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后,他一直担心着被石府家奴追杀的蓝熙之,无奈被家人严加看管,又打听不到丝毫消息,这次,好不容易借新亭讲学跑出来,见到她自然高兴万分。
“蓝熙之,你没事吧?”
蓝熙之摇摇头,低声道:“我好好的呢。”
石良玉松了口气,手放在心口:“没事就好。那天是我约你来鉴定画卷,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太对不起你了。”
“嘻嘻,怕对不起我么?那就把那幅洛神图送给我好了。”
“做梦吧,那是我挑选妻子的标准。你可不能觊觎!”
蓝熙之看他俊秀的脸庞瘦削了不少,狐疑道:“莫非你果真为这幅美人图相思入骨,衣带渐宽?”
石良玉哪里好说自己是因为和她来往被父亲责打、关在房间终日郁闷的缘故?只笑嘻嘻的改变了话题:“哎,我还收藏了一幅陈思王的书法真迹,改天送给你好了。”
“小气。”
“嘿嘿,不是小气。我是男人,对洛神美人一看入迷,秀色充饥。你拿美人图有什么用?”
蓝熙之正要讥讽他几句,忽然看见对面的朱弦。朱弦头束一顶发冠,冠带上缀着9颗同样大小的珍珠,衬得面若桃花,长睫毛眨啊眨的,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又妖冶得有点不像话。看见她的目光,朱弦居然笑了一下,兴致勃勃的似乎在研究:“你怎么还没有死?命真比野狗还贱……”
蓝熙之瞪他一眼,再一次觉得此人面目之可憎,忽然听得何延讲到佛法的素食篇,正大谈自己的素食心得,说自己断忌肉食荤腥。
何延正讲得得意,座中一个年轻人忽然开口:“何大人,您断忌生食,为何还要食鳝脯和糖蟹?”
“因为这些东西都已看不出原来曾是活物,所以不属肉食。”
年轻人明知他是诡辩,可是听他振振有词,一时也反驳不得,只好作罢。
何延又道:“现在我已不喜鳝脯和糖蟹,唯喜牡蛎而已,各位有什么意见?”
众人听了他对鳝脯和糖蟹的狡辩,倒不好回答,众皆环顾,交头接耳,想不出什么来接下去。
何延见众人无法接口,得意洋洋的道:“既然如此,我们就……”
“我建议何大人吩咐家人,常常在厨房里准备牡蛎,畅享口实!”
最角落上,一个人站起来接过了他的话。
“哦?”何延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个毫不起眼却名噪京城的女子,“蓝姑娘也支持我的看法?说说你的理由……”
蓝熙之笑了起来,高声道:“在做鳝脯时,鳝鱼在油锅里一屈一伸,一定十分难受;把螃蟹放在热糖里炸,螃蟹横行翻滚痛苦更大。只要有一丝善心的人,都会为它们的遭遇悲伤。而那些牡蛎把肉缩在壳里,无论怎么对待它们也没有反应。不悴不荣,曾草木之不若;无声无嗅,与瓦砾其何算!所以,牡蛎可以不算肉食,何大人佛法高深,菩萨心肠,可以多多准备,长充厨房,放心大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何延的脸色青一阵又白一阵,众人看他胡子一翘一翘,尴尬无比的模样,心里很想笑,却一个个强憋着,好一会儿,忽然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在地上,放声大笑起来,正是石良玉。
他边笑边指着蓝熙之:“哈哈,蓝熙之,真有你的……”
他这一笑,众人哪里还忍得住,一时之间,前仰后合,清谈圣地“新亭”只闻笑声一片。
何延在笑声里站起身来,狠狠瞪了一眼蓝熙之,拂袖而去。正在嘻笑的众人见主讲太学院院长大人悻然离去,也觉无趣,不一会儿,纷纷借故离开,很快,诺大的新亭就只剩下三个人。
朱弦已经走到亭边,又回过头来看着蓝熙之,眼睑闪动,忍俊不禁:“哈哈,这姓何的两面三刀,又要主张素食又要满足口欲,诡辩半天,居然栽在你的手里!蓝熙之,你真是个打不死的妖孽……”
“彼此彼此,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尖牙利齿、刻薄讥讽,总有一天会死于非命。”
“你心狠手辣、作威作福,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
……
朱弦骑马离去,诺大的新亭只剩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石良玉,你还不走?”
“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出来玩一次,我怎么会轻易回去?”
石良玉低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那个远房的堂叔被你杀死后,朝野轰动,揭露了他多项罪名,其中光是残杀奴婢就有一百三十多人。他家里已经被抄了。同样结局的还有那个钱多得压垮墙的张太守……”
“哦,有没有连累到你家里?”
“他虽然姓石,但是是石家很远房的分支,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加上我父亲准备得早,石家倒没有受到什么牵连……老实说,我都觉得他是死有余辜。”
蓝熙之笑嘻嘻的看他一眼:“水果男,看不出,你还有点良心。”
“废话!”
石良玉忽然上前一步拉住她的宽宽的袖子,神神秘秘的道:“蓝熙之,走,和我去见一个人,给我品评一下……”
蓝熙之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拂开他的手:“你一会儿要品画,一会儿要品人,人怎么个品法?”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你眼光好,一定要帮我瞧瞧。”
“我要鉴赏费。老规矩,五两金子。”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石良玉气呼呼的看着她,见她掉头就要走,赶紧又紧紧拉住她的袖子,口气软了下去,“五两就五两……”
山路很狭窄,石良玉却拖着她的袖子走得飞快,一路上,他的白玉温润的苹果脸放出异样的光彩,手脚并用,眉飞色舞:“她叫妙儿,人妙,名字也妙,她的琵琶弹奏得尤其精妙,舞也跳得美轮美奂。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出色的美女……”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光洁的花笺,上面题着两行字:
山在斜阳里,人立翠微中。
蓝熙之见花笺上的字迹十分漂亮,估计正是出自妙儿之手,又见石良玉那般兴高采烈,狐疑道:“妙儿如此出色,她会看上你么?是不是你一厢情愿哦?”
第十四章 真是个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