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双腿被人打断了!”安平帝咬牙道,“你以为,有几个人跟公主有此仇恨?又有这个胆子,敢跟公主对着干?”
孟大人瞪大眼睛:“皇上可有证据?若是无凭无据,不可诬赖屠家!”
“哼,证据?”安平帝咬着牙,苍老的脸上有些狰狞,“若非是朕暗中相助,那臭小子以为自己能跑得掉?他打了朕的……女儿,朕还帮着他逃跑,哼!”
孟大人听罢,身子一个踉跄:“当真是……?”
“这可是欺君之罪!朕只收回侍郎府,够宽宏大量了!”安平帝冷哼一声。
孟大人顿时灰了脸,垂下眼皮说道:“人心总是肉长的,胳膊肘往外拐的是傻子,皇上如此包庇自己女儿,也是人之常情。臣无话可说,臣告退。”
“等等!”安平帝瞪起眼睛,指着这个从年轻时就跟随自己的老臣,道:“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怎么就是朕包庇了?”
孟大人抿紧嘴,一言不发。
“惯的你一身臭脾气,滚滚滚!”安平帝见他一脸犟容,冷哼一声,不耐烦挥手。
孟大人拱手:“臣告退。”
安平帝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想起昨日周监正传来的消息,手指在桌上轻一下重一下地敲着,目光深沉难懂。
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一片大荒中,一对中年夫妇顶着酷热的日头,艰难地行走着。
中年男子生着一张白净的面庞,斯文清秀,举着包裹遮在中年女子的头顶上方,轻轻笑着,两颊酒窝若隐若现:“好热啊,娘子,换你举起来给我遮一会儿吧?”
中年女子扭头白他一眼:“屠大海,你才给我遮了不到一分钟好吗?说好的一人遮十分钟呢?你的脸皮还要不要了?”
“可是人家真的好热啊。”中年男子举起另一只手,握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热死了啊,他们怎么把咱们丢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不会哪儿进哪儿出吗?也不知道走的方向对不对?若是走反了,回头再走一遭,可真是要了命了。”
正是从月圣国出来的屠大海、温倩夫妇。
两人被打晕了,带出月圣国,醒来后便身处一片大荒中。别说人影儿了,鸟影儿都见不到一丝儿。
“他们肯定是故意的。”屠大海忿忿说道,“仪兰真是奸诈,她知道我们带出了些东西,不好意思叫我们交出来,就叫人把我们丢在这里。回头我们又饥又渴,把东西都吃了,带出来跟没带出来有什么区别?”
温倩没好气地道:“我早说过,叫你别偷偷摸摸的,你直接跟仪兰说又怎样?这三年咱们没少给她出主意,她怎么也要念这份情的。你倒好,偷偷摸摸的,还叫人发现了,丢不丢人?”
“你个傻老娘们儿,你就那么信任她?她可是贼精的很,圣山上那帮老家伙都奈何她不得,还叫她做了有实无名的女皇帝,你当她没心眼的?”屠大海恨铁不成钢地道,“她可没把你当姐妹,你别傻了!”
温倩白他一眼:“你懂个屁!”
两人插科打诨,努力忽视着头顶酷热的日头,一步步艰难地走着。
“都怪我,若不是我一时好奇,引你去看,也不会陷入月圣国中。”屠大海忽然叹了口气,内疚地道:“若不然,咱们早到京城了。皇上许诺咱们,给我封侯,封你做侯夫人,还怕那个神经病?”
温倩默了一下,说道:“也不知道鸢儿怎么样了?她生的丑,在村里少不了受欺负吧?”
“爹娘不会叫她受委屈的。”屠大海道,“再说,咱们领了秘旨,不得露出真实身份,还得防着那个神经病,带着鸢儿多有不便。将她放在爹娘那里,叫她单单纯纯地生活,才是最好的。”
温倩沉默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初见的时候?”屠大海看着爱妻疲惫的脸,打起精神哄她开心:“我真没想到,这世上的缘分这般奇妙。认出你来的那一刻,我觉得老天爷是我亲爹!”
温倩“扑哧”一笑,嗔他一眼:“你就胡说八道吧!”
“有十七年了吧?过得真快。”屠大海感叹一声。
那一年,有几国使者来朝奉,其中一个使者在安平帝跟前摆弄数学,什么鸡兔同笼几只脚,这样小学生都会的算术题,屠大海心算都用不了两分钟,却不得不顾及他们的面子,好生算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
还有一个使者,领着一只鹦鹉,好不炫耀。安平帝的脸色很不好看,屠大海当时心想,这个憋吃的真亏。哪料第二日,安平帝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甚至羽毛更漂亮的鹦鹉来。
他没看出来那是假鸟儿,还在心里寻思,谁这么大本事,弄了只鹦鹉来?待到几日后的赏花宴上,屠大海才知道,是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手艺雕刻出神入化,做了只鹦鹉。
听到这个消息,屠大海当时心里就有些异样。他记忆中,有个女子也有这本事。只不过,他穿越了,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子。然而,心里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一张少女的脸庞,净白如玉,梳着厚厚的大刘海,将眼睛遮了一半,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俏得人心里发痒。印象中,那人也是生着一副绝美样貌,却讨厌被人追求,活生生弄个又土又丑的大刘海,将容颜损色一半。
他握着酒杯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隔着半边场地,仔细盯着她。但见她聆听的模样,说话的神情,下意识的小动作,均同印象中的那人一模一样!想也不想,就站起来,握着酒杯过去。
男宾和女宾是分开的,他如此已是有些失礼。然而他和她乃是此次宴会的重要角色,互相说两句话,也情有可原。
他举着杯子,来到她身前,心里早已琢磨好,应说什么。于是,举杯相碰,他低声说道:“天王盖地虎!”
对面的少女,被厚厚刘海盖住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听的声音低低回道:“宝塔镇河妖!”
“唧唧复唧唧!”他握着酒杯的手颤了一下,声音也有些不稳。
只听对面的人回道:“木兰没叽叽!”
霎时间,两人抬头,四目相望,电闪雷鸣。
“师姐,我是屠大海。”他说完,举杯仰头饮尽,回了座位。
宴会中场,安平帝问他要何奖赏?他便跪地相求:“愿娶才女为妻,一生相伴不相离。”
那时,她披着十四岁少女的皮,嫩得能掐出水来。那时,他已经二十一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小伙子。
“你这个变态!”回忆往昔,温倩有些羞恼,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你就不能等等?我才十五岁,你就要跟我圆房!”
屠大海呵呵直笑:“我那时已经二十二了啊!血气方刚嘛!再说,我一直很温柔的。”说着,对温倩挤了挤眼。
“你滚!”温倩使劲掐着他,羞红了脸。从晋王府里出来后,一行人去华府拜见华大人。
华大人近年来甚少在朝中露面了,那日却为了屠飞鸢特意露面,还摆明车马护着屠飞鸢,这份情谊不可不拜谢。
“等等!”马车后头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
孟庄主打开帘子,看向外头:“什么事?”
“庄主,似乎是晋王府的下人追来了。”三七指着马车后面说道。
晋王府的下人,穿戴打扮与旁的府里都不一样,有晋王府的标识。几人才从晋王府出来,自然认得出来。
“王妃叫小人把这个给小公子。”晋王府的下人跑近了,将手里的包裹递上前。
三七接过来,转给孟庄主:“庄主?”
“你们王妃有什么吩咐?”孟庄主打开包裹的一角,只见里面俱是衣物,料子都是上等的,挑了挑眉头问道。
下人说道:“王妃没有吩咐。”
“行了,你去吧。”孟庄主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放下车帘,“走吧。”
马车便又驶动起来。
“给你的衣裳。”屠飞鸢接过包裹,看了一眼,丢到阿容的怀里。
阿容瞅也不瞅,随手丢到一边:“不稀罕。”
“怎么不稀罕?”屠飞鸢稀奇地看他一眼。
阿容道:“不要他们家东西!”
“真不要?那我丢了啊?”屠飞鸢心里好笑,抓过包裹,作势要丢出马车。
阿容把脑袋一偏:“丢吧!”
“扑哧!丢什么丢,你拿着穿吧。”屠飞鸢好笑地收回手,把包裹丢到他怀里。
马车往华府驶去,不多久便到了。
孟庄主和沐神医先下了车,屠飞鸢跟在后头,下来后把阿容按回车厢里:“你别跟着了,就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跑。”
阿容点点头。
华大人没有露面,让华廷玉接待的几人。
“祖父醉心研究,抽不得身,由我招待各位,怠慢之处,还望见谅。”华廷玉引着几人来到湖边凉亭,让下人端上来茶水点心,拱了拱手说道。
几人都表示无妨。孟庄主说道:“这回来,便是为了感谢华大人援手,保护屠姑娘的事。”
华廷玉笑了笑,看了一眼屠飞鸢,说道:“屠大人夫妇原本与我华家交好。此事既然入得耳中,再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他气质清雅,说起话来,如春风拂面,清新爽人。引着众人品茶谈论,好不惬意。
“那日初见,我尚不知屠姑娘便是屠大人的女儿,还当着屠姑娘的面,说了好些个点评屠大人的话。冒犯之处,还请屠姑娘不要介意。”华廷玉歉然道。
屠飞鸢也表歉意:“当时并非故意隐瞒。我只当父母有对头在外,不敢冒然相认。另外,我生得这般模样,即便说出来,约莫没有人会信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