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两只手被石块尖锐的菱角磨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大大小小的伤口和乌青布满，血肉模糊。
山顶上的门我仰头就能看见，那散发着淡淡光辉的刻着符文的大门，就在我的头顶不过一百米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爬了多久，只觉着浑身上下像是破掉的木偶人，随着几根丝线踉踉跄跄的往上攀爬。推动着累赘的躯壳，偶尔停歇在石山上的缝隙中。饿了就采石山上长出的仅有的石艳草吃，味道涩苦，每吃下一口就有作呕的冲动。渴了就喝利用灵力在空气中汇聚的小水珠。
这样子苟延残喘的样子，像是被世间逼到无从所至。
那女子偶尔也会出现在我的身旁，或是给我带来几颗充饥的果实，或是带来她杀掉的妖怪的残肢。她似乎比我轻松的多，不用吃喝，身体随时都充满力量，在石山上轻盈的跳跃也易如反掌。
走到这里，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长期的风餐露宿，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虚弱的不行。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凭着意念一寸寸的挪动到这里。
我不敢往下看，或许真若女子所说的那样，只要往下看，就会掉下去了。
好累、好累。
扣住石块的十指有些许松动，在这高空中显得摇摇欲坠，像极了秋风中在树干上倔强的不肯掉落的枯叶。
“你要放弃了吗？”女子凑在我的身边，坐在我身旁的一块凸出来的石上。
我沉默不语。
“放弃就放弃了吧，你若放弃，我也会保你顺利到地面的。”女子 淡淡的笑起来，似乎有点失落，也有点绝望的意味。
这种话她对我说过很多次，但是我的回答，一层不变。
“我不要！”
扣紧手指，努力将身子往上探。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上方的石块，又不屈不挠的挪动起来，却缓慢至极。
“之芝，要活下去。”记忆里，某个人在呢喃。
眼前一片模糊，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的话。
“瑜儿..一定要撑下去啊..”耳边粗犷的男声里充满着忧愁，很熟识，却想不起来他的模样。
“当初就不要说什么要活下去的妄言了…既然要死去，何必独撑着这口气…”低低的语调轻轻扫过侧颊，微痒，“不服气的话，就醒来啊...”他温暖的怀抱拥着她，镌刻在记忆深处的兄长的样子。
“你不是那么厉害吗？现在倒是起来啊？这么容易就趴下吗？”明明是嚣张的话，却夹杂这哭腔，“我求你，醒过来。”他拳头因碰撞流出的腥甜气息，缭绕不绝。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突破我的眼眶一样，在瞳孔上蒙了一层雾。狠狠的扣住上方的石块，动作越来越狠，越来越快。而记忆中的话语并没有结束。
“好久不见。”她轻快的声线掠过脑海。
“七年了呢…我一直等着你回来找我。”
“再也不会让你把我丢下了。你也再也不能扔下我了哦。”她笑，爽朗的声音惊起涟漪，眼眶里灼烫的东西，终于落下来。
“有力气和我闹腾，还不如安心给我打下手。”
“你。太弱了。”他不屑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这种变相保护自己的方法真是让人觉得好笑。可是我笑不出来，任眼泪愈流愈凶，滴答滴答的，湿了衣襟，落在了身下的石山上。
“你个笨蛋，这样烤鸡很快就会糊掉的啦！”有人骂，却带着宠溺。
“只知道给我添麻烦，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了啊！”他无奈的声线让我忍俊不禁，而此时我却独自一人，攀在尖锐的石头上，哭的泣不成声、
“娘亲…”她甜甜的唤，声音软的像天边那朵染上暖橙色的云。
“娘亲不要哭，葵儿唱歌给娘亲听..”
“葵儿又抓到娘亲了，再来再来！”
葵儿…
手不知道被刮了多少下，被石子砸了多少下，又不知添了多少条伤口，鲜血淋漓的，一个劲的往上攀登。带着他们的期许，带着我的倔强，带着重重的不甘心和温婉。
十米…
五米…
一米…
我终是从重重的回忆里，仰起头，透过弥留在眼眶里的水珠，看到了终点。
最后一步。
我攀上山顶，一个翻身，终于趴在了石面上。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呜呜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声音嘶哑，眼眶红肿。
风也嘶吼的穿过山峰，穿过平原，穿过枯树的枝桠，穿过荒莽的天际，将我的哭声穿的很远。
这么久的风餐露宿，被麟冽抛弃的委屈，孤身一人的落寞，对葵儿的担忧，还有对未知的恐惧，全部一泄而发。
我还好吗？
我还好。

不知过了多久，终归平静。我瘫在那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睛肿的睁不开，只是隐约的看着那女子坐在我的身旁，笑着看着我。
“这么大个人了，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她像是在笑我，却没有一丝嘲讽之意。
“不过还是成功了呢。倒是我小看了你，现在你也没了力气，就让我暂时接手一下你的身体。”她俯下身，用她那黑洞洞的眼珠和我对视，我竟然从她眼中看不出我的倒影。
她拥着我的身体，一股从心底爆发出来的寒冷和恐惧让我无处逃窜。我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拂过我的脸，没有一丝温度。
她猛然收缩抱着我的手臂，勒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伸手刚要推开她的时候，身上勒紧的力气却突然消失了。抱着我的躯壳像尸体一样没有了动静，我刚想推开她，却不想眼前一阵眩晕。
我根本不能控制我的身体。感觉躯壳里变得很拥挤，一个异物正拼了命的往体内挤，似乎想争得一席之地。于是，我顿时感觉自己的视线观少了一半，仿佛有一只眼睛被人蒙住，看不见了。
而身体更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在没接受我指令的情况下，它自己站起，生疏的移动，倒真是像提线木偶一般。
“我”在原地走了几步，直到动作都不那么僵硬的时候，体内有个声音响起：“我只是暂用你的身体，进了妖界找到我的身体之后，我自己出去的。”
“那要是找不到呢？”我反问她。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我：“会找到的。”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我难以否定。
她推开眼前的妖界之门，一阵剧烈的光笼罩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