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满楼点头,腾出握着茶杯的食指,从左到右依次点到,“冉罗桑怀、冉罗赫多、冉罗赫拉、凤学尧、山平川。其余三人,为你几人随从,此外我想,这客栈中一定还有你们几人至少三百将士吧?”
“原来这就是青州世子夜满楼啊,闻名不如一见,久仰。”冉罗桑怀一改之前粗鲁,施了皇国礼仪,柔和道。
“既然都知道了,就请坐吧。”
“多谢。”几人同时一拜,起身来到一张完好的方桌旁。
夜满楼随他们走到桌前,并未落座,反是站着,从袖间掏出一本奏折,啪的一声,甩到桌上,亮到几人眼前。
“索性先不说凌帝只是你们做了什么,青州在这块土地上已经驻足了近百年,土地不容侵犯。而你们几个小小的藩国竟然试图从我青州搜刮土地钱财,我父王脾性本就不好,你们如此更是碰了他的底线,这就是我父王让我代他转交给你们的。仔细看看,如果没什么特别要求,我想我们就可以散了。”
几人相互看了几眼,又看了一眼奏折。相互使着眼色,退却起了看奏折的责任。
“快些,我可没那么多闲心陪你们玩这个选票的游戏。”单手抱在胸前,夜满楼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衣服上的破洞,这恐怕是他第一次衣着不整的见人呐,真是惭愧。
“好了,我看。”冉罗赫拉不耐烦地一手拿来奏折。
长达一尺的奏折被他一手摊开,摊到桌上,好让几人全都能看见。
一字一字认真读着,他们丝毫不敢怠慢任何字眼。看着看着便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几人同时收回视线,两两相视,不由得生出一身冷汗。
见那几人一身败意,夜满楼不禁有些暗讽,他问道:“怎样?有了心理准备,接下来该做的好些了吧?……我看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各回各家,我也该回我的青州去了。”
说着,夜满楼就已经抚好了衣衫,起身往门外走。
“等一下!”冉罗赫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一迈,拦住了夜满楼的脚步,“世子留步。”
“还有何事?”
冉罗赫多一甩袖,双膝跪下,“世子请救我们。”
“哦?”夜满楼很是不解的扬高了声线,“本世子如何救你们呐?”
“世子,我们只求民族平安,不求荣华。赫多相信,世子有能力猜出我们的人,就一定能救我们。”
语气倒是很笃定,夜满楼摸了摸下巴,表情稍有些苦恼。
“世子如果愿意救我们,我们一定会倾尽所有报世子大恩。”冉罗赫多为表诚意又加一句。
“倾尽所有?所有是多少?”
“这……”冉罗赫多沉吟,抬眼看向桌前几人。
桌前几人会意,立刻起身,一齐跪到夜满楼脚下,异口同声道:“若世子肯搭救,我等愿尊奏折所言。”
“这样啊……”夜满楼淡笑道,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如此也好。”
“多谢世子。”几人同声道。
一一扶他几人起来,夜满楼才提声唤道:“小黑。”
话音一落,门外黑影闪入。
“去把各位客人请来。”
“是。”
小黑退下后,不出两盏茶功夫,客栈后堂大门推开,一排接着一排进来了大概二十余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像是把整个家族都聚在了一起。
“爹~”
“父王~”
人群中两个小孩童一步一步窜了过来,小小的身影窜入了冉罗赫多与冉罗桑怀的怀里。
夜满楼身后七人一见后堂进来的一溜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眼,咕咚一声滚动了喉结,瞬间觉得他们的决定是对的。不然,恐怕今天连这家客栈都不一定能保。
“今日酒菜费用全有我夜满楼出,各位不要客气。”
东家似乎心情颇为不错,从始至终只顾着喝酒,全然不说政事。
这一场胆战心惊却又十分热闹的聚餐,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明日启程,回青州。”
这一晚的酒宴以夜满楼的一句话结束。这一句话出来,也安定了不少人的心。至少在近一段时间里,他们不会出现任何生命危险或者灭族倾向。
“越听禹,你到底在躲什么?”
“噗…”口中为咽下的一小口茶水因为这么一个问题全数吐了出来,“咳咳咳、咳咳……”他都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了,可见事情有多严重,听禹拍着自己的胸口,接过言柒递来的丝帕,擦干唇边和衣上的水渍,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言柒双手环在胸前,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听禹,“瑾王这些天到底是怎么了?言柒是身上太脏了还是染上瘟疫了?”
没错,当日在客栈中,听禹最终犹豫出的结果就是走,所以,她就跟着言柒来到了这间小小茶馆,言柒这里,她是能躲就躲,本以为他来这也就只是路过而已,可谁知道他一停留就停了数日。如今这里是瑾州的地境,她又是瑾州的瑾王,两人又是自幼相识,她可不好不尽地主之谊。
当然,她本打算以公事繁忙相拒。
但她一句本王都没说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言柒的双手已经拍到桌上,将她圈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内。
也许是两人从未刻意的这么接近过,许是本就有些心虚,许是言柒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深邃,那种稍稍眨眼就能使得眼睫相触、浅浅吸气就能嗅到他的鼻息的距离,她实在是承受不住呀!
所以此时,才有了他二人坐在一间小小茶馆,飘然若仙的瑾王呛住了一口茶水。
咳声渐止,呼吸也平稳了下来,听禹试探性的问道:“世子这几日,不必…不必…去军中吗?”
“要去,当然要去。”言柒笃定的看着听禹。
等着言柒张口说要走,等了半响,只等到他的一声叹息。
听禹顿觉泄气,双臂一搭,趴在了桌上。
“与用兵打仗争天下来比,言柒还是对瑾王为何有此作为感兴趣多一点。”
头顶上方传来戏谑的笑声,听禹抬头,正巧对上言柒一双漆黑的眸子,如一汪深水,无论风怎样吹动,他都无法泛起任何波澜。
可这双眼中,明显有着几许空虚几许悲切,将人的心口灼伤。
他在失望。
原来,这些天他的追问源于他的失望。
世间总有一个人,能停留在你的心脏。而此时的言柒,无疑已经将她的心窝填满。
“世子,世子那般……所做又是何必?”眉目流转,依是波澜不惊。听禹心底叹了口气,“其实世子不用的……”
“不必?”言柒挑眉,“原来瑾王是这个意思啊……”
听禹看了一眼言柒,见他眼中一番蓄势待发的气血蔓延开来,她深知,言柒误会了。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是……
“瑾王若不想走,直接说便是了,不必这样躲来躲去。”言柒凭空甩了甩袖上沾染的尘土,淡雅一笑,“瑾王可是在犹豫?”
“不是世子想的那样……”
“这么说吧,夜满楼那件事就算瑾王不打算参与,难道我丰言柒也会坐视不理吗?”言柒似笑非笑的敲着桌子,“只怕是……青州,又会乱开了。”
“什么、意思?”
“冉罗赫多那伙人绝对活不过今晚,两两相残,青州必会又乱。”
“世子此举决然不可。冉罗氏族身在外疆,与我皇国不争不抢,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犯乱雍州,世子这是打算借刀杀人不成吗?”
“这是战争,战争本就如此。”相对听禹的话锋激进,言柒的态度显然很是平静,顿了顿,他试探性的问上一句,“看来夜满楼倒是有能耐让瑾王失去理智了?”
“你……”听禹心下一怔,面上强自换做一副平淡如水,“冉罗赫多那伙人……一群为了守自己的疆土的人愤然反抗,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如果让他们跟了青州,雍州岂不是又多了些伤亡。言柒什么时候做过得不偿失的事了?”言柒不甚在意,耸了耸肩淡淡笑道。
“可他们本来就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那瑾王的意思是言柒的决定是错的?言柒该成全冉罗赫多他们,让他们归降青州,让青州壮大,让我雍州大军前途又填一坎?”
听着言柒越来越失去温度的声音,听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她的心中所想本就如此,与言柒所说相差无二,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与其说些没有关系的话,倒不如直接选择沉默。
这样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别说是冷言冷语,就连冷脸色他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过,怕是这次真的有些隔阂了。
言柒突然冷哼着笑了起来,双臂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凑近脸,一双墨色的瞳孔紧锁这听禹犹疑不定的眼神,他问道:“瑾王究竟是仁心仁义,还是夜满楼夜世子给了瑾王什么好处?”
好处?此话一出,听禹本还能抑制的心火腾地一声旺了起来,她愤然起身向后躲开言柒的逼视,顾不得身后被撤翻的长椅,她不禁冷言道:“世子不要胡说,我越听禹身为瑾王行的端坐得直,他夜满楼又凭什么给本王好处。”
“哦?是这样吗?夜世子当真没有给瑾王什么交代?”言柒阴阳怪气的问道,直起身子,靠在了方桌上,仔细的端详了一遍听禹的脸。
这样一张如雪如玉、洁白无瑕、纯洁无垢的脸蛋,加上满身风华、又是瑾州之主,这样的一个人,任是谁也无法抗拒吧。
言柒忽然抬起指尖,轻轻探向听禹的脸颊,指尖轻触,是温润的触感。他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笑道:“瑾王长得如花似玉,夜世子怎么可能不为……”
第66章 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