵担忧。
“阿鸢,齐晖不会看错的。阿容的模样,谁又及他三分呢?”温倩走上前来,扳住她的肩膀,说道。
屠飞鸢浑身轻震。阿容生得俊美,简直就是上天钟爱之极的作品,又有谁及他三分?齐晖但凡有一丝怀疑,也不会如此断言了,他可不是无事生非之人。
“晋王府恐怕有难。”屠大海不禁吸了口气。
不论是不是阿容,既然齐晖带回来的消息如此,皇上必然会多想——晋王世子不是病了吗?不是送往方外修养了吗?却竟然是偷偷养兵?他想做什么?造反吗?
“有人想要除掉晋王府?”温倩肃容道,她本是聪慧之极,又是旁观者清,轻易便将前后贯穿起来:“我曾听闻,武成王南下剿匪,乃是晋阳侯所提议。这般一算,莫非晋阳侯恼武成王……”她看了一眼屠飞鸢,后半句没说出口。
屠飞鸢已然听出话外之音,再想起梅花宴上的事,不由变了脸色:“好卑鄙!”
“我只怕,他是皇上的一把刀。”屠大海沉声道。
玉轻尘可以提议,但最终下旨的人是皇上。
他猜得并没有错,皇上的确忌惮斐仁烈。当初宫变之事,斐仁烈本无心参与,是靖江王对他说,安平帝乃是斐仁皓秘密害死,并出示了证据,才叫他助了一臂之力。如今事毕,做上皇帝的靖江王,再看斐仁烈便不顺眼了。
斐仁烈实在是个人才,虽无谋反之意,但是刀就是刀,说不定哪日就被人再说服了呢?就像他能说服斐仁烈一样,万一以后也有人说服了斐仁烈呢?于是,他收了斐仁烈半数兵权,还不放心,玉轻尘一提起此事,他便应下了。
至于晋王府,皇上虽然不喜欢,但毕竟是铁帽子王,他一时倒是动不得。且晋王为人谨慎,甚少有把柄给人握着,他便想收拾也没那份心力。更怕一时冲动,反而惹恼了晋王府,故此一直没有动作。
这一回,武成王身死,皇上乐得追封他为忠勇烈将军,命人立了衣冠冢,叫世人纪念供奉。而晋王府,既然传来贼首是晋王世子的事,不管是真是假,他终于有借口出手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重击,晋王府一时懵了。安国公府与晋王府素来交好,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朝中一群势利小人,口口声声给晋王府扣造反的帽子,不容晋王府辩驳,只用一句话堵他:“你们既然不承认,那便说出晋王世子的下落?”
阿容的下落?他们哪里知道?阿容乃是被麻一带走了,往神秘的月圣国而去。之所以说是身患重疾,送往方外修养,便是不愿接受阿容身故之事。谁知,竟引出了大麻烦。
“我去找他。”望着议事厅中,焦头烂额的晋王和屠大海,屠飞鸢站了出来,神情冷静沉着,显然不是一时冲动:“他们都不敢去,唯恐丢了性命,我不怕。”
如果是阿容,必然不会伤她。她要去看看,究竟是不是阿容?如果是阿容,他为何不来见她,也不给她传信?
“不可。”晋王不同意,“如今尚不明确,究竟是否阿容。倘若不是,你便有危险了。”
倘若是,他如今不肯回来,又做下这种事,只怕已物是人非。
“阿鸢一定要去?”屠大海较晋王而言,对屠飞鸢更了解一些。倘若他们不同意,只怕她会暗度陈仓,悄悄潜了去。因此便道:“既如此,你与我们一同去见皇上吧。”
屠飞鸢既要去,自然要去得有价值。既然要有价值,便不能偷偷摸摸地去。
见了皇上,屠大海将此事一说,表明晋王府、安国公府的衷心:“还望皇上批准。”
晋王府并无子嗣,安国公府也只屠飞鸢一女,两府的未来全压在这一件事上了。皇上听罢,既觉得可行,又免不了存疑。他看向屠飞鸢,问道:“灵慧郡主果真甘愿担当招安使者?”
屠飞鸢脆声应道:“回皇上,我愿意。”
“那好。”皇上并未多做犹豫,招手叫过玉轻尘:“玉爱卿,你与周将军一起护送灵慧郡主南下招安。”
全心全意地信任,斐仁勇给不起,他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他派了玉轻尘与周将军一起,一为考察玉轻尘的衷心,二位撮合玉轻尘与屠飞鸢,三为消减周家的力量,乃是一箭三雕之计。
屠飞鸢没有别的想法,闻言跪下接旨:“谢主隆恩。”
大军即日开拔。
随行的还有齐晖,斐仁烈折损在南方异人手里,他满腔仇恨,自然不肯留在京中。哪怕屠小玉与两个孩子,也不能叫他困住脚步。屠飞鸢理解他的心情,也未多言。何况她心中尚且忐忑不安,哪有劝慰别人的心思?
大军走了两个月,便到了目的地。一路上的艰辛与颠簸且不必说,大军扎营之时,屠飞鸢悄悄去寻了齐晖。
“你可否悄悄带我去见阿容?”屠飞鸢比了个悄声的手势,问齐晖道。
这一路上,两人倒是说过几回话。
玉轻尘有时太过放肆,齐晖看不过眼,暗中相助了两回。屠飞鸢很感激他,便也时时照应他一些。一来二去,两人间的情谊便恢复了几分,好歹不是因为阿容将斐仁烈打落悬崖而引起的迁怒了。
然而这回,提起“阿容”的名字,齐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他摸了摸腰间的刀,别过脸道:“郡主还是好好待在营帐里吧。”
屠飞鸢是屠小玉喜欢的小妹妹,又是将军心仪之人,看在这两点上,齐晖应当对她极亲近的。可是斐仁烈死了,因阿容而死,齐晖免不了迁怒与阿容亲密无间的屠飞鸢。
屠飞鸢的眼睛暗了暗,说道:“一路上多谢你的照拂。”转身走了。
大军既已驻扎,最迟两三日后,便商讨出对付异人的战略。屠飞鸢不能等到那时候,回到帐中,做了一番打扮,便避过人潜了出去。
离此地不远,有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头,正是为了探察敌情而用。屠飞鸢打算瞧一下地形,再做判断。
谁知,才走到山头上,正远目眺望,不料斜刺里窜出一人来,一手捂了她的口,一手揽了她的腰,抱着她飞速遁走。
“唔!”屠飞鸢无端被掳,顿时拳打脚踢地挣扎起来。待察觉到那人掳她而去的方向,似乎是异人所居之处,渐渐停止了挣扎。正好,她也想去那边,借这人的手却是省了力气。
身后贴着一具坚硬的胸膛,结实有力的手臂困住她的腰,屠飞鸢估算着对方的身量,约莫比她高出一个头。又垂眼瞧向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皮肤细白,显然是个年轻人。只是,太不怜香惜玉了些,好歹她也是枚美女,又不曾做什么,他何必这样粗鲁对她?
行了大概有两刻钟,屠飞鸢只觉得腰部全然麻木,失去知觉了,才见到一栋栋建造风格迥异的房屋,周围悉数是细白如雪的沙土,草木不生。身后之人行走如风,带着她来到一栋房屋前,踹门而入。
第一百七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