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泣露,雨打星飘零。
当渐渐窒息要昏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手,大口地喘着气。我趁这个机会,理顺下紊乱的气息,大口呼吸着。他扭曲的面孔神色复杂:“你记住!一切不会就此终结,你逃避得一时,逃避不了一世,那是你的使命!可恨这副躯体!我会回来找你的!”及至最后,他已是声嘶力竭地怒喝狂喊,双手张狂欲扑的疯狂神情狰狞可怖,便渐渐淡化直至虚无。
至此,我才如释重负地歇了口气,流年霉运,身体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蹂躏过,而一夜之间数次身临险境,令我身心俱疲。
正当此刻,耳边再度传来那祥和而苍老的声音:“孩子,你的心魔此番虽然战败,但是他不会就此罢手,前途多舛,你好自为之!”
只感到身周被祥和温暖气劲包围,神情恍惚间,我又重新回到了九曜庭中,却已看不见火光,而东方天际现出一抹亮色。心下不由暗叹:“却不知占星台发生了什么状况。”连忙穿过庭院,沿着青石径向庭院后的星宿之坪奔去。
东方既白,来到星宿之坪,我怔住了。丝毫看不见激战的痕迹,也看不出被大火焚烧之处,整座星宿之坪打扫得十分整洁,在一座圆台形的奇异宏伟建筑之旁花坛边,正有几个白衣小童忙进忙出整理花卉。
满脑袋疑问走到那奇异建筑门外,门楣之上悬着匾额,苍劲有力的笔法书写着四个大字:“斗牛之阁”。
一个明眸皓齿,面目清秀的白衣小童迎着我过来,对我施了一礼:“迟公子,我家祖师有请。”
我连忙还礼问道:“星君前辈要见我?”
小童点头应是,谦恭说道:“公子请随我来。”随即转身带路,我心头胡乱一片,尚未自九曜迷星大阵的幻境中完全清醒过来,稀里糊涂地跟随在小童身后。
小童引领之下,步进斗牛之阁,我完全被阁内的情形震撼:外面十分宏伟的楼阁共分三层,呈圆台形状。但是整座楼阁却是中空的,二、三两层依傍墙壁走势而建,全是环形楼层,三层之上也看不到天花楼顶,仰首便是微微发白的苍穹。斗牛阁的墙壁是环形的,紧贴着墙壁是环形楼梯,连着二、三两层。斗牛阁第二层是巨大的藏书阅览室,一架巨大的环形书橱由扇形的书柜拼接而成,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那第三层只是一间斗室,悬在半空之中,只连接着环形楼梯,别无其他的支撑之物,教人啧啧称奇,在下方看得清晰,底座的圆盘勾画着巨型的太极阴阳鱼。斗牛阁的环形墙壁上刻画满了日月星辰及其运行轨迹,让人仿佛置身于浩瀚无边的宇宙空间,与自然合而为一。
小童指着悬在空中的那间斗室,说道:“那里是权衡之室,我家祖师正在那里等候公子。”
点头称谢之后,自一楼的环形楼梯开始起步,绕了两个圈圈来到三楼斗室之外,愈加惊奇,这斗室却也是没有顶层的,一缕淡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
权衡之室门前,我停住脚步,心中升起对天问星君的钦佩敬慕之情,轻声道:“晚辈迟小天拜见星君前辈。”
里面传出一把柔和的声音:“进来罢!”
我几乎叫出声来,这声音岂不正是九曜迷星大阵中提点我的声音!
举步踏入权衡之室,一个奇怪的想法在心底油然而生:“这斗室会否承受不住重量而坠落坍塌?”然而,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室内也并非只有天问星君一人。
正对着门悬着一面绘满天体星图的古镜,古朴陈旧的样式看出其年代的久远。室内只有简单的几样摆设,一张茶几,四张蒲团坐垫,斗室一角燃着一缕檀香,香烟缭绕。
一个白袍老人面门而坐,须发皆白,容颜十分苍老,正同一个白衣人对弈,那白衣人后背正对着我进来的方向,在两人身侧,却坐着一个淡雅脱俗的妙龄女子,一身鹅黄色曳地长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十分高雅的气质。
在我走入权衡之室的时候,恰巧听闻那女子天籁般的声音:“风师叔的棋力固有长进,却终究没有师伯高明。”
背对着我的那白衣人爽朗一笑,那是一个耳熟的声音:“香凝侄女,你明知师叔我向来不是这老头子的敌手,此说是夸我还是损我。”
我背后凉风飕起:“竟是风纵星!”
白袍老人祥和地笑着,一捋雪白长髯,说道:“客人都已经到了,今天就先下到这罢,我来给大家引见一下。”
风纵星站起身来,凌厉的眼神扫了我一眼,沉声说道:“我早就警告过你这小子了,不要来趟混水,为什么不信!”
我摇头苦笑,不知如何回答。
白袍老人替我解了围,轻拍棋秤,说道:“师弟,你莫吓坏了小孩子。”
尽管心里听着十分别扭,我还是对老人躬身一礼。
白袍老人十分高兴,笑道:“少年人的叛逆心性如此,师弟你的劝说会引人走向歧路。我早告诉过你天机不可泄露,你偏偏不信,妄想凭自身改变天命,结果还不是一样?”
风纵星转过身来狠狠瞪了我一眼,遂再度坐到旁边无语。
白袍老人示意我在风纵星原本的座位上坐下,慈祥笑道:“孩子,你在九曜迷星大阵中的事情我都已知晓,那是你的宿命,逃脱不了的宿命。”
我听得似懂非懂,说道:“星君,我此来却是另有一事,不过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先生……”
天问星君一拂衣袖,道:“我全然知晓,其实谢家那小子看得倒也清楚,只不过还不是十分精准,不但故弄玄虚,更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也许这恰恰是自己你所选择所走的道路,顺其自然为好。”
顿了一顿,他微笑着说道:“给你引见一下,这是我师妹得意的弟子,欧阳香凝,她的棋艺堪称仙圣之流。”
棋仙欧阳香凝,风评榜一品白道第三十四,幽湖居主人,不想却是天问星君的师侄。看她年纪,还不过三十,她出道江湖也只是近年之事,却怎么与风纵星和天问星君这等扬名百年的前辈有此关系?我心中只是疑惑不解。
欧阳香凝淡淡一笑:“香凝有礼,不知迟公子可通弈棋之道?”
风纵星呵呵笑道:“香凝,你这个毛病可要改掉,见了谁都问人家会不会下棋。”
我涨红了脸,摇了摇头。
欧阳香凝凤目一扫,满脸嗔怪之色,似是不信,但也未质疑,不再言语。
天问星君笑得胡子飘飘:“怪不得江湖传言好多俊彦都敬而远之,香凝你果真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欧阳香凝双颊飞上红晕,嗔道:“师伯怎么取笑人家?”
风纵星笑了一阵,转换话题,道:“师兄,你是不是年岁大了容易忘事情,人家这小子费尽心力,那么辛苦地闯过你的什么九曜迷星大阵,你也不帮人家解答一下心中疑惑。”
天问星君敛起笑容,颔首道:“不错,倒是我险些忘记了。不过空口说的还不如让他自己来看。”说罢他站起身,将白袍宽大衣袖在墙壁上的那面星图镜上一拂,道:“孩子,你自己来看罢!”
玄奇不断,一阵奇怪的气息波动之后,镜子上发出强烈的光芒,比朝阳的光辉强出好几倍。光芒渐弱,那镜子上竟幻化出影像来!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观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光,那地点正是星宿之坪!在山下看占星台上冲天的火光却并非是什么人纵火,而是星宿坪之上用于照明的灯火!
星宿坪上,立着数十人,自动分成两派,一方是锦衣劲装,另一方是一色白袍,依衣着样式都是天问星君门下。
两群人中间的空地之上,正有三人对峙。锦衣一方是一男一女,而白袍一方则正是数年前与之相交的旧游——水玉石!但看他依旧那身白袍,谦恭儒雅,为什么会被江湖人称之为恐怖残暴的煞神“血衣天君”呢?
锦衣一方的男子正侃侃而言:“水玉石!念在我家王爷与星君前辈的交情,你就乖乖地把自金陵王府拿走的东西归还回来!否则真的动起手来,无论谁胜谁败,传将出去,你我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我心下更加惊奇:“连当时的声音都能记录重现,真不晓得天问星君是如何做到的!”
白袍水玉石仿如未闻,一双眼睛直盯着那锦衣男子身侧的娇怯女子,嘴里喃喃念道:“幽兰……”
那男子说了半天,根本没起到半分效果,又见水玉石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和嫉恨,喝道:“水玉石!你看什么呢!”
然而,水玉石还是没有半分反应,那男子更加不顺眼,冷哼了一声:“幽兰!”
他身边女子神情复杂,眼中微含泪光,听了那男子的话之后,却不得不轻叹口气,柔声说道:“玉哥哥,麻烦你还是把令师妹自我金陵王府取去的物件归还罢!也好让我们回去有个交代。”
水玉石关注着幽兰的一举一动,听闻此言却不由一怔:“什么物件?”
锦衣男子怒喝:“你到了现在还装糊涂!”
幽兰神色一黯,叹道:“玉哥哥,你真的要为难我们么?”
水玉石脸上尽是茫然之色:“什么物件,我真的不知道。”
那男子早就忍耐不住,大声叫道:“水玉石!事到如今你还装疯卖傻,你明知那件东西是不能说出来的!如此做是故意为难我们,如果这样,三年前旧帐与今日新帐一并算清楚!”
第十一章 昆仑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