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出去了,抬头就见到满面黑气的绝情婆婆,不知怎么心里就是一惊,但想,不就是看了下雷远之么,虽然没经过你的统一,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不至于要了人的性命吧?但一看萧迷荮簌簌发抖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难受,想这绝情婆婆做事总是有违常理,还不知会搞出什么名堂来,这样自己心里倒也惴惴的了。
绝情婆婆向萧迷荮道,当时我怎么向你们师姐妹说的?萧迷荮低着头道,师傅您说不准带那个姓柳的来见我,也不准带他去见那姓雷的。绝情婆婆哼了一声,道,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傅,我还说了什么?萧迷荮抬起头来,眼光似是柳树身上轻轻一荡,终于又埋了头去,沉默不语。
绝情婆婆道,丫头大了,我管不住了,你自己不肯说,我帮你说了。说着她转向柳树道,我当时这样告诉她们的,谁带着你,被我发现了,我要斩去她的手足,拔去她的舌头,挖去她的眼睛,废了她的武功,关她个一生一世,我看她还拿什么去带别人乱跑,还敢不敢违背我的命令?
柳树听了顿觉眼前天昏地暗,心里已经原谅了花月影与凌月儿了,不是她们不讲义气,而是她们的师父实在太无情;心里也有些甜丝丝的,原来萧迷荮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她对自己如此之好,而自己却向来误会她,不禁又起了稍稍的内疚之情;但是更多的却是愤恨,这个婆婆真是绝情,果然没负了她的名头,不,不是绝情,是恶毒,是残忍,是没心没肺,是从小被打大被欺凌侮辱关了的,所以才会如此毒心毒肠。
这样想着,柳树气血上冲,破口大骂,你这个没教养的老虔婆,你这个去少疼爱的死妇人,你自己从来没人疼爱,没人关心,所以才修炼出了这样的德性,你将来一定是妻离子散,断子绝孙,众叛亲离,老死也没个棺材,尸体被啃的七个洞,八个口……雷远之听了好笑,这柳树,骂人骂的如此厉害,虽然有些错误,什么妻离子散呀,根本不合适,随之赶来的花月影,凌月儿也听的一楞一楞的,没想到六户居然还有这么一手,但心里却暗暗的捏了一把汗,师父的脾气她们是知道的,从来只有她骂别人,哪有被别人骂的事,虽然柳树武功高强,但在这里想必也讨不好去。
萧迷荮抬起泪眼,看了柳树一眼,心里大急,想道,你这人,这般骂法,我师父不把你剁了才怪,一时间眼睛紧紧的盯着绝情婆婆,只待她稍有动作,自己就要扑上去。谁知绝情婆婆居然哈哈大笑,柳树与萧迷荮以及其他人都暗自纳罕,眼睛盯着绝情婆婆,看她要弄什么玄虚?!
绝情婆婆大笑一阵后,又是一阵大哭,众人就更是不解了,一个个眉头皱的跟山疙瘩似的,也不知这婆婆在玩什么花枪,许久之后,绝情婆婆才止了哭泣,怒声道,好你个小贼,你多情,你多情,我看你如何多情法?!月影,月儿,把她给我抓起来。说着用手指了指萧迷荮。
花月影,凌月儿俱是一惊,齐声道,她,她是我们的师姐啊。绝情婆婆冷声道,难道你们眼里只有她这个师姐,没有我这个师父吗?花月影与凌月儿一惊,随即乖乖的走到了萧迷荮的身边,一人执了萧迷荮的一个手臂,柳树没动,他看出她们只是虚的,没费什么力气。绝情婆婆也看了出来,又是一声冷哼。
她向柳树道,你表现多情的时候到了,又向花凌二人道,你们给我划她的脸,一道道的划,划的越丑越好,花凌二人呆呆的看着绝情婆婆,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她们敬爱的师父说出来的,萧迷荮身子也是一震,嘴边露出苦涩的笑容,缓缓说道,徒儿只求一死,难道师父连这样的愿望也要驳回吗?
绝情婆婆转过身子,涩声道,那你自决了吧,花凌二人不敢多说,退到了一边,萧迷荮慢慢的拔出了剑,冷冷又热热的看了柳树一眼,终于手一抖,把剑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花凌二人俱闭了眼睛,雷远之虽然不认识这个姑娘,却也转过了身,不冷再看,却听到铮的一声,然后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花凌雷三人俱松了一口气,睁眼来看,却看到柳树已经握了萧迷荮的一只手,萧迷荮正在挣扎,却始终挣扎不开,绝情婆婆怒声道,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你这小贼,来插什么手?!柳树笑道,不是我要插手,是你叫我插的。花凌二人奇道,师父什么时候叫他插手的?果然绝情婆婆说,我要杀人还要叫你插手?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柳树不急不躁道,你方才对我说,你表现多情的机会到了,如果我不救她,又怎能表现我的多情?!绝情婆婆方才说的一句,本是讥笑揶揄他的话语,没曾想却被他抓作了把柄,倒也确实不好反驳,当下哑然无声。花凌雷三人心里暗暗好笑,都去看萧迷荮,萧迷荮此时也不再挣扎,只拿眼看绝情婆婆。
绝情婆婆气极而笑,道,好好,你过来,柳树不知要他过去干吗,却还是过去了,到得近前,只见剑光一闪,一支长剑如毒蛇出洞,快如闪电的象自己咽喉刺来,柳树一惊,心随意动,使出浑身解数要去把长剑荡开,谁知剑到眼前,却滴溜溜的转了一个方向,向萧迷荮划去。
柳树大惊,手里长剑欲要去救,却哪里还来得及,抖了几个剑花,也只是吓吓人罢了,并无多大威力,绝情婆婆理也不理,那支剑笔直的划了下去,蘧然一声尖叫,终于蓬勃的爆发出来,尖锐的划破空气,许久的静默,没有人敢去看萧迷荮,没有人敢正视死亡,有时候人懦弱的连自己也要唾弃。
当萧迷荮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柳树起了非常奇怪的感觉,花凌雷三人也有些大惑不解,她居然没死,在转身看萧迷荮之前,大家心里或多或少的蓄积或者挽回一点对绝情婆婆的敬意,也许是她的手一软,再没有刁难,这也是有的,毕竟萧迷荮跟了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想着,他们都转过了头。
身子定住了,象被点穴一般,他们几乎是在同时怔住了,花月影终于耐不住,开始呕吐,血,鲜红的血从萧迷荮的脸上流了下来,没有了死亡的恐惧,所有人却忽然生起了对丑陋的厌恶,一道长长的剑痕象一跟突兀的黑色的棍子,无情的扯碎了天宇,正如萧迷荮的脸,那种精心的美丽再不可寻。
柳树不敢再看,怕接触萧迷荮那带有探询意味的目光,她在说,我怎么了,你们怎么了?雷远之强自转过了头,也同时在心里暗许誓言,某天,一定要把相同的剑痕划下,划在这恶毒的好婆婆的脸上,让她也知道这般滋味。凌月儿的眼神也几乎是在同时变的涣散,象黑夜里行走的孩子,突然很无辜的看到了让人窒息的景象一般,她呜呜的哭出声来。
没有人看绝情婆婆,憎恨在这一个瞬间成了多余的事,每个人的强烈的情感都被掩藏起来,这个人,此刻,与蛇蝎无异。尽管她救了在场的一个人,收容了在场的一个人,同时还是在场的人中三个的师父。他们恨她,他们从没有如此的去恨一个人,为什么你要划破她的脸庞,这些字被咬在嘴里,咬出苦涩的汁水,大家也只得把它吞下去,大口大口的吞下去,骂,只能让正在微笑的恶毒的老婆婆更加的得意。
萧迷荮仿佛很迷茫,她喃喃道,我还活着。她梦游一样的走动,终于,大家担心的情景发生了,她伸出了手,去摸自己的脸,她的尖锐的叫声又一次的刺激了大家的愤怒,她惊慌失措,她失去主张,她叫道,血,好多好多的血,她看向柳树,又似看向所有的人,这血是从哪来的呢?
柳树开始叹息,雷远之开始叹息,花月影开始叹息,凌月儿开始叹息,连绝情婆婆也开始叹息。叹息声交织起一片寂寞的网,这张网无处不在,这张网当头罩下,萧迷荮心里开始空荡荡的了,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养的猫丢失的情景,忽然觉得一切其实都是在重复,过去的,甚至将来的。
绝情婆婆的叹息声最重,所以大家把眼光都看向了她,还有些许的惊奇,自然,她没有理由叹息。绝情婆婆的叹息却忽然的大而深远,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悠扬,自然也不乏为儿女注视的得意。柳树怒声道,你叹息什么?你凭什么叹息?你……你……居然说不下去了,绝情婆婆笑了,笑容灿烂。
她说道,我看到你们的样子怎么能不叹息?你们说爱,说情,说一切,都在什么基础上呢,她只不过是破相了而已,你们就是这般情景了,可笑啊可笑,可叹啊可叹,这多情之人原来爱的只是容貌。柳树一震,再一震,怅然若失,他问自己,你爱蝶,你爱她什么?你爱这后来的人,你爱她们什么?
要是她们都是丑陋不堪的人呢,你还会爱她们吗?这个念头慢悠悠的从脑海泛起,却挤压的人头痛,心碎,全身无力。不是没有想过这类似的东西,只是从来只下意识的排斥,这,终于摆到了大家的面前,象从黑夜的帷幕里强行的刺进一道强光,所有人都被震慑了,想,翻来覆去的想,绝情婆婆又笑了。
这个问题,在许多年前她就考虑了,还亲手导演了一场闹剧,试验了口口声声说爱自己人的真心,结果,往事烟云,回想起来,除了留在脸颊上的淡淡一缕红晕,还剩余什么呢?萧迷荮就是在这时倒下去的,破相,绝情婆婆说这词语的时候,她听在耳里有些撕心的感觉,渐渐的她意识到破相的对象正是自己时,她终于支撑不住,心渐渐腐朽了,身子也老迈了,她象一根衰老的柱子,或者是一间年老失修的房子,轰然倒地。
【第九节】负师恩情何以堪,怜佳人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