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尝过穿针过肉的滋味的时候,陈蒨还不知道这种疼痛能让他疼得差点流下泪来。那个时候的人还不知道,流泪不光是因为悲伤或者怯懦,还有一种眼泪是单纯的生理现象,是身体对疼痛的一种本能反应。
御医替陈蒨缝合好了身上的刀口后,自己都又出了一身的汗,同时对陈蒨也很佩服。这样的缝合,缝了数百针,陈蒨竟然连一声都没有吭,光凭这个,大夫就觉得陈蒨真不愧是一国之君,也不愧是战场上打开的江山,他的内心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我皇兄什么时候能醒?”陈顼缓过这口气来后,还是关心陈蒨道。御医说:“在下会给陛下开下药方,稍后会下去亲自给陛下煎药,虽没有了性命之忧,可陛下终归是伤势过重,只怕是伤了根本。眼下陛下只要按时服药,安心休养生息便是了。御医还想再吩咐陈顼几句,看陈顼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只得先回头看陈蒨的情况。
我陪在陈蒨身旁,寸步也不敢离开。迷糊的梦中,全是那日嫁为陈家妇的情景,这样的梦境让我今夜睡得极不安稳。时时醒来,为塌上的陈蒨拭汗,想跟他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搜肠刮肚除了些客套竟无他。我都没有睡好,更何况身旁的其他人,崔福与安盛皆一夜未眠,生怕陈蒨的病势出现任何反复,又怕我要人传唤,便也干脆宿在了帐中,两人各找了个角落,眼睛瞪得大大的。陈顼和太医也未敢走远,就在陈蒨帐外又搭了个小帐篷,紧贴着陈蒨的帐篷。
一夜无话,临近黎明,我却沉沉的睡了过去。
安盛脚步匆匆在走到了龙榻前,隔着床帐唤睡着的陈蒨道:“陛下,边关急报来了。”“宣他进殿,”很快龙榻上传来了陈蒨阴沉却虚弱的声音。
送信的传令官跟着安盛快步走进了帐中,低着头往地上一跪,将军中的军报举过了头顶。安盛忙上前将军报从传令官的手上拿起,呈到了陈蒨的帐帘中。陈蒨床榻前的帷幔依然垂着,安盛有些摸不准陈蒨的心思,他甚至不知道陈蒨的伤势究竟能不能夺去陈蒨的性命。安盛在陈蒨身边伺候十几年,这是第一次安盛有些拿不准陈蒨的心思。
陈蒨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封军报,齐十万大军兵临白潼关,白玉关守将,大将军李沐亲书急件,请旨朝廷增兵白潼关。
传令官道:“启禀陛下,此次齐兵攻势十分奇怪,围而不攻,就连我军之间信息的往来也没有切断,虽说没有对白潼关的城池造成大规模的破坏,却不时派小支精锐部队,进城骚扰,又赶在我方军队出面制止时乘乱跑开。杨大将军恐是对方故意寻衅滋事让我方先挑起战争故每每都是坚守不出,只等派同等精锐部队,把守各关口。”
“嗯,”陈蒨嗯了一声,对传令官道:“你即刻返回白潼关,告诉李沐,边关情况朝廷已知晓,此事恐有异,让他再坚持数日,等候朝廷的安排。”
传令官领了旨后退了出去。
陈蒨又命安盛道:“去传陈顼,兵部,户部的人,还有在京的几位大将。”
安盛领了旨,退出御书房后,便一路小跑着出帐传旨去了。
我早已被崔福等人搀扶着去洗漱干净了,正要进账却看着安盛一路小跑着出了帐,脸上还有了一层薄汗,我生怕是陈蒨的伤势有异,连忙叫住他,才知道是边关急报,便赶忙放他去了,军国大事,自然不能耽误。
我扶着陈蒨的后背,将他的上半身抬起,崔福趁机塞了个枕头到他的背下,让陈蒨半坐着,只是简单地动作,陈蒨却已满脸的汗水。
他示意我从书案上叠放着的公文里,拿出了在京的将军名册。我深知陈蒨此番遇刺,必定会疑心军中的人,这样一来,为免有异再度遇险,京畿一带的军队不可能调动,只能是从各州府调兵,但京畿一带的将军里得去几位。陈蒨权衡着派将的得失,不时在名册上勾划一笔,翻了数页之后,陈蒨看到了韩子高的名字。
他的手在韩子高的名字后点了几点,我蓦地眼圈一红,像是委屈又像是突然地悲从中来,只得弯腰向陈蒨告退,言说军国大事妇人参与不得,又言亲自为他煎药,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我的告退,不置可否。
半个时辰之后,陈顼,周相,兵部、户部的两位尚书,和在京的几位大将连夜进到陈蒨的帐中,一起站在了陈蒨的御书案后。在传阅了一遍李沐亲书的急件后,众臣都看向了陈蒨。
“兵部调兵,户部调钱粮军需,”陈蒨将将军名册扔到了大将军郭勇的手上,道:“朕命你为此次大军的元帅,名册中派给你的将军朕也勾画好,郭卿,你不要让朕失望。”
郭勇手捧着名册,跪下冲陈蒨叩首道:“末将定不辱圣命,定要杀得北齐蛮人有来无回!”
陈蒨是马上皇帝,做出的军事安排,御书房里的众将领没有任何异意。
郭勇拿着名册退出了陈蒨的帐篷,他无法再参与接下来殿中君臣要商讨的大军抽调,军需征调的事宜,陈蒨让他明日离京,那么他连夜就得准备行囊,还要通知名册中陈蒨亲定下来的,随他出征的将军们做好离京的准备。
他翻开陈蒨勾好的随军将领名册,赫然发现韩子高的名字后曾画了一道,却又被重重的涂改,郭勇像是想起来什么,只得摇了摇头。
边关之事一出,朝中一时人心惶惶,加之陈蒨遇刺一事,甚至有流言传出,言说陈蒨登机前多有杀戮,如今他自身受损,国家蒙难,皆是为君不仁的结果,我命人严查这流言的来处,却无能为力,言语的传播力与伤害力是我们无法估量的,就在这样的情形下,陈蒨却下令回宫。
第三十六章 帝意