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庶女成凰:乱世太子妃>第127章 故人
远远地,还有五胡的联军磨刀霍霍等候着,只要他们退出南朝边境,立刻,就会将屠刀架上他们的脖子。
这天,朝廷的加急诏书送到了,严令边境各郡开关放人,违者,死罪论处,株连九族。同时,南朝的文书也送到五胡手里,称边境决不会开关接纳流民,于是,朱弦派出的豫州等地的使者纷纷被逐回,告诉他,没有一个刺史愿意为这几十万难民冒抄家灭族的危险。
蓝熙之细看几遍朝廷的诏书,叹道:“再不开关放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尤其,朝廷还给了五胡文书,这不是公然告诉他们,叫他们肆意屠戮么?”
朱弦这些天连夜巡视,眼睛里全是血丝,愤然道:“蓝熙之,管不了了,我要开关了……”
蓝熙之不安地看着他,正想说什么,一名探子匆忙奔进来:“朱大人,不好啦,南阳郡外的难民群里爆发瘟疫,这些天又连日大雪,每天都有几千人死去……”
蓝熙之心里一抖,看向朱弦,朱弦脸色铁青,这瘟疫一爆发,如今,开关不是,不开关也不是。
朱弦道:“你们继续查探情况,组织人马尽量多送些粮食、衣物等给他们。”
“是。”
这场雪连续下了七八天,等天气放晴时,南阳郡外,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得已经连大雪都掩盖不住了。极少数没有冻死、饿死、瘟疫而死的人,也对他们曾经寄予厚望抱了幻想的南朝完全绝望,在投奔他处的时候,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联军截获,几乎屠杀干净!
蓝熙之和朱弦站在深深的雪地里,放眼望去,赤地千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这曾经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在灾难、瘟疫的轮番蹂躏、璀璨之下,一个一个倒在地上,如天地间的小小的蝼蚁。
无论是在五胡或者南朝统治者眼里,他们都不过是蝼蚁,几曾见过人会为蝼蚁的死亡而悲哀痛悼的?
蓝熙之慢慢低下头,心里是完全麻木的,既不激动,也无所谓悲哀。
她看一眼朱弦,朱弦的眼中、面上也全然是麻木和茫然,和她一样,无所谓悲哀,也无所谓激动。
她慢慢开口:“朱弦,我要走了。我反正什么也做不到了。”
朱弦点点头:“好,我们一起走,反正我也什么都做不到。我也不做这什么南阳郡太守了,蓝熙之,今后我也不会担任任何官职了。无论居于什么位置,我想做的事,都是做不到的。与其这样,不如归去,做一些真正自己愿意做的小事、闲事。”
“好。”
两人淡淡的对话,慢慢地上了马,天地间成千上万的尸首,不在脑海中也不在眼眶里,每一个人都如草芥,他们自己也如两粒微小的草芥。
两人回到江南时,已是二月初了。
终于踏上京城的土地,前面不远处,就是本朝第一家族入住的乌衣巷。
朱弦勒马,看着蓝熙之:“到我家里坐坐吧。”
这一路上,两人都无悲无喜,彼此的眼神都是麻木的,蓝熙之见朱弦邀请,也麻木点点头,道:“我也该去看看朱大人和朱夫人,至少该向他们道个别。”
“好,走吧。”
走进乌衣巷,走到朱家的朱漆大门,两边的梧桐树依旧是光秃秃的,耳边忽然响起那么清脆的声音和一张玉雪可爱的面孔:“蓝姐姐……”
她停下,周围左右都没有人。
门口,朱夫人已经迎了出来,一把抱住儿子,泪如雨下:“弦儿,你终于回来了……”
朱弦抱住母亲,也双眼湿润,待母亲情绪平静了一点儿,才道:“娘,蓝熙之也来了。”
朱夫人放开儿子,看向蓝熙之,漠然行了一礼:“臣妾参见娘娘……”
朱夫人从未向她行过这种大礼,而她眼中的冷漠更是冲破了客气,看在眼里,蓝熙之心里忽然一阵发冷。
朱弦只看见母亲的客气,哪里体会出那许多冷漠?笑道:“蓝熙之,快请进吧。”
蓝熙之强笑一下,跟在他旁边走了进去。
客厅里,朱涛也在,威严地看着儿子和蓝熙之。简单见礼后,朱夫人道:“娘娘,来臣妾屋子里聊聊吧。”
“好的,夫人。”
朱夫人的绣房里,一幅未完成的鸳鸯锦帕摆在桌子上。
蓝熙之拿起看看,手工细致,鲜洁如新。
“这是瑶瑶绣的,出嫁前还没绣完就没有带走。她以为嫁的是良人,却不料是中山狼……”
蓝熙之的手一抖,锦帕差点掉在地上。
她回头,朱夫人的目光冷得如刀:“娘娘,当初你一再保证瑶瑶嫁给那贼子会幸福,结果,她却惨死在那贼子手里……”
蓝熙之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目光。
女儿的惨死如一场噩梦,自己儿子奉命守候的神圣的先帝遗孀居然嫁给害死女儿的刽子手!
朱夫人咬紧了牙关:“当初你送瑶瑶的尸体回来时,朱家上下无不感激你的大恩,没想到,后来你却嫁给了这个贼子!先帝生前那么宠爱你,为了你甚至没有再立其他妃嫔,可是,你却非要嫁给那个贼子挣个皇后名份,背叛先帝背叛南朝!这荣华富贵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即使你要嫁人,为什么偏偏要嫁给这个乱臣贼子?你这样失节败德,令先帝名声蒙羞,你怎对得起他?先帝若知道自己一世英名蒙羞于最爱的女人之手,九泉之下也会诅咒你的……”
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刺向胸口,蓝熙之一句也辩驳不得,喉咙里一股甜腥味直往上冲,她强行忍住,过了许久,才淡淡道:“朱夫人,告辞了。”
“不送。”
朱夫人冷冷地站起来:“对了,你如今已是邺国的皇后,与我南朝先帝再无半点关系。弦儿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先帝的名声已经毁了,我不希望自己儿子的名声再受到玷污……”
那股越来越浓烈的甜腥味立刻就要冲破喉咙,蓝熙之微微仰了仰头,强行吞了下去,淡淡道:“你放心吧。”
然后,转身慢慢走了出去,也没有向朱弦辞行。
朱家的庭院深深如此阔大,朱夫人怕她再遇见儿子,叫了个小丫鬟给她带路,穿过几条弯曲回廊,她慢慢走出了朱家的大门,然后,一个人慢慢远去了……
蓝熙之和朱夫人离开后,朱涛的目光看向儿子:“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要拒绝再次征召?”
南阳郡太守朱弦挂冠而去,半路上再行征召又被他断然拒绝。权臣李亮震怒,但是和朱涛的互相牵制斗争里,也找不到其他什么可以打击的借口,只得作罢。
“爹,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做官了。”
朱涛完全知道关口难民死亡之事,叹息一声,老态龙钟地道:“南朝国力不行啊……”
南朝若能和邺国联手,这场悲剧本来就可以避免的。朱弦知道自己和父亲政见不同,事情也早已无可挽回,也不多和他争执,只道:“我不是当官的材料,也不愿尸位素餐,就让其他有才之人去做吧。”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随便找个地方,寄情山水,闲散过活。”
朱涛紧紧盯着儿子:“那蓝熙之呢?你还要奉先帝之命照顾她?”
朱弦迎着父亲的目光,一点儿也没有退缩,肯定地点点头:“这是我的毕生的使命!我在先帝面前立过重誓的。”
朱涛冷笑一声:“你可别忘记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先帝的遗孀了,她改嫁了!她改嫁给了邺国皇帝石良玉,与我南朝毫无关系了……”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朱弦大声道:“她是被逼的,她并不愿嫁给石良玉,是他强迫她的。前些日子,她都在坞堡为了先帝的江山奋战,她从来没有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南朝!如果她像你说的这样不堪,怎会一个人回到江南?”
朱涛仔细地看着儿子:“弦儿,你给我听着。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她,从此,朱家上下,决不允许任何人和这个失德不洁的女人来往……这是我们对先帝的最后一份敬意!否则,先帝在天之灵也饶不了你!”
“先帝——先帝要在天有灵,决不会允许大家这么欺侮她的……”
朱涛狠狠地盯着儿子:“弦儿,是你不允许还是先帝不允许?我看你是被这祸水迷晕了头了,你是不是还想给先帝的一世英名再泼上一盆污水?”
朱弦颓然坐在椅子上,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是红颜祸水啊,今后,你再也不许见她一面……”
远远地,那片野李子树林已经在望了。
穿过这片树林、走过那片荷塘,就是藏书楼了。藏书楼的山坡上,萧卷永远静静地躺在那里。
前面的野李子树林没有一片叶子,只开满了密密麻麻的雪白的花朵,一人一马走在里面,冷冷的风吹来,雪白的花瓣落了人一身一头,像为谁批戴了雪白的丧服。
蓝熙之看看自己的坐骑,那已经不是黄骢马,是邺城宫里随便找来的一匹良马。她醒悟过来,恐惧地下马,也不管那马,立刻飞奔起来。
那马见主人忽然下马飞奔起来,也跟着跑了过来。蓝熙之大急:“你不要跟过来,你不是萧卷的马,萧卷会恨我的……”
马不知道她在说啥,依旧慢慢跑在她的身边。
蓝熙之更加惶恐,拔足飞奔起来,很快跑过了野李子树林,跑过了仍旧光秃秃、色苍苍的荷塘,她看见,藏书楼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她双脚发抖,好一会儿才伸手敲门。
敲了好几声,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是另外一个仆人,见了蓝熙之又惊又喜地立刻行礼:“蓝姑娘,您回来啦?”
蓝熙之道:“福伯呢?”
“福伯去年冬月初一病逝了……”
蓝熙之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知道福伯也死了。他去年冬月死的,正是自己和石良玉在一起的时候死去的。
那是萧卷在天之灵震怒了,他将福伯也带走了。
刘侍卫死了,大黄马死了,福伯也死了,萧卷留给自己的,他统统都收回去了!
她看看这唯一的一名老人家,将五百两银票和剩余的全部首饰都拿了出来,点点头:“你老了,这里没有人照顾你,你也走吧,回你的老家安度晚年吧。如果还能找到福伯的家人,将这些首饰给他们吧,希望他们都能生活得更好一点儿……”
老人家惊讶地看着她:“蓝姑娘……”
“多谢你们以前照顾我。老人家,你不用一个人呆在这里了,收拾收拾,马上就走吧。”
“是,多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