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没注意到,澄碧苑里的那四个小丫鬟和两个小太监都已经被人下药,睡得不省人事了,偌大的澄碧苑只余她和辜娘两人是清醒的,辜娘悄悄地跟在顾芷念的身后,她毕竟比顾芷念熟悉这座皇宫。
顾芷念一边走着一边纳闷宫里的人怎么那么少,只有几个侍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见顾芷念走过来,这些人似乎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并不上前阻拦。
大摇大摆的顾芷念完全不知道那些人不阻拦自己的原因是因为身后的辜娘。
“皇宫真是太漂亮了,古代的空气也很好呀!”顾芷念一边在扫干净的地上转圈圈一边深呼吸着。
辜娘躲在假山后面,觉得顾芷念说的话有些奇怪,古代不是说以前的朝代吗?怎么她会称呼如今的大晋朝为古代,实在匪夷所思。
顾芷念还不知不觉着呢,她欢快地走着,偶尔也会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着自己,只是她这根嫩苗怎么能发现辜娘这样的老油条呢。
顾芷念慢慢地也放弃了找什么关于辜娘身份的线索,因为宫中的雪景实在太美了,今日湖面已经完全冻住,顾芷念站在结了厚厚的冰的湖面上看着冰下湖水中游动的红色锦鲤,就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颗巨大的琥珀上,被困在琥珀里的鱼儿仍在自由活动。
她一转身看到了一个石碑,碑上写着七个小字和四个大字,凭借她还靠谱的历史知识,知道那七个小字是小篆,四个大字是行楷,行楷她看得懂,四个大字是‘鲤鱼错愿’,小篆是春秋战国以及秦时的文字,顾芷念很难看懂,看了半天只看懂了‘八十一’和‘之’三个字,而后她突然想到司马宰宸曾跟她说过,皇宫一共有著名的八十一景,想必那七个小字应该是‘皇宫八十一景之’。
“鲤鱼错愿。”不知这些景致的名字都是谁取的,顾芷念转到是被后面,看到被大雪覆盖住一大部分的文字,她用手轻轻抚开,看到四个簪花小楷字,很是秀气,再看那四个字是‘梅知嫣题’,便知这块碑是一个女子立的,恐怕这‘鲤鱼错愿’之名亦是她的心思。
不知这个女子是否还在,若是还在的话,顾芷念倒真想一睹她的风采,想必她一定是个气质如梅,孤寂冷傲但又痴情的女子。
试问除了痴情女子,谁又能题出‘鲤鱼错愿’这样的名字呢?
顾芷念好好地跟这块石碑还有‘鲤鱼错愿’之景道了个别,就继续往前走,前方不知还有什么景致正在等着她。
辜娘也紧紧地跟上去,此时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走到她身边,悄悄地跟她说了些什么,辜娘脸色一变,看着越走越远地顾芷念,眼珠流转片刻,便决定不再继续跟着顾芷念,想必她也是什么都查不到的,于是辜娘朝侍卫微微点头,就急忙走开了。
顾芷念微微笑着,继续往前走,像是个出来踏青的小孩子,也许说踏雪更合适。
不知道走了多久,顾芷念似乎越走越偏,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正当她想离开的时候,一扇宫门内传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弹奏什么乐器顾一样,顾芷念好奇地循着声音走过去,她将那扇宫门推开一条缝,看到里面也有一块碑,跟刚刚见到的‘鲤鱼错愿’那块碑十分相似,她四下望了望,看有没有进去的方法,却什么也没找到,顾芷念有些泄气地坐在宫门前的门槛上,突然门槛倒了下来!
“哎哟!”顾芷念应声屁股梗着门槛落地,疼痛无比,但是高高的门槛到了之后,她就可以从门与地面之间的那个大大的缝隙里钻进去了!顾芷念弄开了门周围的雪,紧了紧衣服,握紧拳头,趴在地上钻了进去。
还好宫门之下的地都用青石板铺了,不然顾芷念现在铁定是个泥人。
顾芷念拍了拍身上的脏东西,才抬头看宫院中的景色,这座宫院的主人一定是个爱花之人,这座宫院中了许多不同的花,但是都已经枯萎了,而且枯萎很久了,这座宫院要不因为这几日的降雪,恐怕是灰尘漫天吧,顾芷念想也许这里以前的景致是很不错,不过现在物非人非,事事休了。
顾芷念走到石碑前,看到七个小篆字和四个行楷字,四个行楷字是‘凌音风歌’,再看后面,果然又是梅知嫣所题,顾芷念越来越好奇梅知嫣到底是谁了,总觉得她不是个平凡的人物。
一缕阳光从厚积的云层中射出,顾芷念的眼被一道光刺了一下,顺着光的方向,她往屋檐看去,屋檐上有一根根长短不一的冰凌,反射着太阳的光,反射出七彩的彩虹颜色,顾芷念很是开心,澄碧苑就没有这般景象呢。
顾芷念看着弯弯地彩虹正在发呆,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穿过这些冰凌时,发出悦耳额声音,就是顾芷念刚刚听到的那个音色。
难怪要叫‘凌音风歌’呢。
这座空落落的宫院的最后一位主人,大概就是这个名叫梅知嫣的女子了吧。
顾芷念往主殿走去,想看看殿内的摆设,宫门吱吱呀呀着被顾芷念一点点打开,一个女子的一生就这样被顾芷念一点点地了解了,顾芷念想着她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纱裙,裙子上绣着墨梅,她绾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乌发上插着一支青玉簪子,就像是司马宰宸给自己插得那支一样,她斜卧在贵妃榻上,握着一卷经书,美眸微动,看了一会儿,她睡着了,一个穿着玄色龙袍的男子轻轻地走进来,俯身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她被这个吻惊醒,惊慌的神色未退,涨红的小脸更显妩媚,男子在她身边坐下,安抚着她,并从她手中拿出那卷经书,品读了一会儿,便开始和她笑聊书中的内容,她一开始都是淡淡的,微冷地对待男子,后来因着他对书中话语独到的见解,让她刮目相看,就这样那个男人慢慢地打开了她的心扉,俘获了她那颗冰雪般的心,并一点一点把那冰雪融化。
他很爱她,所以为她增设宫中景致,一共八十一景,其中有几处便是他留于她命名的,她终于开始对他的爱有所回应,待工匠和大臣都下去后,她蜻蜓点水般地在他脸上印下一吻,他很吃惊,一双俊眸盯着她不放,她垂下眼眸,脸上一片绯红,他紧紧抱着她,温柔道:“嫣儿,我们生个孩子吧。”
她的脸更红了,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本就是她嫁入皇宫的作用,可是这三年来,她都不愿他碰,他耐心地等,等了她三年,她知道他是爱的,于是抵在他宽厚胸膛上的螓首微微一动,他便一片汹涌澎湃,他终于可以完全拥有她了,她的心,她的爱和她的身体。
而后,他夜夜都来此处,有时是天色微暗就过来了,有时是从别的嫔妃那里半夜跑过来,他想每天都看着她。
终于她怀孕了,他欣喜若狂,只要是她生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他都会很喜欢。他在朝堂上还问群臣意见,给未诞生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只是他们不知道,因为她的三千宠爱在一身,她早已是后宫中其他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生下女孩还好,若是生下男孩,只怕皇上会另立她的儿子当太子吧。
不过她们要等待时机,等待她怀胎六甲之时,一举将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扼杀。
当她怀胎七个月时,他必须要赶去边疆御驾亲征,为将士们鼓舞士气,他很不舍,可是他曾答应过守在边关的将士,攻打羌族主城时,他定要御驾亲征,她也劝他去。
“我可不想被黎民百姓当成祸国殃民的妖姬。”
她如是说。
于是他温柔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披坚戴甲,在羽林卫的簇拥下,绝尘而去。
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灾难就一发不可收地开始。
没有了他的庇护,太后责难她,皇后及众嫔妃排挤她。
终于在腊八赏梅那日,不知是哪个嫔妃让一群黑衣人在暗香园埋伏,也不知是哪个嫔妃趁乱故意推了她一把,她落在已经结冰的湖面上,但是湖面却裂开了,她在落入刺骨冰冷的那一刻,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她知道自己这一命怕是保不住了,可是她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跟着自己一起死去。
侍卫‘及时’赶到,将她从湖水中打捞出来。
那次‘意外’,以她落水,几位宫妃受些轻伤了结。
医治她的御医是她儿时的玩伴,御医尽全力,使出平生所学,亦无法挽回她渐渐凋谢的生命,她在最后眼眸含笑,一如往日的温柔,却决然道:“你要救我的孩子,无论如何。”
他远在边疆,消息在三天后快马加鞭传到,他慌了神,急忙回宫,却早已于事无补。
又过了三日,马不停蹄的他终于回到了皇宫,却也只能扶着她的灵柩悲哀痛哭,望着她惨如白纸的脸颊,不管自己再怎么挑逗,她也不会脸红了,也不会弯眸含笑,只静静地闭着眼,再也不看自己了。
“皇上,这是娘娘诞下的小皇子。”奶娘抱着小小软软的孩子走到皇上面前福了一身,泪已流了满面,“娘娘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所以她希望小皇子由皇后娘娘抚养。”
皇上从奶娘怀里接过小皇子,他正闭着眼睡觉,一脸的宁谧,清秀的眉很像他的嫣儿,高挺的小鼻子很像他,粉嫩的嘴唇也像他的嫣儿,他细细端详着他与嫣儿的孩子,笑着哭了起来,“以前给你想了很多名字,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现在我知道你该叫什么了,你便叫。”
“皇后娘娘也真是奇怪了,这么个破宫院有什么好收拾的啊,早就说这里闹鬼了,谁敢住这里啊。”一个小宫女嘟嘟囔囔的声音打乱了顾芷念的思绪,顾芷念心想不妙,急忙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哎呀,好了,你别抱怨了,还是快些打扫吧,不然天黑了在这里打扫更骇人的。”另一个小宫女安慰着说。
“哎,没办法,天生的奴才贱命,要是我也有显赫的家势就好了,你说丽贵嫔也就罢了,她毕竟长得漂亮,可是玉夫人长相平平,我要是打扮打扮都比她好看呢,完全就是靠她那个当丞相的老爹才爬上如今的位置!”小宫女义愤填膺,愤愤不平道。
另一个小宫女摇了摇头,四处望了望,说,“你呀,就别痴人说梦了,再说你不怕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吗?”
那个小宫女马上捂住了嘴,也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才道:“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有病才会来这里吧!”
躲在里面的顾芷念眯着眼,好家伙敢说我有病!不过现在自己是偷偷溜出来的,还是不要被人看到的好。
可是她们如果一直在院子打扫,她就很难出去了,这个院子早已衰败无比,连个遮掩藏匿的地方都没有,而且这个院子有很大,估计她们要打扫许久才能将院子打扫完。
顾芷念焦急地在殿内抓耳挠腮,她一回头看到了一尊观音相,于是她顿生一计,古代人不似很迷信吗?自己就来装神弄鬼玩玩她们好了。
顾芷念故意吱吱呀呀地把门打开,藏在门后,然后用庄严的声音,道:“汝等二人可为本座的信女?”
两个宫女瞪大了眼睛,扔下扫把,朝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面面相觑道:“观音大士显灵了吗?不会是闹鬼吧?”
“荒唐,竟敢说本座是鬼?”顾芷念声情并茂道。
“观音菩萨恕罪,信女没见过神仙显灵,所以口不择言,还望菩萨见谅。”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不住地道歉磕头。
顾芷念轻轻一笑,道:“本座知道你们没见过世面了,本座告诉你们,这里乌烟瘴气,本座十分受不了,你们快些把本座抬去宫寺之中,并给本座塑个金身,本座来日将实现你们的心愿。”
两人一听能实现心愿,眼睛都亮了。
“谢谢菩萨,谢谢菩萨!菩萨我们现在可以许愿吗?”
“可以。”顾芷念心想这两个小丫头不会是想当妃子吧?不过她也就那么一说,骗着她们玩玩而已。
“菩萨,信女想被皇上封妃。”那个小宫女迫不及待却又含羞带怯地说了出来。
“菩萨,信女……信女也是!”另一个小宫女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想必这是她内心里从不告人的小秘密吧。
顾芷念深沉地嗯了一声,眼珠流转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拉拢宫中人脉的好方法,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是缺人呢,道:“世间缘分不可强求,本座只能告诉你们被封妃的机缘。”
“信女晓得,还请菩萨指点迷津!”小宫女激动地磕了一个响头,道。
顾芷念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道:“再过半月便是太后的诞辰,你们想必是知道的吧。”
“是!”两个小宫女眼睛又一亮。
“你们若是有什么才艺就去找澄碧苑的顾家大小姐,她似乎正在找有才艺之人。”顾芷念忐忑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菩萨指点迷津!”两个小宫女又磕了个响头。
“现在你们就快些将本座的塑身拿去宫寺吧。”顾芷念用略带疲惫的声音说道。
“是!”两个小丫头又朝观音相磕了三个头,才欢欢喜喜,恭恭敬敬地抬着观音相走出了这座破落的宫院,顾芷念见两人走了出去,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她回望了一下那个曾经摆放观音相的地方,双手合十拜了拜道:“观音菩萨救苦救难,大神大量,我刚刚临大难,您不会介意我这么冒充您吧?”
“既然您不说话,就是说不会怪我了?”顾芷念朝那个桌子走近了几步,探寻着问道,然而顾芷念却突然发现了一个东西,就躺在桌缝与墙之间,顾芷念又上前了一步,拿起那个东西,那是一根羊脂白玉簪子,簪子上带了一点血迹,上面雕刻着花纹,顾芷念仔细一看,那些花纹竟然都是些字!但是却都是顾芷念不认识的字。
顾芷念想到自己刚刚联想到的那些画面,此中必有故事,但是顾芷念其实想的更多的是,到时自己出去玩没钱了,这个簪子倒是能卖个好价钱,于是顾芷念将羊脂白玉簪子收在自己袖子里。
第九章 有梅知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