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熙之,已经没有‘以后’了!”石良玉冷笑一声,“我来藏书楼看你,对你说我要娶别人,就是对你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你阻止我,哪怕是看到你丝毫失落的表情我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可是,你没有,你甚至不曾为自己的背信弃义真正表示过歉意,你兴高采烈的建议我娶别人,希望通过联姻化解我和朱家的矛盾,好更稳固地维护你们萧家的江山。这时,我才完全死心了,原来,在你眼里,我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值得关心的人。你永远也不可能将我放在心上,你想的都是萧卷、关心的是朱家的利益,你什么时候替我考虑过?”
蓝熙之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良玉的笑声又愤怒又悲凉:“你关心死去的人、关心活着的人,就是从来不会关心我。他们已经有很多人关心了,也不差你一个,可是我没有一个亲人,就连我视为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从来不曾将我放在眼里……”
过了许久,蓝熙之才低声道:“石良玉,你不能因为恨我,就伤害朱瑶瑶……”
石良玉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朱涛这种伪君子,当初害死我父亲,现在是甘愿拿女儿抵债的,我又何必客气?”
蓝熙之想起朱弦对自己的冷淡和回避,忽然醒悟过来,他们一家明明知道女儿是嫁去做妾,可是还是遵循承诺把女儿嫁给石良玉。而这一切,除了朱涛对石家的愧疚,自己或多或少也应承担一些责任,因为,那天朱涛是以“皇后”之礼参拜自己的!作为石良玉口中的“大媒”,自己多少也给了朱家一些压力。
本朝的婚姻等级制度非常严格,许多渡江的大户,就是因为婚宦失类,从此被摒弃在大族的圈子里,沉沦下僚。朱家世代豪门高族,如今,堂堂丞相的嫡出独生女,竟然远嫁做妾,朱氏满门,今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难怪根本没有什么贺客,满朝文武,谁好主动来“贺”丞相的女儿嫁做他人妾?
石良玉看看蓝熙之满脸的惊惶,忽然又笑了起来,“蓝熙之,我也可以不理会朱家,甚至可以马上放朱瑶瑶放回去……”
蓝熙之满怀期望地道:“真的?”
“只要你今天跟我走!只要你嫁给我!”
酸楚更加渗透进紧闭的心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住心神,淡淡道:“石良玉,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石良玉惨笑一声,“我当然比不上萧卷,所以,喜欢你就是疯了。蓝熙之,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幅画来,刷刷刷几下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转过身,狠狠地抽了“飒露紫”一鞭,“飒露紫”立即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蓝熙之追上前几步,大声道:“石良玉……”
石良玉勒马,停下,却没有回头。
蓝熙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石良玉等了好一会儿,身后还是静悄悄的。他绝望地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很快,人马就消失在了前面……
蓝熙之弯下腰去,随手捡了几片画纸。撕碎的画纸正是那天自己和朱弦离开时,石良玉没有画完的那幅画。她细细地拼了一下,画已经基本完成,只差最后点上眼睛了。
她清楚地记得,当他正要画眼睛时,忽然听得自己咳嗽一声,就赶紧去给自己拿衣服。可是,等他拿了衣服回来时,自己已经和朱弦离开了……
一阵风吹来,手里破碎的画纸散去,她看看远方,心里一阵茫然,一时之间,似乎忘记了回家的路到底在何方。
大黄马走走停停,蓝熙之看着中午变成黄昏然后又变成深夜,独自走在黑夜里,也不知道害怕。自从萧卷死后,她不知怎么就常常忽视了黑夜,也许,是清楚地知道再也不会有人那样怜惜自己,所以,那些本不该滋生的“娇矜”就悄悄地识趣地躲了起来,再然后,慢慢地就麻木了。
藏书楼的顶上依旧点着灯,看着这灯光,蓝熙之忽然有些清醒过来,至少,那是萧卷叫人点亮的灯。
她拍了拍大黄马,大黄马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跑到了门口。
福伯颤巍巍地守在门口,手里举着一盏灯:“蓝姑娘,这么晚才回来啊,天气冷,当心身体。”
“嗯。”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该准备年货了。”
“好吧,你看着办吧。”
躺在温暖的床上,一切又回到了熟悉的平静里。窗外,萧卷的墓碑永远在那个熟悉的位置,黑暗中也能准确辨识出来。
“唉,萧卷,我究竟还要熬过多少个这样漫长的夜晚才能够和你在一起啊?今晚你一定要来见我,我都快熬不下去了。”她伸手拉了被子将自己整个地捂住,在谁也听不见的深深的被窝里痛哭失声:“萧卷,你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要死得那么早?”
朱瑶瑶一行来到襄城,已经是第二年的正月末了。一连几天的阴雨,让太子府显得有点阴森森的。
朱瑶瑶下了马车,脚踏在冰冷的异乡的土地上,前面,太子府的门口只立着两队森严的卫士。没有迎接,没有佣仆,甚至大门上连一个喜字都没张贴。
早在上路的第一天,石良玉就先行离开赶回京城了,她甚至没见到他一面,都是后来突然发现这支队伍变成了只有几个人,才知道,他们的太子、自己的夫君,因“要事”,抛下自己,先赶回京城了。一路护送她的,除了几个老兵,就是自己带来的两名贴身丫鬟和自己的乳妈。
一路的艰辛和颠簸,她在哭泣中还怀着一丝微薄的希望,希望来到襄城,来到太子府邸,自己应该立刻就可以见到他了。
可是,如今看看这门口的冷清,就连那几名老兵都离开了,只剩下自己主仆几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闻声出来的管家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原本玉雪精灵现在一脸憔悴不安的少女,冷冷道:“进来吧。”
朱瑶瑶点点头,主仆几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深深庭院。
一栋小院子里,几间简单的屋子,朱瑶瑶带来的嫁妆全部在里面。可是,单看这简陋的院子本身,简直寒酸得不是一个嫔妃该有的待遇。朱瑶瑶长期压抑在心里的愤怒终于爆发:“你这狗奴才,这是主子住的地方么?”
“这当然不是主子住的地方,嫔妃们住在东宫院落,这里,是妾媵居住之地。”
乳妈怒道:“你敢称娘娘为妾媵??”
“谁是娘娘?我只听说太子买回来一个妾媵,哪里来什么娘娘?若是娘娘,殿下会不跟你们一起么?”
朱瑶瑶看着管家冷冷的脸,忍不住哭出声来:“殿下呢?我要亲自问问他。”
“殿下还没回来呢。对了,殿下吩咐,你带来的嫁妆完全归你自己。你要吃穿什么可以吩咐,其他,不准多开口也不准多走动。”
说完,管家就冷冷地走了。主仆几人看看门口这一大堆丰厚的嫁妆,一个个面面相觑。还是乳母有点经验,看这小小院落倒也什么都不缺,连小厨房都有,半天,乳母才叹道:“唉,幸好老爷给了这么多嫁妆,小姐,看来,在这里生活得完全靠我们自己了。”
朱瑶瑶也杵在那里,一时哪里说得出话来?
赵国迁都襄城后,一切都乱得纷无头绪。他们自然没有汉人政权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和细节要求,见此地繁华,宫殿林立,立刻安顿下来。石遵嫌现有的宫殿不够称心,即刻下令大兴土木,加之他又下令四处搜罗了三万名美女充实后宫,整天陷入酒池肉林,更少过问朝中事宜了。
这天,石遵草草听了几句众臣的奏议,不耐烦地要求他们交给太子处理,自己先回宫淫乐去了。
石良玉处理完几件事情,看看天色已晚,正要回去,一名宫女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石良玉暗中皱了皱眉,却点点头,宫女已经躬身走在了前面。
东宫的内寝十分奢华,温暖如春,胡床上垂下一顶纱帐,一个只着一层轻纱的女人正笑嘻嘻地坐在帐中独自把酒,正是石遵的皇后胡皇后。
胡后三十出头,颇有几分姿色,身材也是北方女子的那种健壮。皇后自来都是少得皇帝欢心的,何况石遵好色荒淫,新宠不断,哪里将姿色渐衰的皇后放在眼里?胡后虎狼之年,寂寞难奈,也常常将目光投向身边可以接触的俊美男子。石遵只求皇后不要来烦自己,再加上胡皇后做事隐秘,因此,两人各自开心,倒也其乐无穷。
胡皇后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石良玉的情景,常常说“我的心肝脾肺都在跳啊,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男子!”
从此,她日夜揪心渴望,终于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夜晚,把石良玉弄上了自己的床。
这一夕欢娱,简直是食髓知味,如鱼得水,此后,胡皇后常常想方设法召见石良玉,尽情欢娱,巴不得做个长久夫妻。可是,这种偷情在皇帝还活着的情况下,自然是极端危险。因此,石良玉总是有诸多借口推辞。
第七十五章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