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芷念走到小厨房跟辜娘说要再多加一人份,辜娘应了声是。
顾芷念离开小厨房向正殿走去,突然听到司马丞宗的声音,“司马宰宸,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装?”顾芷念躲在门外小声说,“司马宰宸装什么啊?”
司马宰宸却只是拿着桌子上的糕点先垫垫肚子,连看都不看司马丞宗一眼。
“顾芷念也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三年前的事可是震惊朝野,所以那年你与顾芷念的婚约就被推后了,听说你在琅琊郡蓄养的那位名伶可是与她长得十分相似。”顾芷念听着司马丞宗跳跃式的话语,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毕竟三年前,她还在二十一世纪好好地在学校读着高一!不过司马宰宸在琅琊郡蓄养的那位名伶应该就是栖姮楼的那位吧。
如果这么说的话,难道司马宰宸因为他喜欢的人已经跟顾芷念毁了一次婚约?顾芷念突然很想了解三年前的事,了解以前的司马宰宸。
司马宰宸勾唇一笑,道:“那又如何。”
“哦?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她早就死了,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司马丞宗笑着说。
司马宰宸也笑了,说:“是啊,死得很彻底呢。”
顾芷念从司马宰宸的话里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只是那样的女子多的去了,你看我蓄养的那位名伶不就是与她一样。”司马宰宸突然玩世不恭地说了起来,一扫刚刚的寒寂肃杀之意。
“可是你还是为了她毁了两次婚约。”司马丞宗穷追不舍地说。
对啊,司马宰宸似乎很不在意那个女子,可是就如司马丞宗所说,自己还是因为那个不被司马宰宸看重的女子毁了两次婚约,顾芷念噙着一丝苦笑。
“小姐,你怎么站在外面,外头风雪大,快些进去吧。”辜娘端着热乎乎的姜汤,看到顾芷念站在门外,于是说道。
司马宰宸往门外一看,顾芷念的身影是那么的无奈和落寞,眼眸中的泪光已有些浮现,只是她垂着头,没人看到,现在的顾芷念像是在雪地里迷了路,不知道该去哪里。
过了一会儿,顾芷念深吸了一口寒冷的气息,把周身的悲伤全部冻结,然后抬起头,笑道:“我还要排练一下,你们就在这里慢慢吃吧。”
过了一会儿,又道:“秋霜,把我的二胡拿过来。”
这些小宫女也不知道二胡叫什么名字,于是就跟着顾芷念一起叫它二胡了。
“二胡?”司马丞宗饶有兴趣的说,“那是什么?”
此时秋霜正好给顾芷念拿来,顾芷念将二胡晃了晃,说,“这就是二胡啊。”
“哦,原来是这个东西,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它的声音了呢。”司马丞宗似乎对此物无比怀念,又转头对司马宰宸说:“宰宸你还记得吧。”
司马宰宸点了点头。
而顾芷念触摸着那把二胡,又一次陷入了自己深不见底的脑洞中。
二十三年前,顾城率兵攻打羌族,曾获羌族之乐器,也就是顾芷念手中的那把二胡,顺道带回了一个羌族乐师,先皇令她演奏此乐器,并教授宫廷乐师,可是因为语言不通,再加上羌族乐师不愿中原人学自己族人的乐器,所以那些宫廷乐师到底是没学会。
羌族乐师每次都弹奏哀婉的曲子,无论是寿辰、婚嫁还是丧礼,这一个孤傲的异族女子独自一人呆在晋朝皇宫,看着天空的月亮,似乎看到远方的族人被残杀,自己却因着会弹奏这个东西而苟活于晋宫。
她独自在澄碧苑弹奏着二胡,一曲终了,她本欲断弦绝音,却被一个宫妃制止了。
“此乐器乐音哀婉凄凉,撩人记忆,你怎可毁了它?”温柔似水的声音却带着责备。
羌族乐师凝眸望着来人,来人笑道:“听不懂吗?”
羌族乐师摇了摇头,她确实听不懂,连她问自己那句听不懂吗,也听不懂。
那位宫妃让人取来纸墨笔砚,在宣纸上挥毫作画,三刻后,苍凉辽远的草原吹着朔风,晒着月光,奔着骏马呈现在那张宣纸上,羌族乐师一看震惊无比,宫妃所画正是自己心中在弹奏曲子时所想。
那位宫妃从那以后就经常出入澄碧苑,教羌族乐师中原汉语,羌族乐师教宫妃弹奏二胡,只是三年后,那位宫妃却去世了,羌族乐师悲恸不已,在她的丧礼上一遍一遍地弹奏着宫妃最爱的那首曲子,她放下二胡,本欲撞墙而死,却被人拦下了,女亦可为知己者死,却不忍心断弦绝音。
之后的几年里,她都没有再弹奏二胡,直到七年后,先帝驾崩,她才再一次弹奏起二胡,不过过没多少天,她也就绝食而亡了。
顾芷念看到她死的时候是笑着的,不过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画面,难道这个古代的顾芷念真的知道很多?可是这些明明就是宫廷的秘事,顾芷念一个将军之女,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嫂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弹奏给我们听一下吗?”司马丞宗看着顾芷念似乎陷入沉思的脸问道。
顾芷念被司马丞宗的话拉回现实,道:“好。”
司马宰宸也望着顾芷念,似乎也很期待她的演奏。
冬雪本想让顾芷念进去再弹奏,可是却被顾芷念制止了,她让冬雪搬来了一张椅子,春露撑着一把纸伞站在顾芷念身后,顾芷念在椅子上坐定后,先是拨了拨琴弦,然后左手拿起琴弓,右手按着琴弦,闭上眼睛,将自己最喜欢的,也是最符合现在雪景的一首歌弹了出来,是俄罗斯的女歌手斯维特兰娜·斯维蒂科娃的天使消逝的地方。
天使曾经来过,在那个雪花飘舞的冬天。
静静的,他伫立在街头,来自喧嚣世界的少女,懵懂的睁大眼。
在那个冬天,她在街头撞见了天使,洁白的双翼,恬净的气息。
莞尔一笑,整个世界黯然失色。
是啊,司马宰宸的笑就是那么好看的,别人都说他玩世不恭,放浪形骸,可是他一定也是有心里最珍视的一段感情的,虽然那段感情里的女主角不是她。
时间匆匆流逝,她总是在如潮人海中穿梭。
她始终是那个爱迟到的女孩。
不管过了十年,二十年——
她始终是那个冬天早晨惊愕的少女。
不管过了十年,二十年——
因为在那个早晨,天使让时间停止。
就在今天,虽然不是早上,可是司马宰宸的突然出现,就犹如天使一般,把时间静止后,将自己救出。
寒夜里,高山上,他举起手,深蓝的夜空下,星光在他手上闪烁。
从此有一道光联系天上人间。
物换星移,他的身影已融入万点寒星中。
蓦然回首,星光在她额上闪烁。
那是他给她永恒的印记。
他如同北极光照亮清冷的冬夜。
照亮少女漆黑的眸。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眼神开始寻觅着他,似乎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光亮,就可以无所畏惧?
从此她一直在那个漆黑的夜里寻觅。
寻找她的光明天使。
再次回到他消逝的地方,是那片茫茫的雪原,还是幽暗的密林。
是少年时代的学校,还是明净的湖畔。
是的,那里有他匆匆路过的痕迹。
如果有一天,司马宰宸不见了,她要去哪里寻他呢?她不知道,她连自己有没有资格寻他都不确定。
他的欢笑,他的泪水,他的心痛,他的孤寂。
他的伤痕,他的单纯,他的倔强,他的沉默。
都是天使留给她的印记。
雪地里翩然而至的一吻,无声无息,是上天恩赐的魔法。
她是被天使宠爱的女孩。
所以她孤单,她心痛,她倔强,她沉默。
那是被天使爱上的标记。
你爱我吗?司马宰宸,顾芷念心里突然执念地想向司马宰宸讨问。
在熙来攘往,人潮汹涌的街头,
有天使不经意的穿过,消失,
有天使的微笑不经意的绽放,转瞬即逝。
不会为谁流连,不会为谁驻足,
直到遇见那个额上有标记的女子。
但愿我的额上也有司马宰宸的印记,这样下一世他就可以找到我了。
不知何时开始下雪,四周景物刹那间迷茫
在天使消逝的街头。她永恒的守望。
透过纷飞的雪花,看到她额上,
若有若无,深蓝北极星。
顾芷念低声哼唱着他们听不懂的俄语,眼眸里是星星点点的泪光,一曲终了,顾芷念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如果那里也有深蓝北极星,该多好啊。
司马宰宸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芷念,看着她脸上喜悲表情交替,最后定格在无奈,听着她一声长一声短的叹息,最后都化成她嘴角的一抹苦笑,那清冷的眼神,竟让他不知所措。
司马丞宗也望着顾芷念,真乃出神入化,情境合一,竟让他几欲落泪。
顾芷念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笑道:“如何?可比的上那位羌族乐师?”
“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司马丞宗赞许地笑道。
顾芷念探寻地看着司马宰宸,用眼神问他我弹得怎么样?
司马宰宸挑了一下眉,道:“不愧是本王的爱妃,没给我丢脸。”
顾芷念撇了撇嘴,轻嘁了一声,转身道:“我去练习了,你们就在这里吃吧!”
说完,顾芷念就抱着二胡优雅无比地走出了澄碧苑,春露跟在后面为她撑伞,走出澄碧苑不久后,顾芷念就蹲在地上抱着二胡哭了起来。
“小姐?”春露心疼地看着这个在一片白雪皑皑中痛哭的绝色女子,也蹲了下来,安抚着顾芷念,她虽然不懂乐曲,但是她还是听得出曲中喜悲的。
“我没事,春露,我真的没事。”顾芷念抬起头,强扯出一丝微笑,“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要想那么多的好,可是我脑洞又这么大,怎么办嘛。”
春露一下傻眼了,什么是脑洞?
顾芷念看着呆住的春露也破涕为笑,站起来,说:“走吧,陪我走走吧。”
春露恭敬地道了声是。
顾芷念安慰着自己,司马宰宸本来就不需要爱她,她也不应该爱司马宰宸,司马宰宸既是有喜欢的女子,自己又何必强求呢,本来就是自己踏足了他们之间给那个女子造成了困扰和悲伤,她又有什么好委屈好悲伤的呢。
可是她也是身不由己啊。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司马宰宸为什么给自己一万两黄金,作为让她嫁给他的条件。要说司马宰宸想要保住自己的名声,那也太鬼扯了,司马宰宸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本就是不咋滴的,他完全没必要啊。顾芷念想不明白,只好作罢。
今日本来是腊八节的,可是因为后妃都被太后娘娘一道懿旨,绊在了自己的殿中,所以也就冷冷清清地过去了,不过太后还是给每个妃子都送了腊八粥,还赏了每个妃子一盆梅花,顾芷念在路上就看到小太监和小宫女忙忙碌碌端着食盒和梅花地走来走去,顾芷念回到澄碧苑时,司马宰宸和司马丞宗已经离开了,司马宰宸还很自觉地喝了太后赏给顾芷念的腊八粥,不仅如此,还留了一张纸条给顾芷念,顾芷念一看,上面写着:爱妃的东西就是好吃。
顾芷念不停地腹诽着司马宰宸,他是饿死鬼吗?吃那么多东西!到时变成大胖子了,就一纸休书休了他丫的。
再过八日,就是太后的寿辰了,顾令言在将军府认真地练习着自己在那日要弹奏的曲子,想象着那日遇到颍川王的场景,不由得一阵脸红。
此时,突然听到似乎府中有客人来了,前院里一派热闹的气息。
“二小姐,我看到颍川王来府上了!”顾令言的小丫头相宜开心地说着,毕竟相宜是知道她家小姐仰慕颍川王的,顾令言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铜镜前,朝相宜挥了挥手,道:“快,相宜,把我的发髻重新整整,这样子被颍川王看到岂不是失礼。”
相宜好笑走上前,道:“好小姐,奴婢这就给你重新梳个漂亮的发髻!”
顾令言掩唇一笑,轻轻拍了相宜一下,道:“坏丫头,竟会嘲笑小姐了!”
相宜慌忙告饶,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不过小姐还是乖乖地坐好,让奴婢快些给你梳发髻吧,不然等一下颍川王可就要走了。”
梳好发髻的顾令言又重新挑了一套衣服换上,才端着一壶茶袅袅婷婷地往正堂走去,她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家氏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现在自己是假装不知道家里有客人在的。
走到正堂门一侧时,顾令言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踏入正堂,却听到顾将军说:“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皇上?不是颍川王吗?顾令言手一抖,茶壶掉在了地上,把那一块地上的雪也融化成水蒸气,茶叶冷冷地躺在地上,正堂里的人闻声都望了出来,看到是顾令言,顾将军笑道:“言儿可是来给为父送茶的?”
顾令言怯怯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顾长笙咳嗽了两声也笑了,“怎么那么不小心把茶壶都打碎了,相宜还不快收拾一下。”
站在顾令言身后的相宜这才缓过神来,道了声是后,蹲下收拾茶壶的碎片。
“啊对了,言儿过来拜见皇上。”顾将军朝顾令言挥了挥手,道。
顾令言颤微地踏进正堂,跪在司马秉寰面前,道:“臣女顾令言拜见皇上。”
“是你啊。”司马秉寰欢快地说出了这句话,正是顾令言很想念的那个自称是颍川王的男人的声音,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皇上。
顾令言也抬头看了司马秉寰一眼,确认这个男人就是那日自称颍川王的人后,慌忙脸红着低下了头。
“皇上认识小女?”顾将军疑惑地问道。
司马秉寰笑着点了点头,道:“那日在将军府的后院中闲晃,遇到了她,朕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呢,爱卿的孩子真是个个都十分了不得啊。”
“皇上过奖了。”顾将军惭愧地笑着说。
“你快起来吧,刚刚那壶茶洒了,可以请你再去泡一壶吗?”司马秉寰温柔对顾令言地说。
顾令言道了声是,便含羞带怯地退下了。
第十一章 一曲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