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柘青勉强的点了下头。
“那你怎知是那家店小二而不是别人?”
“这……这个……”
“王后要你杀的人,到底是谁?”言柒仍然没有看他,声线中崩起的弦只差一毫就离近死亡。
柘青脸色灰白,他竟不知他家世子竟能疑心到这种地步。
“是……”尾音拉长,言柒终于肯看向他,“瑾王吗?”如他意料的看到柘青青黑的脸色,言柒嘲讽似的笑笑,“应该不会吧,以王后的水平岂会用这般小人的手段?”
“世子……王后……王后她,确是要末将暗杀瑾王。”
“哦。”尾音上挑,似乎很是欢愉,言柒朝柘青身后几人挥了挥手,几人同时收回手和刀。
待脖间刀锋褪去,柘青立刻瘫软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支撑自己的身体,“世子,末将未敢听王后所言。”
“你以为瑾王会感谢你?”
“末将不敢。”
“想必当日瑾王没有拆穿你,但不代表她不知。你且记得,瑾王包括瑾州那几名将领都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在瑾州仪式那日,瑾王说要你四将照顾那四将,你们倒是当了真,一点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言柒瞥了一眼柘青有些微红的脸色,“瑾王那是谦虚了,瑾州既然能和雍州匹敌,不会差过雍州。所以,趁着还没见到王后,和瑾王把事情挑开,不是什么坏事。”
“多谢世子指点。”柘青起来,拱手一拜。
言柒挥手,示意无事,“去罢。”
“是。”
柘青一路去了都城,城中心有一间酒楼,酒楼大厅早有一人在此等他。
换了常服,柘青在酒楼门口驻足,犹豫了一刻,这才抬步进去。
进到大厅,正巧撞见一双如水清澈的视线,柘青垂首走了过去,闷头在听禹旁边坐下。
听禹见了柘青这般举动不禁笑弯了眼眸,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品着茶。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两壶茶喝下了,柘青放了茶碗,十分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说,“瑾王,末将向瑾王赔罪来了。”说着,柘青起身跪下,抱拳举过头顶,“那日边城之事,是末将糊涂,但末将只是依令行事,还请瑾王谅解。”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必挑明,以瑾王的头脑不难拆穿他当日的谎言。
听禹看着杯中茶水,因茶杯的暗色,本是清透淡绿的茶水,也显得昏暗。
“似乎就是这样,乱世就如这杯,人心便如这茶水,不管是多清透的茶水,它都能将它们染得晦暗难辨。”听禹一时分心,两指端着茶杯,将它举向门外投来的阳光下,“不管多强的光,都无法穿透。”
柘青听了这般温柔的声音,不禁抬头看她,见她单手拖腮,一手微抬、两指拈着杯子,目光柔和的不似真人,偏偏在柔和中带着犀利,犀利到可以看透一切。
听禹放下茶杯,“你且起来吧,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错。”
“多谢瑾王。”柘青一拜起身坐下。
“柘青……”许是他的父母很喜欢春天灌木丛生的季节,也许是他的父母希望他平平安安做一棵不知名的灌木,免得树大招风。她似乎可以想到他的父母是怎样的人,怎样安详恬淡、泰然出事的性格。
“对了瑾王,世子让末将转告瑾王,今夜王后盛宴邀请,请瑾王务必到场,切莫贪玩。”
贪玩?听禹一听顿时啼笑皆非,他这倒像是看孩子一般。“那劳烦将军告诉世子,本王知道了。”
“是。”
转身柘青退下,大厅之中也就只剩听禹一人。
酒楼不是很景气,出来进去没有几个人,不过大概是因为没有到时间吧。
听禹望向门外,街道之上来往之人形同陌路,只是擦肩而过,就连基本的见面笑容都没有。完全不同于那边的小渔村,她只是途中随着言柒一行人经过,便能见到渔村外围着的几十口人,坐在水边钓鱼的钓鱼、戏水的戏水。就连渔村的房屋也不同于其他,每座院子有三进,却是三户人家居住,也是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相较于这里,只有乐而无不快。
夜,雍州宫中一场盛宴正在举办。
火红色弥漫了整个雍宫,铺天盖地乱花人眼,灯光是前所未有的刺眼,染红了雍州的半边天。
高高的天台搭起,赤金宝座坐于正中央,两边分别三张桌椅。
雍王后坐于最中,言柒与丰廉玖还有另外一名粉裙女子坐于一旁,听禹与单荧荧坐于一旁。
歌舞酒会之精彩是前所未有的,人人都沉浸在笙歌乱舞中,其乐融融,不亦乐乎。繁琐乱杂,总是有人想入非非,也总是有人心不在焉。
单荧荧一旁低声对听禹道,“浅掬姑娘是王后身旁的人,所以来出席了,本来她应该坐在这里的,但是她说这里的视线不好,软磨硬泡磨着王后换了位置。”
听禹自动略过单荧荧语气里的不屑,八成是那个九世子顽劣的性子把持不住,给了这位娇贵的公主什么气受了。
“荧荧。”
许是很久没听到这么亲昵的呼唤,单荧荧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水来。
“九世子待你可好?”
“很好啊。”顿了顿,单荧荧努了努嘴,“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
听禹哑然失笑,听这语气,该是惯出来的性子。
“那七王兄对瑾王姐姐呢?”
“是很好的。”听禹十分肯定的答她,正欲开口再说话时,只听头顶上方已经传了话语声。
“听闻瑾王棋艺精湛,待这酒宴卸下,来本宫这里,陪本宫下盘棋如何?”
听禹起身谢礼,“承蒙王后夸奖,听禹荣幸。”
“瑾王一路过来劳顿,只是本宫难耐心思,倒是叨扰瑾王了。”
“听禹不敢,一路过来全靠七世子照顾,不曾辛苦。”
“哦,本宫倒是忘了,七世子,这一路过来,还真是辛苦你了,本宫特别让浅掬又采了茶,今夜便让世子尝尝可好?”雍王后终于把注意力转去了言柒一旁。
言柒暗自咬牙,横扫一眼听禹掩于袖底的笑意,面上却恭恭敬敬的回道,“儿臣不敢,瑾雍之和初为百姓,何谈辛苦。”
雍王后笑而不言,这次话题也就此结束。
今日之宴,便在几人客套的虚礼下结束。
笙歌停下之时,万物归寂。
因着听禹是客,雍州出席的各个大臣纷纷前来敬酒,一场酒会下来,平日里不胜酒力的她喝了不少,以至于立场的时候都是由单荧荧扶下去的。
走出一段路程,离乱杂的地方远了,听禹实在耐不住头疼,抚着手边的一棵柱子,坐到栏杆之上。
“瑾王姐姐,你没事吧。”单荧荧在她对面坐下,关切的望着她,“王后那里还有一盘棋呢。”
“去了也是鸿门宴,我已差人去和王后说了。”
“要不要歇一会?”
摇头,听禹揉了揉眉心,“想不到雍州的大臣这般以多欺少。真是……出人意料。”话音重重咬在后四个字。
“瑾王姐姐,今夜有些凉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又是摇头,“去湖边转转吧。”
两人相携去了湖边。
却不想,湖边早有人等。
是言柒,丰廉玖,莫断桥,浅掬。
三人立在湖边,向湖中投着大大小小的石子,然后看着湖水惊动,在月下流露出淡淡的涟漪。
只有言柒一人,倚栏而坐,抬头望着惨白的月色。
“你不是带瑾王不是去母后那了吗?”丰廉玖见两人走来,疑惑着上前,同时面色关切的看着听禹。
“实在不行便推了。”听禹置之一笑,转身踏上湖边一块圆石,迎着夜晚湖面上吹来的薄风,冰凉的触感险些刮伤了脸颊,却也让酒醒了大半。
“既然这样,那我和荧荧先回去了,你们慢些聊。”丰廉玖朝几人挥了挥手,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了正欲逃跑的单荧荧的手腕,强扯墙拽,硬是拉她离开了。
“瑾王。”
听禹回头,是浅掬,她正浅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听禹礼仪式的回之一笑,不算生疏,但绝不是热络。
“浅掬听说,瑾王和七世子是旧友,从小相识,应该知晓世子许多趣事吧?”浅掬说着,时不时瞥向身后不远处坐着的言柒,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未曾递来一个眼神。
幸而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不至于让言柒听见,若是听到了,她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处理。听禹暗暗叹气,这又是一个痴情的人,亦是被他迷惑了心智的人。
“浅掬姑娘可有想知晓的?”听禹弯唇笑看着她。
浅掬被那双视线看的不甚自在,索性低下头来,声音放得更小,“王后说七世子自小与一家姑娘定了娃娃亲,这可是真的?”
娃娃亲?听禹暗自挑眉,她怎的不知道?这件事雍王后又是怎么知道的?想着,就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言柒,正巧,久久划清界限的言柒,竟也无意间看向她,视线碰撞,同样带着考究和刺探,惊的两人同时回过头。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雍王后没有说过别的?”
浅掬摇头,“就只说了这么一句,所以我才想来问问瑾王。”
“何不直接问他?”
“若是瑾王,瑾王可会直接问七世子?”
听禹笑而不答,沉默了许久。
就当浅掬以为听禹不会再说话时,只听一阵清亮的女声带着笑意波动了夜色。
第103章 娃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