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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朝廷局势

本朝渡江南下,皇族并无依凭。皇帝总共只有四个儿子,其中一个早夭,太子又体弱多病,剩余的两个儿子尚年幼,但见朱家男丁兴旺,子侄众多又皆为人中龙凤,绝无其他家族那种纨绔败家子,所以,朱敦起兵后,皇帝更生“孤家寡人”的恐惧,久而久之,对朱涛这位自己曾经拉他共坐御榻的股肱之臣便生出许多罅隙,很久不再朝见他了。
朱涛因此忧心恐惧,无奈之下,只好每天率领在京做官的二十多名子侄,天天跪在宫门外请罪,希望能躲过这场大劫。
这天,朱涛率领一众子侄又跪拜了半天,宫门依旧未开,皇帝正在金殿里和一般近臣商量前方军情大事。
众人跪了良久,只见一人健步如飞的走来,正是石家的大家长石茗。石茗为仆射,在中书省任职,人虽然古板狷介,但是,却绝非落井下石的小人,早年和朱涛也有些交情。本次朱敦起兵,他虽是唯一拍案而起的人,但是,却从来不曾针对朱涛极其朱家子侄。
朱涛一见他,大喜过往,赶紧道:“茗兄,你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全家一百多口全靠你了……”
石茗喜欢喝酒,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今天上朝,虽然没有喝那么多,但是,身上还是有一股酒味。他看也不看朱家众人,像没有听见一般,昂首走进了宫门。
朱涛看他进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旁边的朱弦小声道:“爹,他应该会帮我们吧?”
朱涛长叹一声:“现在这种情况,谁愿意帮我们啊!”
金殿上,石茗向皇帝行礼后,皇帝愁眉不展:“石卿家快平身吧。”
石茗立在一边,见何延、刁协、刘隗等人都在,显然正是和皇帝在密谋。
皇帝因为石茗那番拍案而起以及他平素的好名声,近日对石茗更是亲信,向何延等人点了点头,何延道:“实不相瞒,石大人,我们今天正在商议,是不是先拿下朱涛和朱氏子侄……”
“万万不可!”
石茗赶紧摇手大声道:“朱太尉忠心耿耿,要是没有他就没有本朝的渡江立国。朱敦起兵后,他每天率领子侄在宫门外请罪,完全是拿了朱氏全族做人质。皇上请想想,要是朱涛真有反意,他兄弟子侄,内外勾结,谁人抵挡得住?……”
刁协道:“朱涛一手遮天,目无君上……”
石茗怒瞪他一眼:“你等小人矣,整天罗织罪名诬陷良臣,皇上正是该亲贤臣远小人……”
刁协、刘隗怒不可遏,几乎立刻就要扑上去,皇帝皱眉道:“众卿家毋需再争,当前问题是要赶紧解决朱敦举兵的问题……这叛贼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
说到这个问题,刁协、刘隗甚至何延都又哑口无言起来,石茗冷笑一声:“各位倒是快点献计献策啊……”
刘隗也冷笑一声:“石大人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石茗翻了翻白眼:“二位如此能干,现在又没主意了?!”
“各位都退下吧!”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谴退了众人。
已近日暮了,石茗从宫里出来,朱涛和一众子侄依然跪在宫门外。
朱涛一见他出来,抱了最后一点希望,再次迎了上去:“茗兄,您一定要替我美言几句,我全家一百多口啊……”
石茗在宫里又喝了许多赏赐的御酒,正醉醺醺的,朱涛招呼他,他还是不理不睬,一边走还一边嘀咕:“今年杀贼子,取个斗大金印……”
一众朱氏子弟一听,心都凉了半截,朱涛叹息道:“墙倒众人推!现在,是不会有人帮我们的了!”
朱弦心里也隐隐有些失望,他小时候曾上过石家玩耍,石茗见他神采出众,很是喜爱,曾亲自割牛心给他吃。他看看失望不已的父亲,低声道:“爹,现在,只要人家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我们也不应该要求太高了。”
他的一位堂兄愤愤道:“谁敢说他没有落井下石呢?”
“以石大人的为人,应该不会的!”
朱涛听子侄争辩激烈,摇摇头,忧心忡忡道:“回去吧,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
…………………………
深夜。
老管家走进书房,低声道:“老爷,有客人来访。”
正在书房里商量的朱涛父子大为意外,这个草木皆兵的时候,朱家还有客人来访?
朱弦立刻看向老管家身后,尚未开口,跟在他身后的戴着诺大斗笠的人忽然伸手摘掉了斗笠,低声道:“朱大人,是我!”
朱涛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下拜:“参见殿下!”
萧卷扶起了他:“朱大人毋需多礼。我今天来,也并非有什么要事,只是随便和朱大人聊聊。”
“欢迎欢迎。老臣已经期待殿下很久了。”
双方坐定,萧卷道:“如今刁协、郭隗等人没有少刁难朱大人吧?”
朱弦愤愤道:“正是。”
朱涛苦笑一声:“臣的兄弟如此大逆不道,能不遭人刁难嘛!”
萧卷道:“刁协、郭隗依附于何延,媚上欺下,逢迎君王所好回避君王所短!我父亲尚佛,他们就跟着佞佛,完全是一班见风转舵的谗臣!久而久之,谗言影响到我父亲心绪。朱敦性子火爆,我曾经宴请过他一次,他喝醉后,高吟曹操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一边唱还一边以如意打唾壶为节,壶边都被打出了一个个缺口!这样一个人,显然是受不了朱家被排挤、猜忌才会出此下策,‘清君侧’也是出于一片忠心,我相信,情况不会十分严重的……”
朱涛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是点点头:“臣也希望他早早悬崖勒马啊!”
萧卷笑道:“如今,司徒将军镇守入京关口,他和朱敦关系密切,有些来往。朱大人对司徒将军有提携之功,这次,还得请朱大人提点他一下……”
朱涛心里一咯噔,近日,他曾派人劝说朱敦,但是,同时也暗示了京城的一些兵力部署。自本朝渡江立国后,朱涛一直是忠心耿耿,直到现在也不曾心生反意,不过,他也随时担心着一旦朱敦覆灭会导致朱家的灭族,加上传闻太子病重,后继之人未必再对朱家亲厚,所以,心里十分矛盾,也的确有些两手打算的准备。
朱敦为了扫除进京的道路,曾经私下和司徒将军接洽,没想到如此秘密的事情,萧卷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读书台果然藏龙卧虎。他细看萧卷一眼,他虽然面色苍白显得文弱一些,可是气色平稳,行动自如,绝非气息奄奄的样子。
他几乎不假思索就道:“近日,朱敦的确有派人和司徒将军联系,不过,臣会极力阻止此事的,殿下还请放心。”
萧卷点点头:“那就有劳朱大人了!朱大人放心,只要萧卷还在一天,朱家就决不会有任何意外。”
朱涛听得他如此郑重其事的保证,心里松出一口气:“多谢殿下,臣一家一百多口总算平安了!”
萧卷微笑着站起身:“我还要进宫一趟,就不多耽误了。”
在一边静默多时的朱弦开了口:“殿下,蓝熙之好了没有?”
萧卷摇摇头,神色黯然:“我先告辞了!”
朱弦见他如此神情,想再打听打听,可是又不好问什么,只好退在一边。
皇帝已经在御书房里呆了一整夜,快到天明时才伏案休息了一会儿。
近日,他连续传出密令,要儿子万万不可进宫。他清楚,朱敦的大军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他恐慌之余已经在安排后路,冀望万一城破后,太子还可以方便逃出去,以图日后东山再起。读书台多年来广纳贤才、藏龙卧虎,真要发生了巨变,他估计儿子逃出去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养了一会儿神,他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儿子正垂手站立在一边,并不打搅自己。他惊喜到:“卷儿,你怎么回来了?”
萧卷上前行礼,将朱敦事件以及自己掌握的一些情况择要给父亲讲了一遍。
皇帝正在疑惧朱涛会不会和兄弟里应外合,听儿子一分析,急忙道:“卷儿,你说对于朱涛一家该如何安排?”
“这个时刻,一定要信任朱大人,有他的帮助,我们才能真正赢得这场战争。”
“可是,刁协、郭隗都力主先将他拿下。”
“刁协好逢迎,郭隗大话说得多,都不足倚赖。父皇即使要扶植力量与朱家抗衡,这二人也绝非是好的人选。朱涛向来宽和圆滑为官讲究无为而治,他和野心勃勃的朱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绝无反意。如今,他每天率领子侄入宫请罪,几乎算是押下了人质,这种情况下,父皇都还不能相信他的话,倒真要逼反他了!”
“刁协、郭隗也的确不是什么大才,不过还算忠心而已!可是,朱家人才辈出,再不牵制,只怕以后更是尾大不掉!卷儿,这天下,就只有我们父子同心了,唉!”
萧卷本来还想提醒父亲,刁协、郭隗绝非可以信任之人,可是听得父亲这声叹息,满是“孤家寡人”之感,再看老态龙钟的父亲因为过度操心,更是满头华发。萧卷沉默片刻:“父皇,这次的事情能否交给儿子处理?”
皇帝从御榻上站了起来,沉吟一下才道:“好,卷儿,就交给你了。以前我不在朝中时,政事都由你处理,你很多时候做得比我还好,我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