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从庭院归来,便一直坐着桌前,只定定看着面前的由热转凉的清茶,内心则无限苦楚,
“如何不愿回?如何不想回?只是,当真可以吗?纵然受的父亲双倍的严厉,也胜过独自漂泊,无限光鲜!”
夜色从未如此漫长,至少在苏幕遮的房中,仿若过去数年,直到星河西沉,天鸡报晓,苏幕遮才试探从椅中起来,踉跄许久,才打开房门,迎接朝阳,
苏幕遮唇边挂着微笑“只要日尚悬,月仍在,我就没有权利懦弱!”
尧儿远远望着他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突然觉得师哥离自已如此之远,仿离尘世喧嚣,突地心中一紧,
叫了声“师哥,睡得好吗?”
苏幕遮看着她“还好。”
走到她的身边“你呢!”
尧儿笑道“我也还好!”
这时便听到苏慕言打了个哈欠道了声早安,尧儿撅起嘴不睬他,
苏幕遮道“今日无事,我们便一同去济阳郡揽客之地游玩一番如何,听说城西有处忠义祠,供奉的乃是大周开国耆老邬平生前辈,也就是百姓口中的民相,不如便去瞻仰前辈遗风,如何?”
尧儿首先道“我听师哥的!”
苏慕言道“也好,我去问问忘机大师。”
不多时苏慕言与忘机同出,忘机看向苏幕遮,道“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苏幕遮一愣,仔细看向忘机,良久方道“生如梦随风散!聚散,喜忧尽是缘!”
忘机笑而不语。
于是四人同出茗雅阁,向陈府外宅行去,当路过一处石壁时,苏慕言见到庄顾珩三人,正相向而来,连上前打招呼道
“庄兄、嫂夫人、柳兄,这儿是要向何处去?”
庄顾珩揖道“正要去茗雅阁探望木小兄弟,昨日听人提起,木小兄弟已搬至忘机大师下塌处,我等心下挂念,怎么,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苏慕言道“正是,庄兄,我来给你介绍,这位便是忘机大师!”
庄顾珩三人行礼“见过大师!今日一见,实属三生有幸!”
苏慕言又道“这位是我大哥,名叫木遮!”
庄顾珩道“原来是木兄,庄顾珩有礼了!”
苏幕遮回礼道“庄兄风采不凡!”
苏慕言道“至于这个小姑娘,嗯!小名叫做小丫头,你们也这么称呼好了!”
尧儿听得此言,十分生气,只是师哥交代过,不可透露姓名,便只好作罢,只是在心中将某人狠狠记住。
庄顾珩笑道“这位姑娘,我们原是见过的。庄顾珩有礼了!这位是我的妻子柳氏,这位是妻舅柳无痕!”
见礼过后苏慕言道“我们正要去忠义祠一观,庄兄,你们若无事,便同去如何?”
庄顾珩道“正有此意!”
于是一行数人望城西而去。
城西三里,夹岸落英。
庄顾珩道“据闻邬丞相生平最爱山樱花,因此,此地百姓便在去往忠义祠的路上种满山樱,每当有人路过时,便可感受到民相的恩赐,如今正是山樱盛开的季节,我们当可不虚此行!”
苏慕言听得此言,不屑道“人死灯灭,何来余荫?如今奸臣当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来拜什么二百年前的民相,有何作用!”
庄顾珩但笑不语,柳无心笑道“没想到木公子倒是位有志之人,希望公子能够整治奸臣,还百姓以青天!”
苏慕言暗叫不好,如今大周盛世,哪里有什么奸臣当道之说,只一言便暴露自己,当真愚不可及,当下看向苏幕遮,见他毫无反应,心中奇怪,又见庄顾珩等人未得挑明,心中不由感激,只好笑吟吟前行。
苏幕遮望着满目桃花,争妍斗艳,却无半分欣喜之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众人已登上忠义祠。
这座祠堂朴素至极,毫无辉煌可言,甚至连与陈府相较都差之甚远,然而站在祠堂门前却有一股正气之意扑面,或许当真如百姓所言,民相虽故,余威犹存!
忠义祠往来之人并不甚多,大部分都是些平头百姓,唯有三四达官贵人,往来吊唁,苏幕遮等人一到忠义祠,顿时引起旁人注目。见此行皆是儒雅之辈,不多时便有人搭讪。
“各位公子小姐,瞧你们可面生的很,可是外地来的?”
苏幕遮看此人獐头鼠目,定是市井之人想换取些银钱,加之正缺少个向导,于是答道“正是如此!小哥可是熟知济阳郡,可为我们介绍一番?”
那人道“诸位公子小姐请了,唤小人九子即可。小人自小便在此处长大,熟知这济阳郡的大街小巷,各位要是有什么需要,便到仓河巷,便可找到小人了,不过啊,今日各位公子小姐既然来到忠义祠,那么就不可不看祠内风光了,各位请随我来!”
苏幕遮道“那就有劳小哥了!”
于是众人随九子进入祠内,但见忠义祠虽然并无辉煌大气,但内有玄机,旁人或许不知,但对于苏幕遮这等熟知易理之辈来说,忠义祠内一应摆布暗合星宿,然而却又内藏阵法,隐含天人之辩,苏幕遮不由得心下大奇,
问道“敢问小哥,这座忠义祠可是曾经重新修葺过?”
九子道“正是如此!公子如何得知?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苏幕遮道“哦?可否言明一二”
九子笑道“公子客气了,小人自当知无不言!那是三年前,从外地来了位中年商人,起初时只是在此地暂住做个小买卖而已,不过是始终不得意,经营不到半年,便即面临破产,有一日,误闯忠义祠,或许是民相大人显灵,自那日之后,那人便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不久,变成了济阳郡一方贾贵,或许各位公子小姐也听过他的名字,倒是猜猜?”
苏慕言道“莫要卖关子,是谁?”
九子讨了个无趣,讪讪笑道“那便是如今的济阳首富劳大官人!”
庄顾珩道“原是他,这位劳大官人我倒是相识,他原是当泽的商人,后来家中迭遭巨变,于是变卖田产,没想到却是到了济阳郡。无心,大哥,你们可还记得他?”
柳无心笑道“可是那个号称铁琉璃的劳士斋?听说他可是一毛不拔,小气的紧呢!”
柳无痕想到此人过往,亦不禁莞尔,
那九子道“这位小姐只怕是认错人了,那位劳大官人在当地可是有名的大善人呢!每逢年节,劳大官人都会为每家发送米粮,若遇得贫家,还要送些银两度日呢!”
庄顾珩道“哦!如此说来,那倒是我们认错人了呢!”
九子道“那是,那位劳大官人因忠义祠而发家,于是在发迹之日,便将此处重新修缮。”
苏幕遮道“那么小哥可知此地是何人设计?”
九子惭愧道“那小人倒是不知了!”
苏幕遮不再言语。
倒是尧儿对此处甚感兴趣,对苏幕遮道“师哥,这里的布局好生奇怪!倒是和一个地方好像呢!只是我一时想不去来了。”
苏幕遮莞尔,那九子道“各位公子小姐,前面便是慎德堂,是供奉民相的地方,我带各位去。”
于是一行众人随九子入内,突然苏幕遮朝向矮墙凝视,忘机亦然,苏慕言见得奇怪,也看向矮墙,却毫无所得,
苏幕遮道“敢问小哥,那里通往何处?”
九子道“那边是一处小林,也时常有过路的客人在林中休息的。”
苏幕遮点点头,于是众人在九子带领下四处游玩,九子自有其好处,虽读书不多,但此间的掌故的十分熟知,只给众人讲得心驰目眩,直到日已中天,九子将众人带到忠义祠后的一片小河,邀众人休息,
尧儿便提议“这河水清澈,定有鱼儿,不如,我们便在此处生火烤鱼吧!师哥,你说好不好?”
看着尧儿期望的眼神,苏幕遮点点头“如此甚好,那么小言你便捉些条鱼吧,我记得这可是你的强项啊!”
苏慕言搔搔头“好吧,大哥你还记得啊”于是脱去长衫鞋袜,又挽起裤腿,便要下河了!
九子道“各位公子小姐,若是单单烤鱼,实在无味,不如小人为各位置办些酒菜,也顺道带来调料啊!”
众人称好,九子为难道“只是小人身家也不及好酒菜啊!”
苏幕遮笑道“这是二十两银子,还烦请小哥跑一趟了,有多的还望小哥收下,劳烦小哥许久,若然不收,我等心下也过意不去啊!”
九子接过银子,只觉沉甸甸的,并未有喜悦心中想“从未有人如此客气的待我,我将他们带到此处,只怕已猜到我是为了银子,旁的官人都是怒骂讥讽,唯独这位公子”
九子接过银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道“还请各位公子小姐稍待,小人马上便回!”于是沿河而去。
第十一章 忠义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