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时节的雨水总是格外惹人生厌,在寒冷的环境下身着被水汽沾湿而格外沉重的厚重的冬装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尤其是在格外冷冽的晚上。本森卧在在离军营不远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一动也不动。
而就在正前方有一对巡逻到这里的士兵,鬼鬼祟祟的向四周看了看,就一头钻进了林子里,吓得本森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呢。可是那队士兵在离他仅仅数米的地方停住了,围成一圈,本森甚至能借着微弱的光线数清离得最近的那个年轻士兵脸上的雀斑。
“在这样的天气里还要巡逻,真是糟透了,也不知道上面的人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那个雀斑青年不满的抱怨道。
“嘘,小声点!上面的人脑子有没有被驴踢过我不知道,但是这话要是传到诺顿侍卫长的耳朵里,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一个看上去有些阅历的老兵油子忙提醒他说。
“喝口酒暖暖身子!”旁边的另一个士兵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壶递给那个老兵痞,后者酣畅淋漓的干了一大口,然后塞进那个年轻人的怀里。
“这,这不好吧!”雀斑青年错愕的看了看手中的酒壶。
“这有什么!”老兵痞不在意的摆摆手,四下打量了一下,本森紧张的注视着他,盘算着怎么才能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将这十几个人干掉。可是那个老兵油子只是随意的四下看了看,开口说道:“我看这地方不错,又避风,又能遮雨,关键是还不容易被发现,干脆就在这里混到换岗的时间。”
昏暗的林间火光一闪,照亮了一张沧桑猥琐的脸。原来是那个老兵痞点燃了自己的烟斗,就见他享受的连吸几口,接着喷出一大团呛人的烟雾。本森父亲生活习惯很好,对有害健康的烟酒这些东西不沾,所以他们家从来就是禁烟区,受父亲影响,本森也很就从来没碰过香烟,当下就被那刺鼻的味道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什么声音?”那个雀斑青年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紧张的向这边张望着。本森趴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当时却握紧了手中的剑。
“什么?哪有什么声音?”老兵痞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见那个年轻人还是很紧张的样子,按熄了烟斗的火星,不满的嘟囔道:“好啦,看你怕得这个样子,不就是偷会懒,大家继续巡逻吧!”
“可是……”那个雀斑青年还想说什么,就被旁边另一个老兵拖走了。
走出一段路后,那个老兵痞回头张望了一下,确定离那个灌木丛足够远了,才抹了抹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水珠。
“赛文,我们要不要向上面报告。”刚才拖走雀斑青年的那个老兵向那个叫赛文的老兵痞问道。
“报告,报告什么?”赛文不满的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刚才你去查看了吗?难道说我们听见一声咳嗽就吓跑了吗?万一那只是一只猴子怎么办?”
“那怎么办?”那个士兵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赛文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双层下巴,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们先到军营外躲一阵子,如果没什么事再回来。”
“你们刚才听见了?”雀斑青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同伴。
“大爷耳朵又不聋,当然听见了。”赛文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可是……”
“谁知道林子里有什么,万一要真是有人来偷袭,我们几个还不是白白送命。”
“好啦,好啦,大家都是当兵吃饷的,那么较真干什么。还是赶快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吧!”一旁的一个士兵见他们越闹越僵,赶紧出来打圆场。
“还是赶紧走吧,万一真的有人来袭营,就凭我们这点本事,还不是白白送命。”
赛文闻言打了个冷战,忙不迭的说道:“快走,快走,大爷命贵着哩,可不想和那些穷横拼命。”
余下的纷纷点头应和,拉住那个还搞不清状况的雀斑青年扬长而去,直奔营地外面的树林而去。
本森还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已经被发现,而且还没露面就吓跑了一队巡逻兵,在无意中已经完全超越了唱空城计的某个丞相,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
好不容易等他们走远,本森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担忧的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愣愣的发了会儿呆,伸手向怀里摸了摸,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脸上的担忧之色一扫而空,重新变得信心满满。
等到四周没有人经过时,本森蹭的一下从灌木丛中蹿出,,身手敏捷的向堆放辎重的后营潜行过去,一路上不时遇到零星的巡逻士兵,借着营帐的遮掩,并没有被发现。
当本森终于来到目的地时,不禁为防守的松懈程度大吃了一惊,偌大的一个辎重营,仅仅有两名守卫,其中一个还在呼呼大睡。不过这也为他接下来要做的是提供了方便。本森压低了身子,像一只猫般灵巧无声的窜到唯一还清醒的那个守卫的身后,微微弓着背,然后直扑向他,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酣畅淋漓,即使是最严苛的杀手也挑不出错来。
可是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本森的第一下并没有完全割开那个守卫的气管,让他发出如风箱般奇怪的赫赫声,尽管本森及时的补了第二刀,但是已经惊动了第二个守卫。当那个守卫迷糊的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他眼中的是一把黑色无光的匕首。
本森仔细的抹去那把精致短小的匕首上的血迹,尽量不去看脚边的两个死人。当他把匕首塞进怀里时,掏出了两个竹筒,一黑一红。本森弯着腰,像播种的老农般仔细的将黑管中的黑色粉末洒遍每个角落,走出一段距离,才又打开那个红色的竹管,将它远远抛了回去。只见红色的粉末随着竹管的翻滚撒了出来,在空中飞舞着,很快又被绵绵的细雨打落地面,混着雨水在地面上流淌。
滋的一声,本来潮湿的地面上突然迸出一朵火花,就像有什么受到细腻的雨水滋润从地底萌发一样。火焰很快蔓延开来,为那些简陋的帐篷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薄纱,烤得地面上的水迹滋滋作响。本森冷冷的看着明亮的火焰,黑褐色的瞳孔中透着瑰丽的金红色,在冲天的火光的映衬下,仿佛火海中诞生的魔神般。
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出其不意的袭杀了几个赶来救火的士兵,确定火已经足够大了,本森才转身向那个营地里最大的帐篷走去。
诺顿没有等来他的好消息就被自己那个忠心的侍从唤醒了,而且一醒来就听到一个坏消息——辎重营着火了。火焰诡异的颜色提醒着他这可不是那个笨蛋不小心将自己的辎重粮草点着了。
诺顿脸色阴沉的站在营帐的门口,死死的盯着那冲天的火光,周围四处乱窜的惊慌的士兵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诺顿突然转身,一撩布帘,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大人……”一旁的侍从上前说道,诺顿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径直走到桌子后面坐下,侍从看着他那张阴鸷的脸,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识趣的闭上了嘴。
诺顿茫然的注视前方,瞳孔涣散无光,就像是在看着无穷远处的某个事物一样,与外面喧闹的哭喊声不同,帐篷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诺顿本来涣散的目光突然凝聚如刀,木讷的脸以奇怪的方式扭曲起来,显得狰狞可怖,手臂猛地一挥,将桌子上那瓶他平时珍视无比的昂贵红酒扫落在地,砰地一声,价比黄金的液体慢慢的渗入了泥土中。
“大人,是不是把您的部下掉回来,万一这个时候有人来偷袭,那些城卫军可挡不住。”侍从见诺顿终于恢复了正常,大着胆子上前说道。
诺顿仿若未闻,自顾自的说道:“这个时候袭击应该发动了吧?”
那个跟随诺顿多年的侍从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尽管不想在这个时候答他的话,但出于对喜怒无常的诺顿的畏惧,还是说道:“是的,大人!”
诺顿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他的侍从,突然愤怒的吼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组织那些窝囊废救火,士兵的食物可以就地补充,军马的粮草可不是凭空就能变出来的。”
那个侍从这个时候可顾不上向诺顿解释自己的职责,忙不迭的蹿出了帐篷。
“你又回来干什么?”诺顿想都不想,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扔过去,可是他却没有听到杯子与人体碰撞的沉闷声音,反而是砰的一下摔得粉碎。
诺顿可不认为自己的那个侍从敢躲开,刹那就联想到那诡异的纵火,多年的战斗经验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一命,甚至顾不上睁眼看看来的究竟是谁,本来松弛的肌肉瞬间绷紧,纵身向记忆中放武器的木架跳去。可是毕竟晚了一步,一把黑色的匕首在他未着铠甲的背部划过,割开光滑如少女肌肤的绸衣,带起一道血光。
诺顿死里逃生,不敢迟疑,噌的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才转身向袭击者看去,惊异的发现这个可恶的刺客出奇的年轻。
本森势在必得的一击没有得手,也是异常的懊恼,他没有想到诺顿的听觉那么敏锐,尽管自己已经尽量放轻脚步,还是被他听见了。
“你是谁?”诺顿一剑在手,信心十足,并不急着呼唤外面的士兵,而是向本森冷冷的问道。他显然不记得这个仅见过一面的小人物了。
“杀你的人!”本森见偷袭无望,抽出了背上的大剑与诺顿对峙着。
见到本森竟然拔出寒光闪闪的钢剑,再想到他刚才刺向自己的那柄黑色无光的匕首,分明是一个装备精良的刺客,诺顿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沉声喝道:“你不是布尔村来的,究竟是谁派来的!”
本森一愣,随即将错就错的说道:“是波利派我来的!”
“波利?”诺顿一愣,完全记不起这个人。就在诺顿一愣神见,本森的剑已经直刺过来,但是他明显低估了诺顿的反应速度,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漂亮的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拨开了。
两人错身而过,交换了站位,现在诺顿已经站到了离门较近的位置了,只要他转身向门外逃去,以本森现在的速度绝对是来不及阻止的。本森焦急的盯着他,空出来的左手不禁摸向背后的长弓。
可是诺顿似乎并没有逃走的意思,而是轻抚了手中华丽长剑锃亮的剑身,轻佻的吹了声口哨。本森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坚固耐用的精钢剑的刃口竟然被磕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不禁心中凛然。他知道留个自己的时间不多,尽管不知道对方的深浅,还是合身扑上。
铛!这次本森的剑竟然直接被砍断,要不是他身手敏捷,这迅疾的一剑几乎直接将他一劈两段,饶是如此,那锋利的剑尖仍然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呸!本森将流进自己嘴里的血液吐了出来,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诺顿手中的长剑,尽管与本森的大剑本来的长度差不多,但是却苗条许多,镶满宝石的剑柄延伸出的是布满美丽诡异钢纹的细长剑身,银白色的剑芒足足伸出一尺有余,喷吐不定。
“魔法武器!”本森失声惊叫道。尽管与上次见过的那对短刀上的光芒颜色形状大小都不同,但是本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么与众不同的武器。
“哦,眼力不错!”诺顿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是教廷为了奖励他在镇压叛乱中的杰出表现才赐予的,一般的圣殿骑士可没有这个。
本森握着半截断剑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流出了涔涔的冷汗,这下即使是傻子都知道事情麻烦了,骑士本来就是高防血厚的单位,更何况现在还有了这么一把至少能加一百攻击的利器。高防?本森下意识的去看还挂在木架上的铠甲,心中猛地一跳,也不转身,一个倒纵,拉开了与诺顿的距离。经过卡尔的调教,本森这一纵至少有四五米远,加上他本来就与诺顿保持了一定距离,这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有十余米远了,也亏得这个帐篷本身够大,要不然还真不够这两人打斗的呢。
诺顿正准备趁胜追击,却见本森忽然跳开,不禁止住了向前的步子,就见对面的本森动作娴熟的抽弓搭箭,遥遥的对准了自己,瞬间就明白了他的企图,大喝一声向本森冲去。本森自拿到弓箭之后,日夜勤练,自己似乎也对箭术颇有天分,现在不敢说百步穿杨,但是这么近的距离还不能做到百发百中,那就真是见鬼了。
咻的一声,尽管诺顿一剑将这一枝箭劈成两截,但是强劲的惯性还是让箭尖划破了他英俊的脸颊,从鼻翼一直拖到耳侧,给他本就狰狞的表情添了几分恐怖。
“我要杀了你!”尽管骑士不像盗贼那样以速度闻名,但是诺顿没有穿着笨重的铠甲,十几米的距离还是转瞬即至,本森根本来不及射出第二箭,诺顿的长剑已经夹着风声扑面而来,要将他连同那把制作精良的艾尔长弓一劈为二。本森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击。然而他新近得到的那把长弓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只听铮的一声,本来弯如月的弓身猛的弹起,被割断的锋利弓弦崩伤了本森的手臂。
可恶!本森忿忿的将断弦的长弓塞进背囊,手持半截短剑,警惕的看着诺顿。诺顿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好整以暇的处理着背上的伤口。这时两个人的位置又一次换过来了,本森身处时两个人的位置又一次换过来了,本森身处帐篷的门口,不安的聆听着门外纷乱的脚步声,再一次向诺顿扑去。
本森以比扑出去更快的速度倒退回来,手中的断剑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他无力的躺在地上,眼神空洞,胸口剧烈的疼痛感告诉他自己的肋骨已经断了。通过这次正面交手,本森才明白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唯一曾经给他这样强烈的压迫感的就是卡尔,尽管他曾经侥幸赢过卡尔一招,但是本森却明白两人如果生死相搏的话,自己连一招都接不下来。
快点!再快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动弹不得的本森努力的想使出狂化术,尽管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但是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想杀死眼前这个男人。
噗!锐器入肉的沉闷声音传入本森的耳中,尽管知道这一剑是插在自己的身上,但本森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要死了吗?巨大的无力感涌上他的心头,本森不甘心的闭上的眼睛,十指深深的插入了泥土中。
“哼!不自量力!”诺顿冷哼道。绵绵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浓密的云层散去后,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得地面的景物纤毫可见。
“真是一个适合夜袭的晚上呀!”诺顿没有再去理会濒死的本森,转过身欣赏窗外的圆月,却没有注意到本森深深插入泥土中的指甲在慢慢的变得尖锐狭长。
第五十一章 爪与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