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姨被送进了偏房静养,大夫说,委姨只是受了些外伤暂时性晕过去,只需要好好调养就好。听到消息时松了口气。
那个罪魁祸首二小姐,叫段雨晴,是现在掌管家务的段夫人所生。本来段夫人只是一个妾室,但在段府一向无法无天,几年前正室李氏死后她便更无所顾忌,而她的女儿也随之骄纵。估计那段雨晴的思想也是从她那耳濡目染的。
出了这次事故,那段夫人一直跪在段家家主段宿的房门前拉着自己的女儿哭诉。而段宿也始终没有露面,听说收到消息的时候勃然大怒,把笔都折断了。
家宴是如期举行的,綦切也来了。
我本不想来参加,我哪还有什么好脸来对那些笑里藏刀的人。但是在这之前,委姨醒过一次。她说:小姐,去见见老爷吧,他至少能给你一个公道。
我不想通过别人来为自己雪耻,但无可奈何。委姨苍白色的脸让我无法拒绝,所以,我还是来到了这个大厅。
冠冕堂皇的饭厅,圆圆的楠木桌,上面摆满的山珍海味勾不起我的任何食欲。低头坐在较矮的椅上,我的身旁就是家主段宿的位置。不过他还没来,显得这个位置有些突兀。而我的另一旁,坐的是綦切,她已经是攥着我的手,神情冰冷,脸上又覆盖上厚厚的伪装。
几乎全部人都到齐了,只有段雨晴母女和段宿没有到。估计就算段宿到了,那母女二人也不敢再来这饭厅吃饭,毕竟,全府的人都把她俩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干愣着干嘛?菜凉了就不好了。”一个爽朗的男声从厅外传来,随后就见一个华服锦衣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气宇轩昂,浑身的书香气息。
这就是段宿段丞相了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能力。暗自揣测,段宿已经入了座,我闻见一股淡淡的墨香。
段宿低着头打量我,“这就是瑜贤?长得甚是乖巧呢。”他伸手想摸摸我的发,却被我巧妙的躲开。
姐会让你们碰我吗?开什么玩笑。
默默的吐槽,神情不为所动。段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还真是防备心很强的孩子呢,看来这次真是委屈你了。无碍,雨晴这次所做实在太过分,我已罚她到冶山好好反思。至于明氏(段夫人),教女无方,有失妇德,便搬进竹苑减掉月钱,好好闭门思过。”
他语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明氏之所以那么猖狂,是因为明氏的父亲是皇上白明的导师。如今段宿竟如此对待明氏,岂不是当面给皇上一巴掌?
心底也觉惊讶,本以为段宿只会让段雨晴禁足的,却不想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不过,这也不正和我意吗?眼不见心不烦,巴不得离这对母女远远的才好。
这是最后一次,自己接受别人的保护。以后的日子,我绝不会再依靠别人、
我要学着,自己保护自己,和所爱的人。
暗暗的下定决心,微微收紧了手掌,出乎意料的被握在一团暖和里。我转头,看见綦切正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像是知道了我在下决心。她的手不知为何变得很暖和,让我有些贪恋。
家宴开始了,大家互相客套着,最后饭厅里变得一片寂静。这就是古人的食不言寝不语,看来还真是蛮遵从的。
暗自嘲讽,哪还有什么胃口。我只是稍稍动了下筷子,便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旁有只酒杯,精致的雕花很漂亮,晶莹的酒水在被子里泛着光泽。
喝掉它吧,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心底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手已经不自觉的伸去。原本伸手可及的酒,却在下一秒被人端起,在我的视线中被一饮而尽、
你妹啊!!
我抬头怒视那个该死的抢酒人,却不想段宿正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该死,不会被看穿了吧?
“瑜儿是不是渴了?给。”段宿打量自己的视线突然被一个茶杯阻挡,綦切面无表情的递给我一杯茶水,像是在给我解围。“恩,谢谢师傅、”忙不迭地的将茶水一饮而尽,故意发出小孩子的吮吸声。直到段宿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的时候,我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真是嘴欠,差点就因为嘴馋坏了事。要是被看穿自己是妖的话,恐怕就只能被他们抓起了烧死呢。
哎做妖难,做一直得生活在人类社会还没有自保能力的妖更难。
默默的在心里吐槽,不禁开始厌烦这毫无声息的家宴。
萧然一直是站在我身后的,他们说,仕子不能同坐。他也没有反驳或露出不悦的神色,只是淡然的站在一边,一袭青衣,总是让我恍惚的认错。
选他真的好吗?这到底是出于怀念,还是自己纯属想找一个替代品?
我并不了解自己的内心。我能做的,也只有在这个毫无声息的家宴上和其他人一样保持沉默。我本就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即便在那个现实的世界,我也是这样。
懒得去琢磨,懒得追求,更懒得去表现什么。我记得在小时候,我在被人重重遗忘之后也选择了漠然,后来,有人告诉我,我丢掉了信仰。
是吗?信仰是什么?
像所有世人一样去信奉神明?可是到关键时刻,是不是真的有神明来帮忙呢?如果是那样,神得多忙啊。还不如信奉自己,活下去就好。
没错,这就是我的信仰。
活下去。
眯起眼,窗外的夜色笼罩下来。零散的星子缀在天幕上,泪珠般闪耀。水一般的天上,偶尔掠过几粒光点,或是萤火,或是流星,亦或是尘埃蒙了眼。
过了家宴,大家都回厢房了。空气中弥漫着点点的酒香,微醺。
搂了搂身上较为单薄的衣服,前方的路黑乎乎的,这时候点灯的人应该去段宿住的地方点灯了,这会儿黑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没有让那些丫鬟跟着,我想一个人走走。但是萧然显然不会如我意,他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比我高了不止一个脑袋的个子让我很不爽。
哎,以后怎么办呢?离开这里?我没有钱,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留在这里或许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但是青殇呢?百花谷呢?我能不回去吗?
不能、所以,我要回去。
但前提是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后,并且想办法重新变回原形。那样才不会引人注意,我可不想被那些人贩子当做肉票给卖了。毕竟黑猫,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事物。
“主子,到了。”萧然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晃过神,抬头才见槐花院里那棵高高的大槐树。
屋子黑乎乎的,我听人说,槐花院是段府一座较偏僻的院子,平时几乎没有人来。这样也好,倒也清静。
委姨在段夫人的厢房修养,虽说我不太放心,但在段夫人的再三保证下,我也不好果断拒绝。毕竟段夫人住的地方药材都很集全,方便委姨修养。
推开吱呀呀响着的陈旧的木门,屋子里很暗。萧然熟练的进入黑暗,片刻点燃了蜡烛,烛光照满了整个屋子。床榻上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我一跳。、
是綦切。
她已经卸下了不知是谁的脸,露出本来半面妖孽半面仙的面孔,正泰然的坐在那里看着我,墨色的眼珠让我有些不安。
“师傅?”我唤了一声,向前凑了凑。
綦切站了起来,“瑜儿,回来了?”
我颔首,萧然自觉的退了出去。“师傅你这么晚来是?”
“上课。今晚开始我教你易容术和一些毒术。”綦切从身后变出了一个较小的布包,她拆开来,入目的是大大小小的瓷瓶。
我去这是要累死我的节奏?上午去尚书府,下午又去将军府,到了晚上居然还要学毒术?!你们是在开玩笑吧?!
綦切将瓷瓶在桌上放好,转过身来,“瑜儿,我知道你才这么小学这些很辛苦,但你若要变强,必须得这样。不仅在这三年中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你还要在三年后圣女前来接你的那几天铲除一切想铲除你的人,否则,你的命我们谁都保不了。”她看着我,像是在看她的一个曾经。
好吧好吧,我要活下去。
我点头,长长的头发遮了我的眼。遂干脆从妆台拿出发带,笨拙的将长长的头发绑成马尾,干练而又不受阻碍。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来,今天我教你分辨易容的药物”
夜很黑,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人一身青衣,仰躺在屋顶,听着屋内人的细细低语,勾起唇角。
第十一章 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