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继续肆无忌惮地从很深又很低的天空掉下来。看着变幻无定的天色,路引忽然想起了《东邪西毒》里那些描述时光飞逝的镜头,想起了哥哥关于下雨的描述,“每次下雨,我都会想起一个人。她曾经很喜欢我,不知道是因为巧合,还是其他原因,每次我离开她,要远行的时候,天都会下雨,她说是因为她不开心。”路引心想,是不是因为我太想小曼了,所以会有这样的倾盆大雨?小曼,你在哪里,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萧潇像一个打了兴奋剂之后站在百米跑道上的黑人选手,无比亢奋,不依不饶地要跟路引去视察园区,使路引不得不暂时收回他对叶小曼的思念。路引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要求萧潇跟在他的身旁,不许到处乱跑。
萧潇调皮地吐舌答应了。她在摄像机前加了个大号的遮光罩,镜头上加了滤光镜,整个摄像机也被塑料薄膜包裹起来,虽然呼啸的台风把瓢泼的雨水刮进了镜头,但一点都不影响拍摄。萧潇见到哪里损失大、破坏严重就大呼一声“好家伙”,然后把镜头对准那个地方兴致高昂地拍起来。路引心疼园区的设施,生气地想:“怪不得人家说棺材店的老板希望天天死人,那些当记者的希望天天都世界大战,要不然他们就得失业。这话用在这个萧大记者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经过北区的苗圃基地时,路引发现大片的速生桉被吹得东倒西歪,随着台风在向云海市区逐渐逼近,风也吹得更加猛烈。小桉树种下去只有几个月,树根扎得还不是很深,随时有被连根拔起的可能。他说此地危险,不易久留,但萧潇坚持要把这片占地五百余亩的苗圃遭受台风肆虐的情况拍下来。萧潇沉浸在创作和拍摄的忘我状态当中,正当她扛着摄像机全神贯注地从不同的角度、全方位地拍摄苗圃的受灾情形之际,风突然间刮得更迅猛了,像一个正在喷发的火山口,台风想是已经在云海登陆了。苗圃内的几株小树被风刮了起来,在空中翻腾如同沸滚油锅里的麻花,这时萧潇正把镜头对准空中的小树,在快速地对焦,当她在取景器内看到小树已突变成扭曲的怪物时,小树飞速地向她砸了过来。路引一直站在萧潇的身旁,这时想拉她避开已然来不及,情急之中不遑多想,他快速横跨一步,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她身前,高举起双臂护住自己的后脑,生生地用后背挡住了砸过来的小树。小树带着猛烈的风速,像一记闷棍一样结结实实地砸在路引的背上,他哼了一声,和萧潇一起跌倒在草坪上。
萧潇顾不上摔翻在地的摄像机,连忙把路引扶起来,“路助理,你受伤了?”
路引脸色灰白,肩背处痛得让他几乎不能站立,勉强说道:“把摄像机拿上,快走。”萧潇扶着路引刚离开苗圃,苗圃区的速成林整片被刮了起来,像一堆纷乱的纸片在空中呼呼飞舞,然后稀里哗啦地砸落在他们刚才站过的那片草地上。见此情形,萧潇吓得脸色都变青了,很为自己的任性感到后怕。她扶着路引走到大棚区,见到马经理和职工们在把抢收的彩椒和小青瓜装箱,正要扛上货车,说:“马经理,路助理受伤了。”
路引勉强说道:“我没事,被刮起来的树苗扫了一下,小伤。天马上要黑了,现在弄得怎么样了?”
老马:“来不及了,能摘的我们都摘了,还剩四五个棚,天再黑就看不见了,其他的已经按照计划做了。台风好像正在登陆,太危险了,还是让大家回宿舍吧。”
路引点了点头,“我们人事已尽,让大家赶紧往回撤吧,路上要小心。”
萧潇扶路引回到宿舍,帮他脱去雨衣和鞋子,让他躺在床上。路引摇了摇头,示意不能平躺,只能卧着。萧潇扶他躺平,到一楼打了开水,用毛巾帮他擦了下脸,弯下腰来问他痛不痛。他望了她一眼,说:“不碍事。你到招待所去换洗吧,去找办公室的刘主任,她会安排的。”虽然穿着雨衣,但此时萧潇的身子也几乎完全湿透了,她没有理会,摇摇头,说:“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治伤痛跌打之类的药酒?我帮你擦擦伤口。”
路引心想,这是硬伤,现在只能用冰敷或是用云南白药气雾剂来喷,二十小时之后才能擦药,况且伤又在身上,到时势必要脱了上衣,男女有别,颇为不便,萧潇这傻丫头是不懂呢还是急得犯了迷糊?他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兀自觉得心惊胆寒。他刚才那一下子舍命挡在她身前,如果是一棵大树飞过来或者是树苗就砸在他脑袋上,自己这条小命还在吗?想到此节,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就算当时的情形再严峻,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过去挡在她身前的。
萧潇跪在床上,拿热毛巾把路引的手脚擦干净,“衣服都是湿的,你转一下身,我帮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路引见她这么说,只好侧身让她把工作服脱下来。他背上有一道七八厘米长、三四厘米宽的瘀青,颜色深得吓人,肿得老高。萧潇拿毛巾泡了冷水,一遍遍地敷在伤肿处。路引疼痛稍止,劳累交加,很快就睡着了。不一会,老马和手下的职工们回来了,生产部的张师傅还从中药材基地带回了一些草药。张师傅年轻时在河南做过赤脚医生,他把药捣碎了,厚厚地敷了一层在路引的背上,路引睡得太香甜了,竟浑然不觉。
葛天卫回到公司,了解到所有的预防措施都已经做好,去看了看路引,见他睡着了,便吩咐刘主任安排萧潇到招待所休息。萧潇在招待所的床上翻来覆去,惦记着路引的伤势,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和树木房屋的呜咽,愁肠百结,一晚上都睡不安稳。路引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后,肩背上的伤不时地隐隐作痛。半梦半醒之间,他又看见叶小曼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他都记得,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次从归元寺回来之后,冬天很快就到了,大傻与齐敏也早已公然以情侣身份出双入对。每天下课之后相约在食堂吃饭,晚饭之后一起到自习室上自习,然后大傻再送齐敏回宿舍。那段时间,大傻过的是神仙美眷般的日子,快活得不知今夕何夕,一时竟忘了关注路引的战况。
一天夜里,大傻回到宿舍,发现路引面露倦色、神思恍惚,问他怎么了?
路引颓然说道:“好几次了,我给叶小曼打电话她都态度冷淡,不肯出来见我也不说理由,只是推说马上要考四级了,上次没考过,现在要抓紧时间复习,争取这次一定要考过。”
“见个面耽误不了什么时间的呀,考四级多半是个借口。依本帅之见,她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嗨,肯定是被你攻城得手之后,被破城之前的患得患失。别担心,我明天叫敏敏去打探一下消息。哦,对了,敏敏说明天下午有一场友谊赛,她们院队对江大的国关院队,她邀咱俩去助阵呢。”
“齐敏怎么管起球赛来了?”
“嘿,她是她们系的体育部长你不知道?咱们学校的国关学院,号称美女集中营,男的特少,大部分是各省精挑细选出来的大美女,身高全都超过一米六五。你看,敏敏一米六八,你家小曼一米七,她们随便穿个高跟鞋就跟本帅举案齐眉平起平坐了,靠!我看啊,咱们学校铁定是受了上面的指示,国家要搞匈奴时期的和亲政策,走美女特工的路线,大搞美女外交,所以她们系要负责源源不断地给外交部输送美女炮弹。不是女多男少的话,敏敏哪里当得上体育部部长啊?”
路引听了大傻这番奇谈怪论,不禁好笑,“你这什么猫论啊!考国关系要先面试,这是常识,是个人都知道。如果一个个都像咱们田径队里练跳高的胡进双,又高又瘦像个僵尸似的;或者像练铁饼的贾航航,身体都长成四方形了;要不就像你们四百米组的郑一栋,眼睛都快长颧骨上了,跟只白眼狼差不多,还不把别国的外使给吓回去了?人家本来没什么想法的,看到我们国家全是这样的人,首先就会想起种族优胜论,想把咱们给灭了,还谈什么外交啊?”
大傻摇摇头,说:“哈哈,也有点道理呵。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绝不能便宜了洋鬼子,尤其是日本鬼子。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啊,我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为保留中华民族的纯正血统而勃起!”
路引抱着枕头往床上一横,沮丧地说:“那你赶紧下手吧,我可没你那个福气。”
021 球场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